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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要打

  邊境的問題,兵力不足只是表象,因土木之役失利,而導致的軍心渙散,才是根本。

  劫掠瓦剌部族提振軍心,只是一時之策,隘口合并,協同守備,也是治標不治本。

  但既然天子已經發話了,于謙等人也不再堅持,轉而提出了一些配合的方案。

  于是這場小型的軍事會議產生的爭執,最終以皇帝一錘定音而結束。

  隨即,天子單獨留下了幾個大臣,便命其他人散去了。

  在武英殿前分開,一眾勛戚的臉上都隱約透著欣喜之色,而文臣這邊,幾位老大人都默契的停下了腳步,沒有立刻離開。

  秋冬時節,晝短夜長。

  他們離開的時候,此刻天色已經微微擦黑,外頭早有宮女內侍掌了燈。

  最終,內閣大臣陳循開口道:“陳總憲,沈司徒,今日事忙,想來待二位回衙,也差不多該下衙了,不如一同到內閣小坐片刻,如何?”

  幾位老大人各自頷首,抬步往內閣方向走去。

  另一頭,武英殿中。

  天子遣散了群臣,命宮女內侍將燈火點亮,隨即,便見到成敬帶著幾個人,將一幅邊關地形圖徐徐展開,鋪在大殿中央的地上。

  如今的殿中,除了天子和侍奉的成敬之外,就只剩下四個人,兵部尚書于謙,右都御史王文,寧陽侯陳懋,以及錦衣衛指揮使盧忠。

  看著他們幾個疑惑的神色,朱祁鈺開口道。

  “王卿,此次召你進京,本是為了巡查各關隘,懲處邊將不法之事,但是如今的情形你也看見了,邊將人心不穩,你既然要去巡查各處,可有良策?”

  到了三品以上的官員,調動起來很少有什么秘密可言。

  王文在陜西的任期未滿,在這個當口被召回京師,朝野上下對于原因都心知肚明,王文自己,自然也是做過一番功課。

  “回陛下,以臣之見,邊將軍心渙散,實則是過于憂懼所致,最好的辦法,便是大勝一場,若不可,掠劫瓦剌部族,亦可提振士氣,不過著實有限。”

  王老大人說話小心謹慎,他本來準備的奏對內容,是如何巡查各處,遇到不同情況該如何處置的方案。

  但是看如今的架勢,天子想聽的很明顯不是這個,于是王老大人臨時改了口,只說剛剛已經商議過的,穩妥的話。

  朱祁鈺點了點頭,一副深以為然的樣子,道。

  “王卿所言甚是,既然如此,不如今日你我君臣,就來商討一番,該如何大勝一場!”

  王老大人眨了眨眼睛,好像有哪里不對的樣子…

  他的本意是隱晦的提出,劫掠部族的作用有限,但是現在,天子好像搞錯了什么?

  看著王文驚愕的樣子,朱祁鈺一笑,轉而對著陳懋問道。

  “陳侯覺得呢?”

  老侯爺虎目一瞪,起身下拜,道。

  “陛下英明,那瓦剌傷我軍民,擄我君上,滅我大軍,陳兵關外虎視眈眈,兵鋒直指京師。”

  “想我大明自太祖皇帝舉義軍起,何曾受過如此大辱?非以賊酋頭顱祭我列祖列宗,不足以泄此大恨!”

  勛戚,向來是一力主戰的!

  不然的話,土木之役的大敗,朝臣也不會將責任大半都歸到勛戚的頭上。

  盡管如此,作為曾經跟著太宗皇帝橫掃漠北的老將,陳懋在見到土木軍報之后,想的依然是要提兵上馬,要那瓦剌血債血償。

  只不過朝廷上下,經過了土木一役,再無人提起主動出兵迎戰之事。

  即便是相對激進的于謙,也只是主張固守北京,拖延至各地大軍趕到,然后再徐圖反擊而已。

  陳懋是勛戚武將,但是他同時也在朝堂當中待了這么多年,明白朝廷大勢。

  土木之役的失敗,帶來的影響不僅是對邊將的,同時也是對朝廷百官的。

  大明舉二十余萬官軍出動,都敗的如此慘烈。

  一旦在這個時候提出再主動出擊,必定會被口誅筆伐。

  但是現在不同!

  一則,在場沒有別人,只有寥寥數人,其次,天子剛剛明確的表示,需要一場大勝。

  所以陳懋頓時再無猶豫,將自己的心里話一股腦說了出來。

  朱祁鈺沒有說話,而是轉頭看向王文。

  王老大人面露猶豫,有了陳老侯爺的示范,他也明白過來,皇帝應當是存了求戰的心思的。

  但是說實話,他和其他的文臣一樣,對于主動出擊,是不看好的。

  不過抬頭看了一眼于謙,見對方同樣一臉無奈,但是并沒有其他反應。

  王文便知,天子只怕早有此意,于謙肯定是勸過了的。

  想了想,王老大人起身同樣拜倒在地,婉轉的說道。

  “皇上,陳侯所言固然有理,瓦剌狼子野心,此等大恨當需報之,然則我土木一役,大軍損失慘重。”

  “若再起大軍,一則恐士氣低落,難有戰力,二則恐后勤不足,若因大軍擅動,以致京師有失,則社稷危矣,伏惟陛下慮之。”

  兩個人都跪在地上,低著頭,所以沒看到朱祁鈺的嘴角閃過一絲笑意。

  這就是他選王文的原因!

  若是換了其他的大臣在這,哪怕是于謙,頭一個提出來的,只怕也是一句話。

  太上皇仍在虜營,若大舉開戰,恐有傷君上。

  但是王文不一樣!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比于謙還要激進,滿朝上下,他是唯一一個不主張迎回太上皇的。

  在他看來,也先擄劫了太上皇,對于大明來說,已經是奇恥大辱,大明若還要低三下四的求他們放歸太上皇,簡直是把臉丟到地上,自己反復踩。

  所以從一開始,他就一力主張,拒絕也先的一切要求,除非也先肯以臣子禮節恭恭敬敬的向大明認錯,再主動將太上皇送回來之外。

  其他一切免談!

  朱祁鈺前世的時候,和王文有過多次奏對,雖然王文從沒有說過,但是他能夠感覺到。

  在王文的心中,其實是將土木之役的大敗,全都歸結于皇帝的身上的。

  對,是歸結到皇帝身上,而不是歸結到王振的身上!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王文和于謙是一類人,都是會從大局出發考慮問題,同時也懂得變通和大勢。

  但是不一樣的是,于謙更加囿于禮法大義。

  而王文更加固執,在他心里,皇帝遠遠沒有國家重要。

  不得不說,在君主至高無上,絕不會犯錯的儒家觀念下,王文是一個異類。

  和所有的大臣都不一樣,他打從心底里,就不想迎回太上皇。

  說的僭越一些,王文是朝中極少的,認為天子犯下了如此滔天大錯,壓根就應該以死謝罪的大臣。

  正因如此,即便是在朱祁鎮后來被迎歸之后,王文也十分贊成朱祁鈺易儲。

  原因就是因為,他覺得鬧出土木之役的太上皇一脈,根本不應該再拿回大位。

  要說朱祁鎮復辟之后,死的最不冤枉的,恐怕就是他了!

  就像此刻一樣,作為文臣,王文考慮的反倒是一旦調集大軍開戰,后勤是否能夠跟得上,以及是否能夠打贏,打不贏的話會不會危及京師。

  至于一旦明軍主動出擊,是否會激怒也先,讓他對太上皇下手?

  不好意思,在太上皇在土木之役中被擄走的時候開始,王老大人就已經當他殉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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