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到錢的歌手,在激動過后,都眉開眼笑。
還有沒發到錢的,主要就是那些幕后工作人員,一個個臉上都難掩失望,估計到了他們這,頂多也就給個一兩百塊的安慰獎了吧?
然后他們就聽那位年輕的劉總說道:“咱們大樹下公司,和別家不同,歌手在舞臺上光鮮亮麗,其實有一半的功勞,都在大家這些幕后工作者身上,所以也同樣要重獎。”
大伙一聽,不由得精神一振,然后就聽劉青山繼續說道:
“各位的獎金基數,也是兩千元,而且根據貢獻,還有提升,就像這次,站臺這首歌很受歡迎,詞曲作者,都會有獎勵,每出一首好歌,都會額外獎勵五千塊!”
擁擠的小屋里面,忽然變得一片寂靜。
一位作曲的中年人,嘴里忽然喃喃著:“值錢啦,我的心血終于值錢啦!”
挺大一個老爺們,眼角竟然濕潤。
大家沒有人笑話他,因為他們也都是同樣的心情。
一方面是在這筆不菲的獎金上,另一方面,則是源于那種認同感。
在大樹下公司,他們的勞動,得到了應有的尊重,一種真正的歸屬感,縈繞在眾人心頭,就像古代的那種:士為知己者死!
要知道,在當下這種大環境下,他們辛辛苦苦創造出來的精神財富,真的沒有得到應有的價值。
或許是在精神層面,確實得到了尊敬和愛戴;但是在物質上,基本上和那些靠著工資的普通人差不多,甚至更加貧困,畢竟創作也是需要一定投入的。
創作一首歌,或許只有幾十塊的獎金。
就像八七版紅樓夢的總作曲人王老師,一首枉凝眉,磨了一年,這首歌的價值,怎么去衡量?
王老承辦了這部電視劇的所有音樂,酬勞是每集二百五十元,扣稅之后剩二百,整部劇,賺了不到一萬塊。
付出的是一千多個日日月月的心血。
雖然這個時代的人,敬業精神都爆棚,不過人們還是更希望,自己的勞動,能創造更大的價值,讓自己的生活,讓家人的生活,能變得更好。
獎金都發下去之后,明顯能夠感覺到,大伙的精氣神變得和原來不一樣了。
劉青山用金錢,更用尊敬,把大家都牢牢固定在大樹上。
劉青山也很享受這種氛圍,即有利益糾葛,又有情感紐帶,比起那種冷冰冰的金錢關系,更叫人心里舒坦。
他又看看手上的紙張:“還有幾位作詞作曲家,目前都不在我們公司,但是這筆獎金照樣不少。”
“南方花城的黃老師,這次創作的站臺和路燈下的小姑娘,都很受歡迎,我們會派人給送去一萬塊的獎金,還有…”
大伙都聽得一愣一愣的:還能這么獎勵?
這筆獎金,完全可以省下來啊,反正也不是自己公司的人。
可是,這位年輕的劉總,竟然一視同仁,照發不誤,這是錢多人…呵呵。
也有一些腦筋靈活的,心里有所感悟,尤其是暫時還沒出頭的歌手,一個個開始興奮起來。
他們能想象到:就公司這種獎勵法兒,那以后誰要是有了好作品,給誰用?
那還用說,當然是給大樹下啊!
有了好作品,誰最受益,當然是他們這些演唱者。
一時間,歌手們都眼睛放光,無論男女,他們都能預見到自己光明的前途,當然還包括錢途。
也有人聯系到這位劉總的另外一個身份,人家也是作詞作曲的啊。
難怪這么重視呢。
他們并不知道,劉青山畢竟不是專業搞音樂的,弄一首兩首的還成,大樹下娛樂公司想要發展,還得靠那些專業人士的共同努力。
他這樣的舉動,就是希望還處于野蠻生長的這個年代,盡可能多的劃拉人才。
“劉總,我老師創作了一首新歌,叫做思念,我想去問問,能不能交給我唱。”
蠟筆…阿毛興奮地舉起手。
她確實有個好老師。
劉青山點點頭:“成,你試試吧,待遇就按照咱們公司的規矩來。”
這時候,又有人舉手,是宋雪學姐:“劉總,那我們這些工作人員,有沒有獎金?”
這幾個月,宋雪是公司里最積極的員工,能力也很突出。
她家境不錯,倒不是為自己爭,主要是還有那些一直義務幫忙的同學呢。
劉青山就望著她笑:“別人有,二百塊的辛苦費,不過宋學姐你沒有。”
“好呀,大家總算沒白跟著忙活!”
宋雪嘴里一聲歡呼,隨即小臉一垮,嘟囔一聲:“我為什么沒有?”
“因為你的待遇,和張鵬飛他們是一個等級的。”
劉青山準備擴大一下大樹下的股東,除了他們寢室的四人組之外,再把高凌風和宋雪給吸納進來。
宋雪亮晶晶的眼睛變得更加明亮,嘴里輕聲道了一聲“謝謝”。
劉青山揮揮手:“好了,下面還有一件事,年前我們需要去春城進行演出,大家做好出發的準備,提醒一下,那邊比較冷,多穿點棉衣服。”
“補充一下,這次演出,成員都是我們大樹下公司的人。”高凌風看著那些一臉雀躍的歌手,心里也涌起一股成就感。
才幾個月的時間,公司就能小有規模,未來可期啊。
安排完畢就散會,可是大家都久久不愿離去,對于這個還顯得有些破爛的地方,忽然間就擁有了感情,就像自己的家一樣。
劉青山先穿上外套,戴好帽子:“你們怎么都不走,是不是兜里揣了錢,擔心碰到搶劫的?”
他嘴里開著玩笑,推門出屋,外面飄起雪花,紛紛揚揚,天地間,一片潔凈。
當劉青山率領大樹下娛樂公司的四五十人,出了春城火車站,不少人嘴里就嘟囔著“好冷!好冷!”
尤其是小凳子他們這幾個南邊來的,直接就哆嗦了。
“車來了,大家先上車!”
劉青山吆喝一聲,然后就向著等候在這里的盧文等人走去,主要都是汽車廠工會的,劉青山都有過接觸。
他親切地和這些老熟人握手,嘴里還樂呵呵地說著:“盧書記,這接站規格挺高的。”
盧文似乎稍稍瘦了一些,伸手拍拍劉青山的肩膀:“我們就來了四輛車,以為你們就來十幾個人呢,好家伙,大部隊啊!”
瞧著眼前黑壓壓一大群人,盧文也有點發蒙:這陣仗好像有點大。
“那是那是,怎么也得對得起家鄉的父老鄉親啊。”劉青山依舊笑呵呵的。
“行,咱們不怕人多,青山啊,你是越來越有出息嘍,在首都都這么有人面兒。”
盧文也不由感嘆,他和劉青山接觸好幾年了,自己還在原地踏步,而那個當初的少年,已經越飛越高。
“沒事,都是自己人。”劉青山嘴里應著。
然后就聽到一聲驚呼:“小崔,是唱一無所有的小崔!”
盧文循聲望去,是工會的一名小干事,一個年輕的姑娘,難免有點大驚小怪。
等等,小崔,是不是報紙上宣傳的那個,出國唱歌,為國爭光的?
盧文愣了下,他的關注點,自然和小干事不同,不過有一點是相同的:這位是大明星!
“青山,不錯不錯,這都能請來!”盧文胖乎乎的臉上,笑意更濃,連忙在劉青山的介紹下,上前和大家逐一握手。
“歡迎歡迎啊,這邊比較冷,同志們都辛苦了,快點上車。”
盧文對這些歌手的名字都比較陌生,但是隨行來的那幾個年輕人,卻一個個都吃驚地張大嘴巴,任憑凜冽地寒風往嘴里灌。
“大爆炸頭的磁帶女王,媽呀,這都能請來?”
“還有這個這個,不是唱路燈下的小姑娘的那個嘛,哈哈,今天看到活的啦…”
來接站的車不夠,又臨時叫了十輛出租車,然后車隊浩浩蕩蕩,直接開到汽車廠自己的招待所,很快,消息就散發出去。
一同傳出去的,還有這些歌星的名字。
在去招待所的路上,盧文也聽手下說起這些歌手的厲害,心中也不免有些吃驚:
本來還以為就是邀請一些不大知名的歌手呢,萬萬想不到,一個個來頭竟然這么大。
看來還得跟廠領導匯報一下,接待的規格必須提高。
到了招待所,這里的條件相當好,甚至超過那些大賓館。
大家都分好了房間,簡單收拾一下,就被領到餐廳吃晚飯。
加上廠子方面的領導和代表,一共坐了將近十桌。
等到飯菜端上桌,把這些客人都瞧得直愣:好家伙,大碗大盆都上來了,最夸張的是那條大魚,直接用大茶盤子端上來的,真叫人有點震撼的感覺。
大個的水晶肘子,瞧那個頭,少說也得有四五斤!
盧文代表廠領導致辭,說得很是客氣,然后這才開吃。
劉青山先沒動筷,領著盧文等一干領導,挨桌敬酒,轉了一圈,這才坐下消停吃飯。
“還是這大肘子過癮!”張鵬飛夾著顫巍巍的肘子,眉開眼笑。
他們這些工作人員也都跟來了,反正也放假,不著急回家,結果想不到,這伙食太硬啦。
“這蘑菇才好吃呢。”魏兵專夾小雞燉蘑菇里面的蘑菇吃。
劉青山找了一個公筷,給宋雪和另外兩位女生,往碗里夾菜:“嘗嘗這個,別的地方很難吃到的。”
瞧著碗里伸腿拉胯的蛤蟆,黑糊糊的賊嚇人,那幾個女生都氣鼓鼓地瞪著劉青山,以為他搞惡作劇呢。
“這是林蛙,里面有名貴的蛤蟆油,滋陰美容。”劉青山先夾了一個,直接扔進嘴里,最后抿出來幾個細小的骨棒,剩下的全都吃了。
那幾個女生這才心驚膽戰地嘗了嘗,味道好像還不錯。
愉快的晚餐之后,劉青山就拉著高凌風,去跟盧文等人商量演出的事情。
這邊沒有那么大的體育場,就只能是露天搭臺表演了,這樣最好是白天,多少還暖和一點。
然后就是談報酬,汽車廠也是不差錢的,又來了這么多的大明星,而且這錢最后還是捐獻給亞運會,所以直接就拍出來二十萬塊的價碼,果然是財大氣粗。
二十萬看著不少,對人家來說,也就是賣幾輛東風141的事兒。
演出時間就確定在明天上午,汽車廠這邊,原本就有劇場,設備之類的都不缺,搬出來就能用。
等到一切談妥,盧文這才好奇地問道:“青山啊,這些有名的歌手,你都是怎么請來的,這得多大的人情啊,要不要再私下補償一下?”
他和劉青山是好幾年的忘年交,真擔心劉青山搭上,人情債最難還了。
一旁的高凌風也大笑起來:“盧書記,您就放心吧,這些歌手,都是我們公司的,青山就是公司的總經理,都是自己人。”
啊?盧文有點發愣,不過想想劉青山之前開辦的工廠,也就心下釋然:“青山,你這是到哪都能折騰啊。”
第二天上午九點,汽車廠來了一萬多名職工,就這么站著,觀看了一場演唱會。
這是一場令人難忘的演唱會,他們見到了以前只能在電視里或者磁帶里出現的大明星。
聽到了或者熟悉或者新奇的歌曲,尤其是最后,所有歌星登臺,齊唱咱們工人有力量的時候,全場沸騰,很快就演變成萬人大合唱。
一直到中午十二點多,演唱會這才結束,觀眾們過癮,演員們也累夠嗆,同時也凍夠嗆。
這個年代唱歌,還沒開始流行邊跳邊唱,所以是真冷啊。
不過心里都是熱乎乎的,仿佛有一團火在燃燒:工人們的尊敬與熱情,溫暖著他們。
下基層,對一名歌手來說,是最好的體驗。
回到招待所換裝之后,立刻去食堂,一碗酸菜白肉湯下肚,大伙這才從里到外暖和過來。
劉青山一邊往食堂里走,嘴里還一邊唱呢:
“你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熊熊火光照亮了我…”
眾人大樂:“剛才你干什么去了,怎么不登臺唱一首!”
還有人嚷嚷:“早點拿出來,在冰天雪地里,最適合唱這首歌,我們大家也能暖和點不是?”
唱站臺的劉鴻湊上來:“劉總,這是你新歌啊,挺帶勁兒的。”
劉青山搖搖頭:“從歐美那邊翻唱過來的,聽說今年春晚上有人唱。”
說著說著,他一下子就愣在那,嘴里喃喃著:“一把火,一把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