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寬厚正派的元丹境修士?”
陳平暗地冷笑了一聲,臉色倒沒有任何變化。
一般而言,性情受修為高低的影響極大。
境界越高,心智愈加成熟。
悠悠歲月,見多了生死離別,赤誠的心會漸漸變得冷漠。
而且,修真一途大浪淘沙,能走到元丹期的修士,大部分都是殺伐果斷的利己之人。
陳平毫不遲疑的承認,他本身也是當中極具代表性的一員。
不過,化身偉力的仙路面向萬態生靈敞開,只要遵循本心,避免外魔侵入,一切個體的表象并不重要。
“葉道友還請速速回復,我等不能讓班前輩久等。”
見陳平猶猶豫豫,上官津眉頭一皺,不耐的道。
多邀請一個人參與殺妖便多一分安全罷了,他暫時沒有其他的想法。
“上官道友可別忘了事后優先替葉某打造靈器。”
陳平抿抿嘴,淡淡的道。
三階的暗霄金蘿蛛,他肯定是要爭取的。
班天德捷足先登又怎樣,修煉界實力為王。
二則此人煉制的上品靈禁,陳平也比較感興趣。
靈禁制作術,乃陣法一道的主要分支之一。
陣法大師不一定精通靈禁術,但靈禁師必然通曉陣法演變。
班天德的名號陳平不曾聽說過。
但此人能讓冶火盟的高層如此推崇,應該身懷真正的大本事。
五行純陽劍內至今封印著一道中品的仙巖禁,對威能的提升微乎其微。
金丹修士使用的通靈道器,往往才會打入上品靈禁。
而優質的靈禁,外界可遇不可求。
究其原因,無非是頂尖的靈禁師培養艱難,數量過于稀少。
至于班天德愿不愿意賣上品靈禁,在實力壓制的情況下,也不是他能說了算的。
“好,一言為定。”
上官津面露喜色,操縱黑玉盤悠悠飛上高空,呼喊道:“葉道友請隨我來,班前輩他們已在前面等候。”
陳平輕聲一應,然后駕馭遁光,不緊不慢的跟著上官津。
距離那座沙丘還有九千五百丈時,一股頗為強悍的神識迎面撲來。
不用想,這神識的主人一定是班天德。
普通元丹中期的神識極限為八千丈,班天德大致高出兩成,明顯是吞服過一些天材地寶或者增長神魂的丹藥。
察覺到那道神識只是探測性的一掃,沒有絲毫的敵意后,陳平便神色恭敬且坦然的不去理會了。
他的自信并非無根之萍。
換顏術、紫薇斂息術兩大秘術同時施展,金丹之下理應無人可以勘破他的偽裝。
帶著陳平飛了數十息時間,兩人在山丘上停了下來。
“晚輩見過班前輩。”
上官津輕手輕腳的收起靈器,朝閉目打坐的那位紫裳老者行禮道。
此人清瘦內斂,頜下半黑半白的長須一根根毫不分岔的梳著,面容慈祥和藹,頗有些仙風道骨的模樣。
“津小子,這位小友是?”
班天德睜開雙眼,臉上帶笑的問道。
“他是晚輩路上碰到的葉平葉道友。”
“葉道友本欲去巴竹島尋晚輩煉器,但在晚輩的盛情邀請下,答應先協同班前輩鏟除蛛妖群。”
上官津一五一十的道。
面對一位貨真價實的元丹中期修士,他可不敢有丁點的隱瞞。
“晚輩葉平,拜見班前輩。”
陳平急忙走上前去,恭恭敬敬的對這老者深施一禮道。
“莫太拘束,老夫是雇主,你們則是我聘請的幫手,說起來還要倚仗爾等多多出力。”
如春風撲面般的一笑,班天德又道:“耽誤葉小友一些時間,三天后我等即入海靈脈清剿蛛妖群。”
“全憑前輩做主。”
陳平從善如流的道。
恍惚間,他覺得班天德外露的氣質和陳向文比較相像。
對待低階修士彬彬有禮,不以神威欺壓,陳平自問做之不到的。
“趁閑暇無事,各位小友互相熟悉熟悉。”
說完,班天德氣息一收,重回入定狀態。
“嘿嘿,我倒要看看你是否真的表里如一。”
陳平心中冷笑一聲,接著把目光投向其他幾人的位置。
原來沙丘上的六名筑基,在他和上官津加入后,增加至八人。
五位大圓滿,三位后期。
這時,一對俊男美女離開原地,站在了上官津身邊。
兩人修為皆是筑基后期,手挽手舉止親密,想來是坦誠相見過的道侶。
陳平眼神一動,這對道侶估計是冶火盟派出協助班天德的另外兩人。
“葉道友,我給你介紹一下。”
果不其然,上官津抬手一指,說道:“谷志君,馬婧月,他們夫妻都是本盟護法堂的執事。”
“葉道友在何處修煉啊?”
谷志君拱拱手,熱情的問詢道,他的妻子馬婧月則擠出一絲僵硬的笑容,一看就知是性情高冷之人。
陳平面無異色的回復道:“葉某一介散修,以四海為家。”
“在下李唐河。”
就在陳平簡短介紹完自己的下一刻,一位溫文爾雅,身穿白衫的年輕修士主動接近,笑吟吟的指著身后的一男一女介紹道:“這兩位道友是親兄妹,名喚冬青、冬雨曦,我們三人也都是各處漂泊的散修。”
“見過三位道友。”
秉著班天德讓眾人互相接觸的吩咐,陳平一一抱拳回禮。
這自稱散修的幾人中,李唐河、冬青兩位男修是筑基大圓滿,冬雨曦修為次些,只有筑基后期。
他們個個看似年輕,皮膚光澤如玉石,但眼角邊上掛著一層細密的皺紋,年紀應該都不小了。
“你們介紹結束了沒有?風某憋了一肚子話還等著說呢!”
一道懶洋洋的聲音在幾人中間響起,接著只聽“嚯”的一聲,一名打扮古怪,模樣二十一、二歲的男修伸伸筋骨一躍而起,撇嘴說道。
這人劍眉英挺,身如玉樹,面容輪廓極其深刻,發白的藍裳打著數個補丁,似乎是個干凈清爽的人。
但亂糟糟的烏黑頭發,腰間別著的一個古銅色的酒葫蘆,清晰的爬滿幾塊油膩膩的手掌印,又仿佛不太講究。
“嘿嘿,風道友你請,你請。”
李唐河的眼中閃過一絲尷尬,訕訕一笑道。
觀其立刻退讓的舉動,竟是對此人非常忌憚似的。
“上官老頭,你回島一趟就帶了個人過來?”
風姓男修夾起一絲黑發,朝上官津不客氣的質問道,連正眼都不看陳平一下。
而上官津似乎之前就跟此人比較熟悉,對他的態度也不以為意,隨手一拍儲物戒,伴隨一股甜到發膩的味道飄散而出,只見一塊通體黃澄澄,磨盤大小的蜂蜜窩憑空顯現。
“老價格,六千靈石。”
上官津張開手掌比劃了一個數目,語氣淡淡的道。
盯著半空中凝結成塊的巨大蜂蜜,場上幾人的目光或多或少的浮起一絲火熱。
醉夢蜂蜜,乃地妖血脈的醉夢蜂釀制而成。
如此百來斤的一塊,起碼需要數頭二階的醉夢蜂耗時幾年的功夫積累。
據說上官津的道侶是一位馴靈師,飼養著幾頭醉夢蜂,想必就是這塊蜂蜜的來源了。
“太少了,太少了。”
風姓修士使勁搖頭,不滿的道:“上官老頭,不若讓你家婆娘把醉夢蜂群賣給我,風某又不是出不起價!”
“風道友還是自己和賤內談吧,那群大蜂她喂養了一百多年,感情深厚,平日里比待我還來的寶貝。”
上官津摸摸鼻梁,無奈的聳聳肩道。
聽到這里,陳平心頭一動,這上官津應該早早就在沙丘等候,特意為風姓修士才返回巴竹島取蜜。
難怪他們幾人沒有相互介紹,原是已經相處過一段日子了。
“你家婆娘好難對付,前后談崩了好幾回,我都想直接動手搶妖了。”
風姓修士喋喋不休的道:“大家評評理,區區地妖血脈,又不擅長斗法的二階醉夢蜂,我開價四萬靈石一頭,總不算欺負婦孺了吧?”
良久,卻無一人支持回應。
眾人基本都是在巴竹島附近海域討生活的修士,得罪了冶火盟的副盟主可沒好果子吃的。
“風道友雖然有半步元丹的實力,但想在我冶火盟的地盤上強買強賣甚至行那劫掠之舉,也未免太過自信了些。”
上官津被他的一番話逼出了真火氣,當即冷冷的開口道。
“哎呀,隨口一講而已,你還當真了,沒意思。”
風姓修士沖上官津狠狠一瞪,罵罵咧咧的同時扔了一個儲物袋給他。
當面打開儲物袋檢查了一下,上官津表情陰沉的獨自走開,與其保持遠遠的距離。
“哈哈,配料終于到位!”
只見風姓修士興奮的低吼一聲,把醉夢蜂蜜放在地面上,伸指朝腰間的葫蘆一彈。
令陳平驚異的是,從口中噴出的,并不是想象的烈酒,而是一根根肉質肥美,碩大鋒利的長毛蟹腿。
“這蟹腿似乎來自帝王海蟹。”
陳平眼睛微微一瞇,暗暗的重新打量了風姓修士幾遍。
帝王海蟹,最頂級的地妖血脈之一。
此蟹一入成年期,其實力便幾近半步元丹。
也不知蟹腿是風姓修士從別處購買的,還是自己斬殺而得。
這邊,風姓修士已抓住蟹腿根,揮舞蟹鉗往蜂蜜窩里使勁一捅,繼而卷起一坨拳頭般大的粘稠液蜜,牙齒迅速的一開一合,“吧唧吧唧”的咀嚼開來。
“人間美味。”
風姓修士陶醉其中,旁若無人的享用美食,很快滿嘴噴香,液蜜順著嘴角流下。
“暴殄天物!”
李唐河雙目一直,忿忿的嘀咕道。
醉夢蜂蜜有疏通經脈,調理傷勢之效。
但風姓修士無傷無病的,純粹是把蜂蜜當調料使用,當真是浪費靈石啊!
陳平一旁饒有興致的觀望著,不動聲色的壓了壓眼皮。
所謂財不外露,風姓修士反其道而行,倒和他某時候的作風頗為相似。
可這里還坐著一位元丹中期的大修,莫非他相信班天德的人品,不會對一個移動寶庫心動?
陳平總覺得不會那么簡單,但連續在風姓修士身上掃探幾圈,發現此人確確實實是筑基大圓滿的境界。
“葉道友,來吃一根甜蜜蟹腿?”
風姓修士湊了過來,擠眉弄眼的道。
陳平心中一凜,面無表情的道:“不必,葉某不喜甜食。”
“風天語,雙城海域的散修。”
咬碎完一根蟹腿,風姓修士在葫蘆上抹了抹,伸出骨結分明的右手。
陳平深深地看了他幾眼,沒有理會,尋了一方偏僻的角落盤腿坐下,跟著馬上凝了一道隔絕禁制,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
夜悄然來臨,弦月如鉤,海水就在耳邊,輕輕絮語。
一堆沙丘立海懸浮,每當有潰散的趨勢時,從班天德的身上便會注入一道渾厚的靈力,鞏固法術。
由此看來,班天德是一位主修土屬性功法的修士,否則長時間凝聚這一大片沙丘也相當吃力的。
“葉道友。”
忽然間,陳平耳中一響,有人給他發了道傳音。
正是自稱散修出身的李唐河。
“李道友有何貴干?”
陳平撤去禁制,不咸不淡的道。
李唐河也不客套,徑直講道:“此次誅滅金蘿蛛群危險重重,葉道友不妨考慮加入我們?”
“李道友的話葉某聽不懂。”
陳平斜眼一瞟班天德的位置,淡定自若的道:“大家都是為班前輩效力的打手,本來就是一個隊伍。”
“班前輩自然乃我等的領頭,這點毋容置疑。”
李唐河朝那邊拱了拱手,傳音道:“李某的意思是在班前輩的調令下,我們散修務必團結一心,互扶互助,才能保證安全。”
“上官道友那邊三人皆為一盟同僚,恐怕不會將葉兄弟視作自己人的。”
“風道友不也是散修?”
陳平故作疑惑的道:“李道友何不嘗試拉攏他。”
李唐河宛若清楚其的跟腳,立馬搖頭苦笑道:“風天語那家伙可非善茬,行事獨的很。他在巴竹海域出現好些年了,卻一直沒聽說過和哪位道友來往密切。”
“哦?”
陳平眉毛一挑,繼續問道:“風道友自稱雙城修煉界的人,怎么流落到這偏僻的地方了?”
“天曉得。”
李唐河翻了個白眼,見陳平對風天語的來歷頗感興趣,于是投其所好的道:“你別看他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但神通很強,還超越了普通的半步元丹。”
“剛開始,因為他顯富在外,被三位筑基大圓滿的邪修盯上。”
“可幾年下來,風道友活的好好的,反而那三個作惡多端,臭名昭著的邪修卻再無蹤跡。”
“你不知道,那些邪修隨便挑一個出來,李某自問都不是對手的。”
聽罷,陳平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
風天語的實力,最低相當于沈綰綰那種級別的筑基大圓滿了。
“李某的提議,葉道友可是答應了?”
李唐河整整衣襟,試探的道。
“李道友好走不送,葉某要休息了。”
陳平擺擺手,下了逐客令。
“葉道友再好好考慮一番,李某告辭!”
李唐河嘴角一抽,陳平轉瞬翻臉令他大為惱火,旋即一甩衣袖,面色鐵青的大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