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被圍了?”
朱祁鎮愣了片刻,下意識的出聲問道。
和舒良的張揚不一樣,劉永誠穿著的衣物十分樸素,但是周身的武人氣度,卻讓他不怒自威,此刻臉色鐵青,讓侍奉的幾個侍女都忍不住往后退了退。
跟劉永誠一同前來的,還有袁彬,見此狀況,連忙解釋道。
“太上皇,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舒良帶來了三千東廠番子和錦衣衛,如今全部都列隊在總兵府的大小出口,舒良自己,親自坐鎮在正門口,說是要防備宵小之輩混進府中,對太上皇不利。”
“但是問題是,剛剛朱鑒,朱謙等幾位大人前來拜見,也被舒良擋了回去,使團中剛剛有人想要出府采買,也被堵了回來,換句話說,我們被…被…”
袁彬猶猶豫豫,最終還是沒敢把這句話說出來。
但是意思卻很明白,現在外頭的人進不來,里頭的人出不去,實質上,他們就是被軟禁了!
朱祁鎮立刻從榻上坐了起來,臉色陰沉,怒道。
“豈有此理,區區奴婢,焉敢如此欺朕,袁彬,你去將舒良叫過來!”
袁彬其實想說,舒良能夠行動的這么快,說明他早有準備。
換句話說,他們其實都被宣府城外,舒良的軟弱表現給欺騙了,這個東廠提督太監,心性果斷,出手狠辣,名不虛傳。
所以這個時候,最好的辦法就是靜觀其變。
但是,看著朱祁鎮生氣的樣子,他猶豫了一下,還是什么都沒有說。
和別人不一樣,袁彬是知道,太上皇在迆北過的是什么日子的。
基本的行動范圍,就是在那營帳之中,四面八方,都是一眼望不到頭的平原,偶爾能夠出去看看,周身都是也先派來的士兵,幾乎時時刻刻,處于被監視和軟禁的狀態。
現如今,回到了大明,卻仍舊被人軟禁,可想而知,太上皇會有多么生氣。
所以,他只得把話咽進了肚子里,轉身準備出去叫人,盡管他并不覺得,敢動手圍府的舒良,會被太上皇的三兩句話震懾。
然而,袁彬還沒走出房門,外間的嘈雜之聲再起。
這一次,聲音要清晰的多,幾乎是就在門外,聽聲音,似乎是守在門口的護衛,和別人發生了沖突,隱約聽著,好像是東廠的人。
于是,朱祁鎮直接就坐不住了,霍然而起,大步朝著房門處走了過去。
劉永誠和袁彬見狀,也連忙跟了出去。
外頭院子里,早已經是劍拔弩張!
朱祁鎮從迆北帶回來的二十多個蒙古護衛,以及劉永誠帶過來的十幾個護衛,個個抽刀出鞘,排成兩列,在房門口緊張的守著。
在他們的對面,一身蟒衣的舒良,籠著袖子站在院中,臉上盡是冷漠,在他的身后,則是一隊帶刀錦衣衛,一眼放過去,約莫有一百多人的樣子,將整個院子擠得滿滿當當的。
見此狀況,朱祁鎮頓時臉色漲紅,驚怒道。
“大膽奴婢,你在做什么?不僅敢擅圍行宮,竟還敢帶人闖宮?”
圣駕駐蹕之處,即是行宮。
此時此刻,舒良的所作所為,無異于強闖行宮!
面對著這位太上皇的怒火,舒良帶著慣常的假笑,拱手行了個禮,然后不待朱祁鎮有所反應,便自行起身,道。
“太上皇息怒,擅圍行宮這么大的罪名,內臣可承擔不起。”
“方才在宣府城外,可是您親口吩咐,讓內臣在外圍負責護衛,防止宵小之輩混進來,內臣一心用事,不料反惹了誤會,想來,以太上皇的英明,必不會冤枉內臣。”
說這些話的時候,舒良一直都是笑呵呵的,直到這個時候,他臉上的笑意終于一收,眼中浮起一絲狠厲,冷聲道。
“所以,是哪個不長眼的東西,竟敢讒言惑上,蒙蔽太上皇?嗯?”
最后的一個字,被他拖長了尾音。
與此同時,舒良陰冷的目光,同時落在了袁彬和劉永誠的身上。
劉永誠還相對冷靜,泰然自若,但是袁彬卻忍不住被舒良著狠厲的神色,嚇得后退了小半步。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猶如一盆冷水,兜頭澆在朱祁鎮的身上,讓他頓時冷靜下來。
此時此刻,他終于明白過來,在宣府城外,舒良那所謂的恭敬和軟弱,全都是裝出來的。
這個東廠提督太監,被朝中無數人視為天子最忠誠的瘋狗,不是沒有道理的。
在他的眼中,根本就從來沒有自己這個太上皇!
喉頭微動,朱祁鎮吞了吞口水,下意識的撤到了門前兩列的護衛身后,按下心頭的不安,道。
“胡說八道,你負責外圍護衛,為何要將整個總兵府都圍起來?而且,朱鑒等人過來拜見,你為何不讓他們進來,使團的護衛要出去采買,為何也不讓他們出去?難不成,你想將朕軟禁?”
冷靜下來之后,朱祁鎮終于稍稍恢復了底氣。
調動數千錦衣衛圍府,這么大的事情,必定會震動全城。
只怕此刻,宣府總兵陶瑾,提督大臣耿九疇,還有朝廷遣派的大理寺卿杜寧,都已經在往這邊趕了。
他們絕不會放任舒良真的將自己軟禁起來,因為他們承擔不起這個責任。
而且,舒良也絕不敢對自己做什么的,因為如此一來,無論如何,他都難逃一死。
對,不錯,就是這樣!
想明白了之后,朱祁鎮漸漸鎮定下來,喝道。
“大膽奴婢,還不給朕帶著人滾出去?”
舒良沒有說話,只是將放在劉永誠和袁彬身上的目光收回,然后轉向了太上皇,目光陰冷,神色狠厲,沒有絲毫變化。
片刻之后,他忽然笑了起來,依舊是慣常的假笑,道。
“太上皇恐是誤會了什么,內臣絕沒有冒犯太上皇的意思,一切都是為了您的安全著想,之所以不讓采買的人出去,是怕他們帶了不干凈的東西回來,出了事情,內臣可擔待不起。”
“至于,攔著朱鑒等幾位大人,倒是內臣的錯,之前內臣接到消息,說在大同城外,李賢大人想要參拜太上皇,還未近前就被護衛直接給攔了,所以,內臣私心想著,恐是太上皇久在迆北,如今回來想要修養一番,不愿被打擾,這才有樣學樣,將人攔了。”
“只是沒想到,太上皇會如此生氣,倒叫內臣惶恐不已,既然如此,內臣等會,就將朱鑒等幾位大人請來候召,請太上皇切勿動怒。”
一番話說得客氣,但是明里暗里,卻透著一股淡淡的嘲弄。
開口閉口,都是“安全”,還特意提起大同城外的事,無非就是嘲諷他,堂堂太上皇,回到了大明境內,竟還需要用蒙古人來保護自己。
與此同時,也再次給自己隔絕內外,找了個理由。
既然大同城外,那些蒙古護衛能攔人,他舒良堂堂的東廠提督,同樣負責太上皇的“護衛”,怎么就攔不得了?
一番話將朱祁鎮堵得啞口無言。
重重的喘了兩口粗氣,朱祁鎮四下環顧,總算是找到了錯處,指著舒良背后的錦衣衛,開口道。
“你不是只負責外圍護衛嗎?帶著這么多的錦衣衛,闖進內院又是所為何事?還不給朕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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