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陳平在胖掌柜口中詢問了坊市的位置后,悄然出門。
數十里的路程,一頓飯功夫就到了。
溪口坊市坐落在內外城的分界線上。
這座中級坊市的構造非常奇特,和金瑞島、望琴島等地的截然不同。
它不是由幾條街道組成,呈現在面前的是一座百丈高、半圓形的超大樓閣。
所有的攤位和店鋪都集中在其內。
陳平暗暗點頭,覺得這樣的布局很不錯,管理起來尤為方便,陳家未來建造的坊市也能效仿一、二。
繳納了幾枚靈石的費用后,陳平穿過禁制,眼前的環境一變,出現了一座各色珊瑚、玉石裝飾的明亮大廳。
溪口坊市共分三層。
第一層占地最大,此刻約兩千多名修士在此買賣。
抱著閑逛的心態,陳平慢悠悠地轉了一圈。
兩天后,他走完了四百家店鋪和五百多個攤位。
別說,這里還真有幾間店鋪,讓陳平大開了眼界。
一家販賣靈獸的院子,專門出售馴養好的各種妖獸,主打的是一種二階狐妖和貓妖。
陳平親眼見到有幾個遮掩真容的修士,鬼鬼祟祟的跟著仆從進了后院,好長時間都沒出來。
毫不客氣的用神識一探后,他一臉尷尬的撤了回來,不由心生感嘆,這溪口島的風氣很是彪悍怪異嘛。
另一間煉器的屋子,可以隨時接受修煉者的材料,按材料主人的要求煉制各種法寶。
而店里售賣了一種溪口島的特產異寶,明目珠。
在不動用法力、神識的情況下,借助此珠,能夠輕易看清方圓二十里內的事物。
驗證了明目珠的功效后,陳平不假思索的花了一萬五千靈石買下一顆。
雖然此物可能一直是雞肋,但萬一派上用場,這錢財花的就不冤枉了。
陳平沒有多待,上了第二層。
此層比第一層的范圍小了一倍,販賣的物品卻精良了不少。
有筑基修士的破階丹藥、三階下品符箓、數百年份的靈草等等罕見的寶物。
可惜,陳平在這里并無任何的收獲。
于是,他加快腳步往坊市的頂層走去。
通過一個長長的走廊,前方出現了一扇懸掛著的大門。
掛下的一排綠色蔓藤,郁郁蔥蔥,好像來到了茂密的古林。
而走廊與那半空大門之間,竟還隔著一片幽深的黑洞。
通道的盡頭,正有兩位筑基期修士持著靈器,一絲不茍的守護。
見陳平走來,其中一位筑基冷淡的開口,告知了去往第三層的條件。
“龍門客棧的黑店作風,原來是和周家一脈相承。”
陳平心底腹誹著,遞上了一塊中品靈石,因為去頂層,還要再次繳納一筆錢財。
“道友收好了,出坊市時需原路返回,并將指引靈玉完好無損的歸還。”
周家筑基擠出一絲勉強的笑容,繼而扔來一塊純白的玉佩,示意他佩戴在腰間。
陳平釋放神識檢查了一遍,未發現什么問題后,按要求的照做了。
接著,一股霞光突然從玉佩生出,在光華的包裹中,一根蔓藤自動飛到了他的身邊。
拉住蔓藤,輕輕一跳,陳平穿過了下方的黑洞,穩穩落在了門后。
腰間的玉佩又放出一道細微的波動,透明的結界登時敞開了一條縫隙,供陳平飛了進去。
首先引入眼簾的是一間數百丈方圓的巨廳。
四周林立著三十家金碧輝煌的店鋪。
包括大名鼎鼎的“攬月閣”,周家開辦的“溪口萬寶樓”等等。
坊市第三層的修士已然不多,加上各大店鋪的掌柜、守衛、侍從等等一起,也才五百六、七十人左右。
徘徊在這里的練氣修士寥寥無幾,以筑基為主。
位列中央,最顯眼的攬月閣里,甚至有一位元丹初期的女修。
應該是攬月宗派遣下來,坐鎮一方的主管修士。
攬月閣乃是攬月宗旗下的直屬商會。
在攬月海域的三級島嶼中,基本都設立了攬月閣。
此閣既是收集情報的眼線,亦是其斂財的工具。
而空明島卻是少有的沒有攬月閣存在的三級島嶼之一。
如今,陳家鳩占鵲巢,也不清楚攬月宗是否會插上一腳。
當然,上宗若有開設攬月分號的意圖,陳平肯定是雙手擊掌,熱烈歡迎的。
畢竟攬月的兩位人族金丹,一位四階妖族高高在上,他可不敢有絲毫的反抗。
臨走前,他特意和陳向文交代了一番。
如果攬月閣看中了空明島,一定要將坊市的最佳位置免費贈送,并不惜代價的交好委派來的閣主,以示陳家的臣服之心。
欺軟怕硬,在自身偉力決定一切的修煉界,被修士們演繹的淋漓盡致。
但一時的屈服,并不代表著失去了一顆傲霜斗雪的赤心。
遙遠五十年前,陳家兩頭討好,在金瑞島和碎星門的夾縫中周旋。
可現在呢?
陳平不僅親手滅掉了逆星宗,連碎星門也都在他的鼻息下顫抖生存。
焉知下一個五十年,一百年,局勢會變成什么樣呢?
況且,在發掘了金珠的部分神異后,陳平對外物漸漸看的很淡了。
建宗奪鼎,下伐上宗,成則最好,敗也無妨。
守著小命,總有一天能憑借至寶東山再起。
摒除雜念,余光四下一掃,陳平開始在頂層逛了起來。
大廳兩側,五、六十名修士間隔極遠的盤膝坐下,身前擺著一些物件,均都默默不語,安靜異常。
零零散散的其他人,或仔細觀察攤位上的東西,或嘴唇微動的和攤主傳音交談著什么。
還有一些人則在大廳的店鋪和攤位區隨意走動,時不時的和寶物主人交流幾聲,然后就見他們躲在了偏僻的角落里,竊竊私語起來。
陳平站在原地,神識掃了掃,二話不說的抬腿,朝附近的一個攤位走去。
那個攤主是一名身穿紅色長袍的六旬老者,修為和隱藏境界的陳平一致,達到了筑基后期。
而在其腳旁的攤位上,只擺放著兩件外形怪異的東西。
一個顏色淡綠,呈五爪狀,好像某棵靈植的根莖,另一個卻是拳頭大的血紅色礦石,閃閃發光。
就在陳平迅速接近的同時,紅衣老者聞聽了腳步聲,面無表情的抬頭看了他一眼。
陳平沖他微微一笑,老者身前的兩物,他都認識。
血紅色的石頭,是一種煉制極品靈器的三階礦石,比較罕見。
而他真正的目標,卻是那株散發著強烈木屬性靈力的植物。
這是一株千年份清鳳龍肌草的根莖!
起初發現此物時,陳平心底由衷的一喜。
不為別的,九變焰靈訣元丹期的輔修之物是清鳳玉湯,而熬煮此湯的主材,正是千年清鳳龍肌草。
剛來坊市頂層,就有了意想不到的收獲,實在是氣運不錯。
“道友好,在下葉平,請問這玩意怎么售賣?”
指著那株淡綠色的根莖,陳平十分有禮貌的抱拳道。
他沒有欲擒故縱的整些玄虛,直接道明了來意。
“不賣。”
紅袍老者搖了搖頭,淡淡的道。
“道友既然在坊市擺攤展示寶物,總是有著交易的打算,不如坦率的擺明條件,好讓葉某衡量衡量。”
陳平不動聲色的甩了甩袖袍,耐心的道。
“葉道友不必張口閉口這玩意,這寶物的試探,妄圖撿漏。魯某年紀雖大,可遠未到老眼昏花的地步,千年清鳳龍肌草的根莖,而且是完整的五須,一根不缺,少說價值一萬五千靈石。”
興許發覺買主是同階的修士,紅袍老者的語氣倒說不上冷漠,但絕對談不上熱情。
“嘿嘿,葉某可不存占你便宜的心思。”
陳平眨眨眼,不慌不忙的說道:“我給你一萬六千。”
“魯某先前說了,此物不賣。”
魯姓老者眉頭一皺,看了看四周,又低聲解釋道:“一個月前,魯某在距離溪口島萬里外的某處海域,發現了一條海底靈脈。”
“那海靈脈當中盤踞著一頭二階大圓滿的妖獸,出于某個原因,魯某務必得到此妖的血肉。”
“但我不過筑基后期的境界,一人是不敵那頭妖獸的。”
“所以,魯某才在坊市擺攤,邀請同道助我一臂之力,而這靈草的根莖,就是出手的報酬。葉道友也是筑基后期,勉強符合我的預期了。”
行云流水,言辭誠懇的說完,魯姓老者恢復了清冷的神色,靜等陳平的決定。
“入海獵妖,葉某不感興趣,也沒那個時間。”
陳平搖搖頭,輕飄飄的道:“我可以出價到兩萬靈石,魯道友看著辦吧。”
“此物真的不賣,你給多少都不行。”
魯姓老者眼皮一挑,明顯猶豫了半息時間,但還是斬釘截鐵的道。
“道友賣的只是根莖,葉某很好奇,此靈植的枝葉在哪?”
似乎對老者的回絕無動于衷,陳平抿抿嘴,岔開話題的道。
清鳳龍肌草的精華關鍵在于枝葉,區區根莖是絕無可能煉制出一份輔助之物的。
他觀根莖的裂口,仿佛是硬生生折下來的樣子。
想來此草的枝葉應該在魯姓老者或是其他人的手里。
清鳳龍肌草雖是三階靈藥,可千年份的外界極其難尋,好不容易在坊市找到了一絲線索,陳平可不愿就這樣簡單的中斷調查。
他已在魯姓筑基的身上種了一縷神識,此人除非躲在溪口坊市不出來,否則難逃他的逼問。
“葉道友看來毫無誠意,交易之事便作罷吧,魯某不急,慢慢等著愿意助我誅殺妖獸的道友出現。”
魯姓老者根本不回答他的問詢,臉色冰冷的閉上了雙眼。
“此物對我很重要,葉某便隨你去吧,我們什么時候出發?”
萬分不舍的在根莖上瞅了又瞅,陳平糾結了半天,最終下定決心的道。
“葉道友一早就這般爽快,魯某也不至于惡語相向了。”
魯姓老者神情一緩,鄭重的道:“只要那頭妖獸一死,魯某定第一時間將千年靈草的根莖雙手奉上。”
“希望魯道友事后再將靈草枝葉的下落告訴葉某。”
陳平微微頷首,淡然的道。
此時此刻,間隔幾個攤位的地方,一位筑基大圓滿的攤主,正小心翼翼地展開神識,刺探著這邊的形勢。
“這是附加的條件了,魯某要看你的表現而定。”
魯姓老者邊含糊其辭的說著,拂手一揮,把為數不多的展品便收進了儲物戒。
繼而同陳平一點頭,兩人相當默契的離開大廳,一前一后的從通道走了出去。
“咦,這面生的小子不是才進入坊市頂層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嗎?”
待兩人的背影消失不見后,左邊的筑基護衛奇怪的說道。
“嘿嘿,你沒看見老魯跟在他的后面?”
另一名周家筑基怪笑一聲,譏諷的道:“嘖嘖,老魯釣大魚的手法是越來越精湛了,我記得這位是一年之中,第三位跟他走的道友了。”
“太放肆了,竟敢在我們周家的坊市干如此惡劣的行徑。”
起先說話的筑基眼里寒芒一閃,忿忿的道。
“外人么,族弟你別管太多了,只要他不在溪口城內明目張膽的動手,又和本族有何關系呢!”
同伴搖搖頭,悠悠的道:“而且族弟你或許不清楚,老魯背后的主使可是王道友,本城排名前三的半步元丹,我等還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看戲就好。”
“以王道友的實力,普通的筑基,是絕無活命的機會了。”
“可憐那位新來的道友,辛辛苦苦修煉到后期,卻要在我溪口島斷了道途。”
就在他話語落下的同時,一名紫衣道人拽著蔓藤飛身下來。
周家兩位筑基見狀立刻停止了交談,面帶笑容的同來人打了招呼。
兩天后。
溪口城頂層坊市,攬月閣前。
一名身材瘦弱黃的臉修士在侍女熱情的招待下,一路上了二樓包廂。
點了幾道可口且昂貴的靈肴后,那侍女眸光閃爍,暗示能留下來陪同用餐。
黃臉修士不耐煩的揮手一搖,侍女頓時噤若寒蟬,關上房門退了出去。
“又換了一身全新的衣物,看來蕓兒縫制的五百件道袍也不經我久用。”
躺在床榻上,黃臉修士暗暗的尋思道。
他一般很少更換道袍。
衣裳臟了,打一道祛塵術就能恢復干凈。
除非沾染了血漬、腦漿腦髓等臟穢的東西,他才會從頭到尾的換上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