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輕輕,濤聲幽幽。
紅彤彤的夕陽一半在海里,一半空中,肆意飄灑著大片大片的金輝,漫天晚霞染紅了萬頃碧波。
一道虹光自天際竄出,只是那么一眨眼的功夫,就立在了沙灘上。
華彩收斂,一名青衫人顯露身形,在他手里,還提著兩名血跡斑斑的男修。
“普元昊隕落,普家應該第一時間收到了噩耗,留著這兩個小家伙拖延時間好像也無必要了。”
陳平暗暗琢磨著,低頭一望,臉龐浮起一絲冰涼。
躺在泥沙上生死不知的兩人,正是威面八方的鄧家少主鄧辰奐和他的奴才陳威。
瞬間決定他們的命運后,陳平渾身烏光翻滾,單手死死吸住鄧辰奐的頭顱,施展起天宵搜魂術。
被搜魂的鄧辰奐即使在昏迷期間,仿佛也能感受到痛苦一般,面孔扭曲,兩眼直翻,渾身顫抖不停。
片刻后,他的身子突然巨震了一下,耳鼻同時流出一股黑血,無意識的悶哼一聲,徹底昏死了過去。
陳平眉頭一皺,五指冒出一縷紫藍色的火焰,將手中之人化為了灰燼。
就在鄧辰奐神魂泯滅的下一瞬間,原地毫無預兆的生成了一只巨大的藍色眼睛,對準四周,急速旋轉了一圈,跟著潰散于無形。
整個過程,陳平并未阻止,好整以暇的負手而站,任由藍色眼睛窺視。
看樣子,鄧辰奐生前是將一絲神魂寄存在了一塊高階魂玉之內。
隨著他的身死,魂玉裂開,且把他隕落時的畫面傳遞了回去。
不過,這種手段看似神奇,實則比較雞肋。
兇手只需稍微易容,就會失去追蹤的效果。
因此,相較普通魂牌,高階魂玉的價格始終拉不開差距。
當然,魂牌、魂玉也只是低級的寶物。
陳平前世道聽途說,某些頂級元嬰宗門中的核心人物,其神魂是寄放在追魂寶珠內的。
此物是異寶的一種,能截取窺視范圍內所有生靈的氣息。
追魂寶珠顯然實用的多,即使易容換形,也沒法改變與生俱來的生靈之氣。
這亦是大勢力的核心弟子,甚少發生意外的原因之一。
若沒有十足的底氣,誰敢無視元嬰老祖的追殺?
但打造追魂寶珠的成本不低于一件靈寶,縱使在擎天巨擘般的頂級宗門里,也只有極少數的修士,才配得上使用此物寄存魂魄。
至少陳平兩世殺出的尸山血海中,還從來沒有遇上過此等人物的。
面無表情的目送藍眼消失,陳平從鄧辰奐的骨灰中收取了一枚儲物戒,然后他雙目輕輕閉上,一點點消化此人的記憶。
天宵搜魂術品階尚可,而他的神魂之力又遠超鄧辰奐,此人自主意識誕生開始的記憶,正在被他全盤吸收。
要說這位鄧少主,還真是一位名副其實的紈绔子弟。
鄧辰奐的親爹、親娘均為半步元丹級別的強者,他的祖父和舅舅更是空明島海域的兩大主宰。
這鄧辰奐本身也是上品的金、火靈根,在資源無憂的前提下,居然一百載才修煉到筑基后期。
原因一目了然,此人一大半的修煉時間,都浪費在了尋歡作樂上。
鄧辰奐一生攻破的堡壘之多,花樣之繁雜,令陳平瞠目結舌。
面色難看的剔除無關的記憶后,陳平繼續搜索著他想知道的情報。
“小家伙身上居然攜帶了兩塊四階礦石。”
過了半柱香時間,陳平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心底浮起一絲興奮,這倒是個意外之喜。
鄧辰奐這次來巴竹島,并不是特意參加拍賣會的。
他受祖父鄧奉城的叮囑,到冶火盟打造一件道器,而那兩塊四階礦石,便是鄧家提供的主材料之一。
自知在拍賣會中招惹了元丹修士,鄧辰奐也異常謹慎,沒有把珍貴的材料拿出來交給冶火盟的煉器大師,以免被陳平盯上。
但人算不如天算,這打造道器的材料最終還是落入了陳平手里。
“好一個上官津。”
陳平冷冷一哼,眼眸里劃過一抹厲色。
之前,上官津可是明確表示他不清楚鄧辰奐到訪冶火盟的目的。
但在鄧少主的記憶中,兩人卻圍繞何時煉制道器交流過一番的。
上官津顯然未說實話。
陳平大概能猜出此人的顧忌,不外乎生怕他見財起意,殺人奪寶拖冶火盟下水罷了。
可上官津死活想象不到,突破元丹境的楊帆影早已被一株靈植附身。
他若不插上一腳,待天穹藤吞噬掉楊盟主的生機后,絕不會放過這些現成的筑基養料。
陳平自然是不允許天穹藤顛覆冶火盟的。
費盡心思的經營一個人族勢力,想來天穹藤應當不會太感興趣的。
等解決了鄧家,再將冶火盟的產業打包接收,這是他后續計劃的一部分。
原本,陳平對上官津的印象還算不錯,甚至有讓他接任冶火盟下任盟主的念頭。
可惜,這家伙暫且還不夠聽話,未來需狠狠地敲打敲打再做定論。
“咳咳…”
就在這時,腳旁響起一陣陣的劇烈咳嗽聲,陳平斜眼一瞅,發現是陳威清醒了。
此子被青蓮劍氣的余波擊成重傷,精血流逝太多導致陷入深度的暈厥。
在陳威醒來的前一刻,陳平面龐靈力一轉,恢復了本身的相貌。
模模糊糊的見到一個人影正打量著他,思緒和昏迷前的記憶接上,陳威心底猛地一個激靈。
他顧不得身子的劇痛,掙扎的爬起雙膝一跪,邊磕頭,邊凄厲的痛哭道:“老祖…饒命,陳威一時鬼迷心竅,攜家族公財私逃,罪無可赦…請老祖給晚輩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晚輩神通低微,但好歹也是筑基修為,后半生愿為家族充當馬前卒,彌補過錯。”
“老祖我從沒覺得你做錯了什么。”
陳平拍了拍陳威的肩膀,道了一句令他驚疑萬分的話出來。
“老祖…”
陳威不明所以,喘著氣斷斷續續地道:“是晚輩錯了,晚輩被貪婪、欲望蒙蔽了本心…”
陳平淡淡一笑,打住他的辯解,悠悠的道:“爾一介下品靈根,不受重視筑基無望,攜資源潛逃,這是你掙脫命運之輪的唯一機會。”
“換位而處,老祖也會和你選擇一樣的道路。”
“哪怕前途遍布荊棘,但我輩修士不就是要秉著一顆不擇手段的進取之心么。”
“可是…”
忽然,陳平語調一變,冷幽的道:“你千不該萬不該,僥幸筑基之后,卻還在外逍遙多載,沒有回族負荊請罪的打算。”
“無情無義,不忠不孝,此乃你本性之極惡,并非簡單的對與錯。”
那雙能冰凍火山的犀利眼神一掃而來,陳威自感不妙,拼命調動體內的法力,可萬般努力都是無用功。
元丹修士布置的封印,怎是他能輕易解開的。
失去了法力和神識的加持,此時的他比健壯的凡人還有所不如。
“按族規,筑基修士可免死罪。”
陳平背著手,嗤笑道:“但本座欲中興家族,斷不可能留你讓后人效仿,與你的親弟弟下去團聚吧,他孤獨好多年了。”
接著,在陳威驚恐欲絕的表情中,一根手指從他的眉心穿過,直接碾碎了識海中的神魂。
身軀倒下,在腳底的沙地上砸出一個淺坑。
收走尸體的財物后,陳平毫無波瀾的朝坑內打了一顆火球。
自此,陳新佟、陳威兩兄弟全部死于他的掌下。
而年事已高的陳勁松則被軟禁在浮戈山,不準和族人接觸。
兒媳陳蝶玉也是仙路坎坷,在陳平的打壓下,此女雖是家族長老,但地位甚至還比不上執事陳秋冬。
本該昌盛的一脈,碰上陳平也算霉運透頂。
別看陳平說的冠冕堂皇,用大義定了陳威的死罪。
真實的情況是,他覺得陳威根本就無任何的利用價值。
此人身體里有一道難纏的雷屬性靈力,想來是鄧家的高層為了控制他,打入的類似蛛網血印的禁制。
陳平之前試探了一番,倒不是無法破除。
但施術過程至少用時一年之久,正值兩族大戰的緊急關頭,陳平哪有閑情雅致替他解開。
于是,陳平眼不見心不煩,干脆賜他一死。
站在大型靈舟的邊緣處,陳平四處眺望了一下,眼中精光一閃后,重新調整了方向,朝著無盡的大海深處駛去。
空明島是一座三級島嶼,東西橫跨上千里。
論繁華,雖比不得望琴島,但也人來人往,每年到此貿易、買賣的修士高達數萬人次。
常有從雙城海域遠道而來的商隊,在空明島駐留。
權傾空明島的霸主乃鄧氏一族。
鄧家立族兩千多載,單是鄧姓的筑基修士都有四十五位,還不包括各大附屬勢力。
隨著鄧舜棋的崛起,鄧家一門雙元丹雷修坐鎮,赫然成為了方圓十萬里之內最強大的存在。
空明島上空,七千丈處的二元重天,電閃雷鳴,陰暗的烏云團團密布,顏色越來越深。
一會,刮起了陣陣狂風,一道道青紫色的閃電劃過萬里長空,雷聲“轟隆隆”的瘋狂暴鳴,瓢潑似的電雨從天而降。
隨便一道雷電落下,都能令筑基修士身死道消的極端天象中,卻有一位身著白袍的方臉老者在雷海中肆意走動,仿佛在自家花園內悠哉的散步。
老者六、七十歲的樣子,頭發有些許灰白,但精神抖擻氣色紅潤,一雙丹鳳眼不怒自威,一看就知是久居高位之人。
“哐!”
沉悶的雷音之后,“噼噼啪啪”一道耀眼的電光劃過,接著,整個天空好像燃燒起了紫色的雷火一般,寒冷刺骨的狂風卷起滾滾的云朵,刷啦啦的被擊成了虛無。
雷聲、風聲、雨聲交織在一起,再加上道道的紫色閃電,這場面真宛若一個巨人揮舞著利劍在與旗鼓相當的敵人進行殊死搏斗。
面對如此可怖的天象,老者不驚反喜,縱身飛入電光最深處。
只見其周身靈力大作,在兩只手掌中間,一枚淡紫色的雷球出現在了那里,密密麻麻的微小電弧在其表面閃爍跳動不已。
此電弧球初始只有數寸大小,可隨著老者不斷地穿梭雷海,那雷球在輕微的嗡鳴聲中,迅速膨脹變大起來,轉眼間就長至尺寸大小了。
終于,老者猛地吐出一大口鮮血,精神萎靡的停止了步伐。
惋惜的搖了搖頭后,他二話不說帶著雷球飛出了雷電之海。
“唉,這次的無妄紫雷天災竟強大到這等地步,老夫身為元丹后期的雷修都堅持不住十息時間。”
方臉老者無奈的嘆了口氣,張嘴一吸,將雷球一口吞進腹中。
轉瞬間,他就和服了萬年靈藥似的,土黃的面色迅速恢復了正常。
“再收集五顆,老夫說不定就可以突破瓶頸了。”
面露猶豫的注視雷海方向,法力消耗一空的老者一臉不舍,但終歸沒敢第二次踏入,拂袖一揮,駕著一條閃電蒼龍準備朝地面降落。
這時,他雙目一閃,只見約三十里外,一條也是由紫光雷電匯聚成的蒼龍正往雷海極速飛來。
一名二十許歲的青年昂首佇立,此人面目清秀,白白凈凈,外表就像一個文弱的書生。
“舜棋,你來的正好。”
隔著十里,方臉老者聲若洪鐘的沖年輕修士笑道:“時隔三年,我空明島上的重天再現無妄紫雷,不過本次天象的威力極其浩大,你進去收集雷球時可要小心了,剛才連老夫都差點被打成重傷。”
“城叔,出事了。”
鄧舜棋臉色陰沉的先是看了幾眼雷海,繼而嘴巴微微動了幾句。
方臉老者聽他說罷,臉上掛著的笑容驟然消失,神情冷厲的道:“是誰狗膽包天,敢動我鄧奉城的孫子,高階魂玉的畫面傳回家族了沒?”
不錯,這方臉老者乃是空明鄧氏的第一人,鄧奉城。
后面匆匆趕來的年輕修士則是鄧家的另一位太上長老,鄧舜棋。
“魂玉記錄的畫面倒是傳回了,殺辰奐的那青裳修士非常陌生,我翻查了家族的所有資料,都沒有此人的信息,所以我推測,那歹徒極有可能變幻了容貌。”
鄧舜棋強忍著怒氣,語氣生硬的道:“辰奐隕落的地點是在一座荒島,他的隨從陳威當時躺在海灘上,渾身傷痕累累,生死不明。”
“就在剛才,陳威的魂牌也跟著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