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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七章:聚眾鬧事

  初春的暖陽雖不比夏季的炎熱,但也終歸是不好受的,尤其是鎮南王父子倆,一個胖的珠圓玉潤,一個瘦的弱不禁風,裹著厚重的朝服在午門外跪了一個多時辰,早已經是面色蒼白,汗如雨下,身子都微微有些搖晃,似乎隨時可能栽倒在地上,看的一旁守著的幾個內侍心驚膽戰的。

  遠處的官員們在經過驅趕之后,倒是散了不少,但是,隨著消息的傳開,不斷的有新的官員湊到廣場上,也趕之不盡。

  在懷恩將天子的口諭傳給鎮南王父子倆之后,很快胡濙也從宮中退了出來,一干重臣圍上去問了問,卻見這位大宗伯深深的嘆了口氣,隨后輕輕的搖了搖頭,什么話都沒說,便上轎回了禮部衙門,頓時讓一眾重臣都有些摸不著頭腦。

  往前湊了湊,想要請見,卻被懷恩擋了回來,于是,無奈之下,這些大臣也只能留下兩個郎官看著,然后自己先回衙門去等候消息。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高高的城樓上,無人瞧見的角落處,朱祁玉穿著一身寶藍色團龍寬袍,遠遠的望著底下的情狀,看著底下鎮南王胖胖的身子搖搖欲墜,朱祁玉目光閃動,頭也沒回的問道。

  “什么時辰了?”

  于是,一旁侍立的懷恩緊著答道。

  “回皇爺,約莫還有一炷香的時間,就該午時三刻了。”

  說著話,懷恩似乎是知道朱祁玉在擔心什么,看了一眼底下的鎮南王,又道。

  “皇爺放心,舒公公剛剛已經傳了消息,說鎮南王在出門之前,命府中人燉了參湯,和世子爺都好好的用了早膳,才到了外頭。”

  提起這個,懷恩就覺得一陣無語。

  他果然還是見識太少了,剛剛出去傳口諭的時候,還好心好意的勸這位胖胖的鎮南王注意身體,結果人家早就有所準備。

  這話說出來,朱祁玉的神色也略略舒展開來,不過也只是片刻,就收了起來,輕哼一聲,道。

  “這種事情他倒是查的快,該查的反倒查不出來!”

  這話并不好接,所以懷恩也只能默默的不說話,所幸的是,天子的話音剛落,后頭便有內侍來稟,道。

  “陛下,舒公公求見!”

  “叫他過來!”

  懷恩緊著下去叫人,不多時,風塵仆仆的舒良便到了近前,躬身道。

  “給皇爺請安。”

  “起來吧,外頭怎么樣了?”

  今天的事情,實話說有些出乎朱祁玉的意料,只不過,出于對鎮南王的信任,朱祁玉才順水推舟,靜觀其變,但是,已經一個多時辰了,鎮南王的后手,未免也來的有些晚了點。

  “回皇爺,外頭已經傳開了,說什么的都有,御史們對于鎮南王此舉,倒是頗為贊譽,覺得他知錯能改,堪為宗室風范,不過,也有不少大臣覺得,鎮南王這是在變相替自己喊冤,想借機脫罪。”

  舒良當然看得出來,天子的心情并不算好,所以,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干干脆脆的開口,迅速轉入了重點。

  “不過這些都是私下議論,暫時還沒有大臣上疏言事,除此之外,奴婢安排在鎮南王府外的人手,剛剛瞧見了襄陵王世子前去拜祭岷王,被擋在了門外,世子爺問了情由之后,十分憤慨,當即便去了宗學,現如今,宗學里頭的一干宗室子弟,只怕已經鬧起來了。”

  “襄陵王世子?”

  朱祁玉腦海中頓時浮現起了一個壯碩少年的形象。

  宗學初設,藩王諸子和郡王世子都是必入學的人選,自然是聚攏了一大批的少年人。

  襄陵王世子朱范址,便是其中之一,他是太祖第二十子韓王朱松的孫子,論輩分,同樣要長朱祁玉一輩,和朱音埑是同輩人,但是年紀卻不算大,同樣剛滿二十。

  朱祁玉之所以對他印象深刻,是因為他和朱音埑的關系很不錯,當初朱音埑大婚的時候,就是他去當的儐相。

  除此之外,朱范址最大的特點,就是沖動,和普通的宗室子弟喜歡拈花惹草,喜好音律詩詞不同的是,朱范址喜歡習武!

  雖然年紀不大,但是一身的腱子肉,平素里最愛干的,就是和自己的護衛比武,也就是他身邊的護衛數量比普通的郡王世子還要少,而且,他本人也大大咧咧的,不然的話,早被人彈劾暗藏異心了。

  聽到這個名字,朱祁玉不由皺了皺眉,問道。

  “朕沒記錯的話,他和鎮南王世子的關系極佳,怎么,太叔祖剛薨的那日,他沒有前往吊唁嗎?”

  舒良既然過來,自然是對天子會問的話早有準備,聞聽此言,立刻回道。

  “回皇爺,去了,岷王爺薨的當日,襄陵王世子就去了岷王府吊唁,當時,還是鎮南王世子親自迎進去的,而且,襄陵王世子當時還想留下幫忙,但是,被鎮南王給婉拒了。”

  說著話,舒良的神色頗有幾分古怪,道。

  “據說,當時鎮南王的原話是,宗學課業緊張,怕耽擱了襄陵王世子的學業,讓他再遭責罵…”

  聽了這話,朱祁玉神色一動,目光落在底下仍舊“搖搖欲墜”的胖王爺身上,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悠悠道。

  “這么說來,襄陵王世子,在宗學的日子過的不好?”

  舒良躊躇著,似乎是在想該怎么說,片刻之后方道。

  “倒也不能說是不好,但是,皇爺您知道的,宗學授課的都是翰林院的大儒,教文不習武,讀的都是圣人經典,可這位襄陵王世子,在讀書一道上著實是…不大有天賦,據說,他的課業,時常都是鎮南王世子替他完成的。”

  “若單是如此也就罷了,這位世子爺除了上課喜歡睡覺,下課喜歡找人比試,倒也沒什么毛病,不僅對先生們執禮甚恭,對其他宗學子弟出手十分闊綽,每回跟他們的護衛打完架,都會出一大筆湯藥費,時不時的,還替宗學里頭受欺負的旁系子弟出頭,所以,雖然他課業不好,但宗學的先生們,一般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可偏生,這位世子爺又是個好面子的人,宗學里頭,襄王爺管得嚴,每旬都有小考,每月都有大考,襄陵王世子次次排名都是最后,每回考完試,他都要尋各種由頭請上兩天的假,躲在屋子里不肯見人。”

  “日子久了,襄王爺便不準他的假了,而且還時不時的親自抽查他的課業,為這件事,襄陵王世子可是挨了不少的罵…”

  原來如此!

  這是積怨已久啊…

  雖然說朱祁玉和這個襄陵王世子接觸的不算多,但是,憑舒良的描述和他之前見過的幾面,已經算是給這個少年人下了個初步的印象。

  年輕氣盛講義氣,出手闊綽朋友多,雖然課業不好,但是正義感強,又有拳頭,這在年輕人里頭,絕對是最有號召力的存在。

  而且,跟朱音埑的關系又好,跟襄王的關系又差,最重要的是,好像還有點沖動。

  這樣的人,稍稍的這么一激,可不就是最好的一桿槍嗎?

  又看了底下的鎮南王一眼,朱祁玉若有所思的問道。

  “從岷王府出來,他往哪去了?”

  舒良道:“回皇爺,世子爺離開岷王府之后,沒往別處去,直接就去了襄王爺所居的十王府!”

  “朱瞻墡,你有膽子鬧事,怎么沒膽子出來見人啊?”

  “就你也配當朱家人?我呸!”

  “不就是叔祖在世的時候,打了你兩棍子嗎?你自作自受,還敢記仇,你腦子是被水泡了是吧?”

  “跑到叔祖的葬禮上鬧事,還敢惡人先告狀,出來啊,你平時不是耀武揚威的嗎?”

  “實話告訴你,小爺我忍你很久了,我看叔祖跟王叔就是打你打的太輕了,今天小爺非再教教你怎么尊敬長輩!”

  “給小爺出來挨打!”

  氣勢恢宏的十王府外,一個壯碩的少年人,手里拿著一根長棍,單手叉腰,對著王府一陣破口大罵。

  在他的身后,跟著幾個護衛模樣的人,少年人每罵一句,那幾個護衛的身子就抖一抖。

  往外頭瞧過去,跟在少年旁邊的,還有一大堆身著華服的少年人,雖然年紀有大有小,但是各個都貴氣逼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

  和那些畏畏縮縮的護衛不一樣的是,這些少年人簡直是看熱鬧不嫌事大,一個個笑嘻嘻的看著朱范址開罵,一邊跟著起哄。

  “老大威武,罵得好!”

  “嘖嘖嘖,宗人大人,襄王爺,怎么慫了?門都不敢出來了?”

  “說得對,這種敢在已故長輩靈前鬧事的混賬,不配當朱家人,還不滾出來挨打!”

  應該說,這個時間點巧的很,岷王薨逝,襄王在府里養傷,禮部最近又在忙著殿試,翰林院則是忙著館選。

  于是,宗學堂這邊,就沒什么人管了。

  這幫宗室子弟,個頂個的都是身份尊貴的主,里頭有大把的人,以后是要承繼郡王乃是是親王位的,個個在封地里頭,那都是橫著走的主。

  結果被天子一道旨意,都召到了京城讀書習禮,還要考試。

  單是如此就算了,偏偏上頭來了一個襄王,定出了種種規定,雖然說這些規定放在普通的書院當中不算什么,但是,對于這幫養尊處優,平素肆無忌憚的宗室子弟來說,就顯得有些嚴苛了。

  平日里,他們囿于權威,敢怒不敢言。

  今兒好不容易逮了個由頭,而且還有人領頭,那還不是可勁兒的罵?就算是有個別膽子小的,跟在后頭附和總是敢的。

  大家都是姓朱的,天子還能把他們全處置了不成?

  十王府外,出了這樣的事,自然是迅速引起了圍觀,但是,古怪的是,雖然圍了里三層外三層的,可大多都是平頭百姓,卻遲遲沒有巡城的御史和五城兵馬司的人趕過來。

  “什么?這幫混賬東西,安敢如此懈怠?”

  十王府內,襄王聽著外頭中氣十足的罵聲,差點沒氣的跳起來,只不過,這身子一動,胳膊又是一陣生疼,讓他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鎮南王的那兩棍子,可是絲毫都沒有給他面子,打的實實在在的,回到府上之后,郎中診斷之后,直接說是骨裂,沒個一年半載的工夫,根本就不可能恢復原狀。

  原本挨了這么重的打,襄王就夠憋屈了,結果現在,竟然又被人堵了門,簡直是要將他氣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看著自家王爺暴跳如雷的樣子,十王府的管家也是一陣無奈,硬著頭皮開口道。

  “王爺,剛剛去順天府的人回來說,今日城郊出了一樁大桉,說是有一伙匪徒,甚是兇惡,一大早府尹大人就帶著三班衙役和五城兵馬司的人去緝捕盜匪去了,所以…”

  “胡說八道!”

  砰的一聲,桉上的茶盞被摔的粉碎,襄王暴怒的聲音再度響起。

  “京師重地,天子腳下,哪來的什么匪徒,還是一伙?這種荒謬的理由也敢來打發本王,當本王是傻子嗎?”

  管家低下頭,喏喏不敢說話,整個花廳當中,都只回蕩著襄王憤怒的聲音。

  不得不說,襄王是真的不傻。

  因為就在這個時候,順天府的后衙,府尹大人看著眼前穿著快靴緇衣,帶著尖頭小帽的東廠緹騎,一臉的苦澀。

  “這位公公,您確定,真的不派人去十王府嗎?萬一要是…”

  “府尹大人說笑了,派不派人,什么時候派人,那還不是您說了算?”

  “咱家只是替廠公傳上句話,再說了,廠公也說了,就是句提醒,建議您晚會去而已,聽不聽的,還不是看您的意思?”

  啊這…

  被人頂了回來,這位府尹大人也只好繼續苦著一張臉,祈禱自己任期趕快結束,這一天天的,都是什么亂七八糟的事兒啊!

  順天府和五城兵馬司的人遲遲不到,但是,十王府外的人卻越聚越多,原本還都是些普通百姓和宗室子弟,隨著消息越傳越廣,一些御史言官,還有各家府邸的小廝,也都紛紛聚攏了過來。

  這副場景,簡直是要比午門外頭還要熱鬧。

  眼瞧著局面越鬧越大,十王府的大門忽然之間便被推開,隨后,從府門中涌出一幫手持短棍的下人,朝著底下這幫宗室子弟就沖了過來。

  “混賬東西!”

  “你們敢!”

  “打!”

  這些下人顯然是得了命令要把人趕走,但是,這幫宗室子弟也不是好惹的,眼瞧著對方沖過來,下意識的覺得對面要開打,紈绔勁兒一上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動了手。

  于是,十王府前,一幫宗室子弟和他們帶來的護衛,和原本十王府中出來的人,頓時廝打成了一片,場面一下子變得混亂之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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