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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三章:好像忽略了什么

  說這話,孫太后又將當時在慈寧宮中,她和朱祁鈺以及焦敬先后的對話和看法說了一遍。

  “…外朝的政事,母后著實操持不來,焦駙馬說,那支京衛的統領,不能是哀家的心腹,否則一來,會惹來外朝非議,二來,萬一出什么事,南宮上下明面上都是哀家安排的人,你那弟弟,就可以從容脫身。”

  “理的確是這個理,但是,京衛畢竟負責護衛宮禁,哀家總覺得,還是自己人用起來更放心,你覺得呢?”

  對于焦敬,孫太后當然是信任的。

  但是,很多的事情,她對于焦敬的想法和看法,卻并不能完全認同,只不過,出于信任,同時,她自己的確對外朝的很多事情都并不了解,所以哪怕不夠認同,但只要不是什么特別緊要的事務,她都選擇聽焦敬的。

  京衛的事情,自然也是如此。

  焦敬勸她,孫太后也聽,但是她心里頭,總是覺得不安。

  現如今,兒子回來了,她總算是能夠松一口氣,這些事情,朱祁鎮當了多年的皇帝,自然比她要熟悉的多。

  涉及到自己的安全問題,朱祁鎮自然也是慎重的很。

  皺著眉頭思索了片刻,他開口道。

  “焦駙馬考慮的不無道理,但是,他忽略了一點,那就是無論朕怎么做,該來的明槍暗箭,都不會少,就算這個南宮的京衛統領,不是母后安排的人,真的出了什么事,也必定能有無數的理由來搪塞。”

  說著,朱祁鎮臉上掠過一絲悲涼,嘴角扯起一抹自嘲般的笑意,道。

  “何況,天子之尊,想找幾個甘愿扛罪狀的人,又會是什么難事,所以,該拿的還是要拿。”

  所以說,有些事情,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但是也有些事情,反而只有當局者,才能真正做出正確的判斷。

  在大同城外,朱祁鎮為何頂著于謙的壓力,堅持要留下那二十余個也先派來的護衛,原因就是如此。

  寄希望于別人會顧忌名聲,無異于將性命交托在別人的手中。

  焦敬的說法看似有道理,但是,對于朱祁鎮來說,至少南宮之中,他要自己掌握住才能放心。

  孫太后見狀,也點了點頭,道:“哀家也是這么想的,不過,任命官員乃是政務,雖說涉及南宮,可到底哀家不變插手,只能你來做,而且,還有一個難處便是,到底該選誰?”

  “如今宮中諸多宦官被打殺,外朝的情勢也不好,前些日子,皇帝調了他的兩個外戚宿衛皇城,京衛中的不少人都被轉調出去,想要找個信得過的人,只怕不易。”

  大明實行的是軍戶制度,這種制度不僅體現在地方上,也體現在京營和京衛上頭,上直二十六衛,雖然普通的兵士會時常輪調,但是指揮僉事以上的武將,基本上都是承襲父職,然后在二十六衛和京營當中相互調動,屬于相對比較封閉的體系。

  南宮的這支京衛雖然是剛剛成立,但是,京衛當中有的是待選的虛職武將,如果說從勛貴當中舉薦的話,鬧得動靜有些大。

  可要是從京衛當中來選的話,就像孫太后說的,如今的京衛各指揮使,已經被換了一大半,朱祁鎮曾經用過的人,大多被轉調到了京營,或是干脆趁瓦剌之戰時,被派去了邊關戍守。

  因為是天子直屬的上直二十六衛,所以,這種調動朱祁鈺做起來很容易,他也不是一大批一大批的撤換,而是一個個的調動,所以,當孫太后意識到的時候,局面已經形成了。

  朱祁鎮皺著眉頭,思索片刻,問道:“朕記得,孟瑛的長子孟俊,是承襲了京衛指揮使一職的,這個人應當可用。”

  “當初,孟瑛受他大哥孟賢陰謀擁立趙簡王圖謀東宮之事的牽連,被奪去了爵位,是父皇將他恩赦,并且重新重用,朕在東宮的時候,孟俊曾經做過朕的勛衛,是個忠心的人,不過,此人武功不行,能力也不大足用。”

  “還有就是錦衣衛的帶俸指揮同知,叫吳良的,此人機敏有加,之前王師…王振曾跟朕提過他,但是此人性格暴躁,所以朕當初沒用。”

  “再有就是,神武左衛指揮僉事于廣,他是京衛世家出身,騎射工夫了得,而且娶得是薛家的女兒,忠心可以保證,但是,官位不夠高…”

  相對于孫太后,朱祁鎮明顯對于京衛以及軍中的事務,要了解的多。

  短短片刻,他就從記憶里面翻出了好幾個備選的人物。

  只不過對于這幾個人,孫太后卻是一臉茫然,愣了愣,她開口道。

  “你心中有數便是,此事雖是政務,但是外朝那邊難度不算大,畢竟,當初你那弟弟,已經將話放出去了,你若是定好了,回頭叫任禮上一道奏本,應當不算什么難事。”

  所以說,對于英國公府等一干人來說,朱祁鎮這個太上皇的存在,其實就是一桿旗幟。

  雖然如今朱祁鎮已經宣布不再“干預大政”,但是,他仍然可以通過其他方式放出屬于自己的政治信號,正面干涉是做不到的,可側面影響卻還可以。

  很多時候,尤其是在天子明顯對英國公府一系的人馬十分厭惡的時候,這種影響就顯得極為關鍵了。

  往小了說,他們和太上皇綁在一起,天子要動他們,就是在向朝臣放出信號,在打壓太上皇,往大了說,太上皇在,可以幫助他們穩住人心,畢竟,還有東宮!

  而這恰好,就是孫太后接下來打算說的。

  “南宮的事情,不算困難,畢竟你剛剛歸朝,文武百官的目光還聚在南宮,所以,這個時候提出一些要求,不難辦到,畢竟,那是你的寢宮,皇帝就算再過分,也不能完全罔顧你的意思。”

  “不過,深哥那邊,只怕就不容易了…”

  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孫太后的眼中閃過一絲憂慮。

  南宮的事情,對于朱祁鎮來說很重要,但是,在朝廷之上,其實也就是一件小事,無論用誰不用誰,對那些大臣們來說,都無關緊要。

  但是,東宮不同,儲君乃是國本!

  在這件事情上,那些大臣們,是絕難讓步的。

  這也是孫太后在得到消息之后,用最嚴厲的口吻,讓朱祁鎮回京的原因。

  別的事情,她或許還能插手。

  但是,涉及到東宮出閣這樣的大事,她畢竟是后宮之人,實在是無能為力。

  之前那次的朝會,就是一次明證。

  她不過是找了幾個人來給太子開蒙而已,便引起了朝臣們那么激烈的反撲,如果說再繼續干涉出閣之事的話,那么,她這個深宮太后,只怕真的要成為眾矢之的了。

  雖然說,那幫大臣不能真的將她怎么樣,但是如此一來,她的威信必然一落千丈,之前在危難之時,毅然扶立新君的功勞,也將被消耗殆盡。

  換句話說,她如果真的出手干涉,未必就不能成,但是,無論成或者不成,她從此往后,都只能真真正正的退居深宮。

  對于孫太后來說,東宮的事情很緊急,但是,顯然還沒有到讓她不惜一切的地步。

  “深哥…”

  實話實說,和只有一個兒子所以疼到眼珠子里的朱祁鈺不同,對于自己這個長子,朱祁鎮其實并沒有過于的親近喜歡。

  一是因為,他兒子多…

  當初北征之前,朱祁鎮就已經有三子四女了,他走的時候,萬宸妃還懷著一個,年初生了下來,也是個兒子。

  所以,朱見深雖然是長子,但是朱祁鎮對他,實際上并沒有過分的疼愛。

  至于第二點原因,則是因為錢氏。

  當初,朱祁鎮自己剛剛出生,先皇就開始籌備廢后,幾乎是在他兩歲的時候,剛上玉碟,就迫不及待的冊封了太子。

  但是,到了朱見深這,他卻遲遲沒有立太子的想法。

  甚至于,在北征之前,有大臣希望早立國本,也被朱祁鎮否決了。

  原因就在于,他雖然寵愛周氏,但是更和錢皇后相濡以沫,所以,他一直都在期待,自己能夠有嫡子降生,然后立為太子。

  只可惜…

  輕輕的甩了甩頭,將心中無謂的情緒壓下,朱祁鎮問道。

  “這件事情,王瑾已經對朕說了,母后的想法,是希望朕能出面,將此事延后,可對?”

  孫太后點了點頭,道:“國家大事哀家弄不明白,但是有一個道理,哀家總是懂的,對手想做的事情,總不會是好事,所以哀家急急找你回來,就是想讓你來阻止東宮出閣。”

  還是那句話,太子出閣的事情,孫太后是不方面出面的,但是朱祁鎮卻是可以的。

  理由也很充足,孝道!

  太上皇剛剛歸朝,太子作為皇長子,自然應該在父親膝下盡孝,如此一來,出閣的事情,自然要耽擱個幾年。

  這個理由,也唯有朱祁鎮能用。

  不過,顯然對于這件事情,朱祁鎮也有自己的考慮,思忖了片刻,朱祁鎮開口繼續問道。

  “朕剛剛回京,諸多消息都不清楚,母后可知,如今外朝準備到什么程度了?”

  孫太后想了想,回答道:“據說,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先是冊封了太子六傅,然后從翰林院和內閣當中,選用了飽學之士來為深哥開蒙,唯一拖延的,是端本宮那邊,整修起來需要費些工夫,其他的都準備好了。”

  從始至終,孫太后對于這件事情都十分上心,所以對于外朝推進到了什么程度,自然也是多加打探。

  正因如此,她才越發著急。

  真的等到一切都準備好了,就算是朱祁鎮想要插手,只怕也難了。

  但是,聽了這句話,朱祁鎮卻搖了搖頭,道。

  “母后剛剛說了,一切都準備好了,這個時候,朕若是出面阻止,無異于讓朝廷之前所有的準備都白費了,就算是成了,外朝也會頗多非議。”

  “何況,且不說內閣和翰林院那邊都已經巴巴的望著太子出閣了,就算是這些人能繼續按下去,可那些已經加銜的太子六傅,難道要收回來不成?”

  換句話說,朝廷興師動眾,給那么多的老大人加了銜,到最后,太子卻沒出閣成功,這個面子,朝廷掛不住。

  就算勉強為之,也必然會讓朝臣心生不滿。

  若是在北征之前,朝臣們怎么想,朱祁鎮是萬萬不會考慮的。

  但是,事到如今,有些事情也不得不顧忌了。

  “那…”

  孫太后的神色有些黯然,半晌方道。

  “如此,倒是哀家考慮不周到了,沒得亂了你的打算,早知如此,讓你在宣府再繼續盤桓些日子,也不至于…”

  也不至于就這么灰溜溜的回京,面子沒了,里子也沒保住。

  她的那道懿旨,話說的太重。

  原本想的,是給朱祁鎮一個臺階,讓他好順利成章的回來,但是與此同時,實際上那道懿旨,也是將他逼到了死角。

  畢竟,上升到了孝道的高度,朱祁鎮無論如何,也不可能不回來了。

  見此狀況,朱祁鎮倒是笑了笑,道。

  “母后不必自責,朕只是說,這件事情阻止不了,但是,應對的辦法總是有的,所以,哪怕沒有母后的懿旨,朕得知此事之后,也是得回來的。”

  “哦,什么法子?”

  孫太后皺了皺眉,只覺得兒子是在安慰她,心中卻帶著一絲懷疑。

  朱祁鎮輕輕吐了口氣,神色淡然,道。

  “既然要出閣,那么就不能出一半,太子出閣乃是為了早預政務,何來的出閣而不備府?”

  聞言,孫太后一驚,下意識的問道。

  “那你是想…”

  窗外不知何時,又飄起了雪花,一陣陣的冷風吹過,屋中溫暖如春,屋外卻肅殺一片。

  朱祁鎮透過窗欞,目光遙遙望向乾清宮的方向,輕聲道。

  “既然他要讓深哥出閣,那,該給的東西,就得給足了!東宮儲君,自然要有東宮儲君的待遇…”

  孫太后心中明白了幾分,下意識的覺得這么有些不妥,但是,具體是何處,她一時也說不上來。

  畢竟,這是國家大事,涉及到的不止是內宮,還有外朝的方方面面,既然朱祁鎮這么說了,孫太后思索了一番,未得其要,也就沒有繼續想下去,只是道。

  “既然如此,那你就去安排吧,焦敬,英國公府,還有任禮,朱儀這些人,都是可用的,外朝的事情,他們能幫得上忙。”

  朱祁鎮點了點頭,神色卻有些莫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與此同時,長春宮中,某個正在和大姐姐玩游戲的胖娃娃,忽然停了下來,他莫名的感到背后一陣發涼,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即將發生一樣。

  接著,他狠狠的打了幾個噴嚏,頓時嚇得一宮的人亂作一團,生怕這位尊貴的殿下突然出點什么事,到時候他們一整個宮的人,可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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