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劉青山在院子里和老帽兒師叔對練完畢,就聽魯大嬸問:“青山,你們那的大米還有沒有了,都快沒有熬粥的了?”
不是吧,年前留下來兩麻袋呢?
劉青山也有點不解,平時這里就三四口人,怎么這么能吃?
“別提了,都叫你那幾個狐朋狗友給搶走啦。”老帽兒師叔也發著牢騷。
吃慣了松江青稻,再吃別的大米,總覺得不是味兒。
“狐朋狗友,您說的是小五他們啊,這幫家伙…”
劉青山也笑著搖搖頭,這兩天沒時間找他們算賬,等送走二姐再說。
吃過早飯,老帽兒師叔和魯大叔兩個,又騎著三輪上工,劉青山叫他們給蔣仁義捎個話,中午過來吃飯。
上午十點多,蔣仁義就急火火地跑來了,劉青山瞧他一副風塵仆仆的樣子,估計也是從老家剛回來。
“老板。”
蔣仁義嘴里叫了一聲,眼睛里更是光芒閃爍,一副無比激動的模樣。
這幾個月,他簡直像是做夢一樣:先是從單位辭職,然后懷著忐忑的心情,去辦理出國手續。
本來是抱著破釜沉舟的心思,準備拼一把,不料,無論是審查還是簽證,都辦得無比順利。
蔣仁義當然知道,這一切都是劉青山提前打招呼的結果,想不到,這位老板,擁有這么大的能量,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他竟然順利地殺過去了。
尤其是這次回老家,把劉青山給他的五千塊錢交到家里,算是徹底解決了這幾年的后顧之憂。
蔣仁義現在只想殺到洛杉磯的ucla,馬上去建功立業。
他的學校和劉銀鳳相同,只是專業不同,即將就讀的是計算機科學專業,也是蔣仁義最渴望學習的東西。
所以看到眼前這個比自己還年輕好幾歲的小老板,他才會表現得如此激動。
“蔣大哥,淡定,保持淡定,這方面,你應該向我二姐多學學。”
劉青山笑著拍拍蔣仁義的手臂,拉著他在石榴樹下的椅子上坐了。
蔣仁義抬手推推眼鏡,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也想淡定,可是還沒達到那個層次,前兩天早晨起來去公園溜達,看到一位氣功大師在教學員練龍神功,我還跟著練了兩天呢。”
“結果沒啥效果,大師說我心不誠,要我把身外之物都舍棄,我兜里當時就裝著兩塊錢,都給大師了,可還是靜不下心來。”
劉青山也聽得直眨巴眼睛,然后回屋去了一沓綠票子,塞到蔣仁義手上:“這五千美金,是給你的生活費,這回呢,你再感應感應,看看心里是不是安寧下來了?”
蔣仁義還真閉上眼睛,然后點點頭:“果然安穩多了。”
說完他又猛得睜開眼睛,盯著手里的鈔票:“怪事了,這跟大師說的不一樣啊,怎么有了身外之物,心靈反倒寧靜了?”
劉青山不由得樂道:“你原來又惦記機票錢的,又惦記到那邊之后,怎么賺生活費,那心能安穩才怪呢。”
想了想他又叮囑一句:“可別聽那些大師胡說八大,氣功什么的,絕大多數都是騙人的。”
“老板,可不能這么說,有幾位大師還是挺厲害的,人造衛星上天,都需要他們發功來保駕護航。”
蔣仁義一臉認真地說著,劉青山也就不再跟他掰扯這個話題。
氣功熱,那是這個年代的特色之一,別說蔣仁義了,就算是蔣仁義上大學的那些教授,有些都深信不疑。
還有各種層次的官員,也都推波助瀾,廣播報紙也全都是追捧和正面宣傳,掀起了全民練氣功的浪潮。
各種功法,層出不窮,那些千奇百怪的功法名稱,劉青山絕對,比后世那些網絡小說的作者,腦洞開得還大呢。
氣功師更是上天遁地,無所不能:遠程發功治病什么的,都是小兒科。
大興安嶺的火災,據說就是一位氣功師遠程發功熄滅的,這你敢信?
還有那個水變油什么的,就不用提了。
這種浪潮,不是他一個人能對抗的,他也不想當什么斗士,只要提醒身邊的親人朋友別上當就好。
時間會證明一切,等到曲終人散,人們才會明悟:原來這一切只是一場鬧劇罷了。
當迷信披上科學的外衣,你會發現,使得科學都沾上一股妖氣。
接下來,劉青山就開始和蔣仁義的長談,還有劉銀鳳,也在一邊旁聽。
中間吃了口午飯,然后繼續聊,等到老帽兒他們回來,談話還在繼續。
蔣仁義那原本激動的表情和躁動的內心,都已經漸漸平息。
等到吃晚飯的時候,他嘿嘿地說了一句:“老板,你比氣功大師還厲害,現在我感覺好多了。”
咱能不能不提這茬,劉青山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明天趕緊買機票去。”
蔣仁義抓抓腦袋:“明天開始,要參加出國人員培訓班。”
劉青山笑道:“我這不是已經給你培訓了嗎,還是單獨培訓。”
這時期出國是非常嚴格的,對出國留學人員,要進行專門的輔導和培訓。
一來是介紹了解那邊的情況,二來嘛,也是進行思想教育,別出去了就不想著回來。
而事實上,出去的人,有將近一半,都沒有再回來。
至于機票,對劉青山來說,還不算貴,兩張機票不到五百美金,也就幾斤羊肚菌的事兒。
但是對于當時絕大部分出國留學生來說,這機票錢,就已經是天價。
好在公派留學生的機票,都是國家給出錢,要不然的話,估計沒幾個能坐得起的。
兩國直接通航是在八一年,這兩年陸陸續續增加了一些班次,劉銀鳳和蔣仁義這趟飛機,是首都飛舊金山的,經停滬城和洛杉磯,一周一次。
吃完晚飯,劉青山本想出去溜達一圈,結果又被蔣仁義給拉著,聊了半宿。
這家伙這些天也沒地方住,在以前一個同事家里睡地鋪,還有不到一周的時間,索性就在這里住好了。
劉青山早就習慣早起,所以第二天,依舊天蒙蒙亮就醒了,跟他一個屋的蔣仁義,也迷迷糊糊地跟著爬起來。
“你起這么早干嘛,再睡一會兒。”劉青山嘟囔一聲。
“腦子里太興奮,也睡不著。”
蔣仁義穿上衣服,跟著劉青山一起出屋,嘴里還說道:“我再練練那個龍神功,萬一練成了,到時候直接在洛杉磯那邊,就能接收到你的信息,連電話費都省了。”
什么信息功之類的,也是當時一個大流派,學員們人人腦袋上頂著一口鍋,名曰信息鍋,說是能接受來自宇宙的信息。
“你還是別練了,萬一接收到外星人的信息,把你發展成地球的間諜就麻煩了。”
劉青山覺得這家伙有點走火入魔的趨勢。
這樣的人,還是別派到國外的好,萬一把國際友人給傳染了咋整?
到了院子里,老帽兒師叔也已經在那活動腿腳,看到劉青山,就朝他招招手:
“院子里太小,施展不開,咱們爺倆去公園轉轉。”
于是三個人出門,跑步去公園,老帽兒師叔和劉青山都氣不長出,只有蔣仁義,不大一會就跑成狗了,嘴里一個勁哈嗤。
距離他們這邊最近的,就是天壇公園了,早上的時候,也不收門票。
進了公園,古柏掩映,空氣還是非常清新的。
出乎劉青山意料,公園里晨練的人們,竟然比后世還多。
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穿著工作服的工人,也有穿著干部服的人,還有個小胖墩,瞧那樣子也就十歲所有,穿著個小背心兒。
因為太胖,背心都被撐得緊緊巴巴的。
這年頭的小胖子可不多見,劉青山留意一下,只見小胖墩正扎著不規范的馬步,胖嘟嘟的兩個小手,正在身前一下一下的,向前推著。
只見他豎起食指,其他手指彎曲,胖嘟嘟的臉上,肌肉有點扭曲,嘴里還艱難地念叨著:“出去吧,肥肉!”
給劉青山的感覺,就好像在喊:變身吧,奧特曼!
這是減肥呢?
劉青山往前湊了湊,然后就聽到小胖墩身旁一個婦女嘴里說著:
“堅持,按照大師說的,用氣把身體里面的肥肉都排出去!”
劉青山不由愕然:長見識了,原來氣功還能減肥啊。
小胖墩啊小胖墩,你天天繞著天壇公園跑一圈的話,肯定能減肥。
再仔細瞧瞧周圍那些晨練的人,基本上都是十幾人或者幾十個人扎堆兒,修煉同一種功法。
瞧著瞧著,劉青山看到一個中年阿姨,不知道什么原因,躺在地上,四肢抽搐,這是突發疾病了吧?
劉青山連忙奔過去:“阿姨,你怎么啦,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醫院?”
那位阿姨猛的睜開眼睛,還狠狠瞪了劉青山一眼:“沒看我這正練功呢,正到了散功的關鍵時刻,就被你打斷。”
“要不是我功力深厚,就走火入魔啦,年輕人不學好,就知道多管閑事!”
劉青山滿臉無語:您這就已經走火入魔了好不好?
于是干脆把那位阿姨放下,叫她自己繼續抽瘋,劉青山就看到老帽兒師叔樂呵呵地走過來,還用手指指他的腦袋:
“小山子,甭搭理他們,這些人都有病。”
那阿姨一聽不樂意了:“沒病誰練氣功啊,你滾遠點,信不信叫我師父遠距離發功,直接打你一個跟頭!”
“我好怕。”
老帽兒高舉雙手做投降狀,然后一個后空翻,啪的一下脊背重重摔在平地。
地上都是厚厚的石板,換成一般人,還真得摔個好歹,可是劉青山知道,這是他們師門練習的鐵山靠,平時總這么摔。
那位阿姨還真以為是師父遠距離發功了呢:“哼,這回你信了吧!”
劉青山也抬頭望天兒:我信了你個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