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廳長興沖沖地闖進木屋,他手里拿著一份合同,正是當初夾皮溝和縣里簽訂的,承包豆包山的那份合同。
“看看,你看看,這上面寫得清清楚楚,山林中成年樹木,依舊歸為國有,承包方不得私自采伐販賣。”
“哈哈,樹木還是國家的,你們想賣,我不答應!”王廳長義正辭嚴地說道。
劉青山眨了眨眼睛:“王廳長,吃了沒?”
“說正事呢!”王廳長又板起面孔。
劉青山不慌不忙地,又夾了幾根蕨菜扔進嘴里:“王廳長,我們也沒說賣樹啊?”
“上午你不是和凱文先生商談合作嗎?”
王廳長因為外語不過關,看到那兩個相談甚歡的樣子,結果就理解錯了。
凱文多少也能聽懂一些中文,他也跟著聳聳肩膀:“我想買,可是劉不肯賣。”
王廳長不免有些尷尬,隨即使勁一拍大腿:“他沒有出售的權利,當然不能賣,可是我們可以啊,這些紅豆杉,屬于國有資產,我們出面,當然有采伐的權利。”
想不到,事情峰回路轉,又回到最初的圓點:王廳長陪同外賓上山考察,不就是想要在紅豆杉方面進行合作嗎?
凱文一聽,也不免有些意動,他抬眼望望劉青山,略帶歉意地說道:“劉,我的朋友,我很珍惜我們的友誼,可是我也需要這份工作。”
說完之后,他又向王廳長伸出毛茸茸的大手:“我想,我們可以繼續商談合作開發紅豆杉的項目了。”
王廳長大喜過望,還真不枉他辛辛苦苦跑了這一趟,這個可是價值上千萬美金的超大項目啊。
要知道,目前華夏的外匯儲備,也才幾十個億。
可想而知,這樣一個超大項目,連最高層都得驚動。
到時候,作為這個項目的負責人和推動者,他不青云直上才怪呢?
王廳長越想越是激動:“凱文先生,我們現在就回縣里,明天正式開啟商談。”
“兩位,請先等一等。”
忽然有一個聲音傳過來,卻是劉青山,正似笑非笑地望著他們。
“這件事,已經跟你沒有任何關系。”
王廳長生怕這小子再搗亂,琢磨一下,決定還是給這小子留一點甜頭,畢竟人家怎么說,也是這片山林的承包者。
于是他又說道:“劉青山同志,到時候,也會給你們合作社一些補償的,還希望你們能配合。”
“那能給俺們多少補償?”
李鐵牛這貨愣頭愣腦地問了一句。
“這個要看具體的收入而定,我把話放到這,如果這次合作成功的話,最少給你們百分之一的收益!”
王廳長擺出一副十分大度的模樣。
李鐵牛聽了則嘟囔一聲:“這是打發叫花子呢?”
王廳長頓時大怒:“這可是上千萬美金的大項目,就算是百分之一,那都是幾十萬美金了,你們還不知足?”
劉青山也不想聽他們爭辯,擺擺手說道:“補償什么的,就不必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合同上面,好像還有其它一些規定呢,王廳長您沒看完合同的全文吧?”
王廳長一愣,還真被劉青山說中了,他匆匆忙忙地查閱,看到上面那一段記載之后,就沒顧得上往下看,便急火火地趕來。
“還有什么約定?”王廳長不免有些心虛。
劉青山從他手中接過合同,翻了兩頁之后,指著其中一些文字念道:
“承包方有責任和義務,監管所承包山林中的成年樹木,任何單位和個人,不經承包方允許,不得采伐山林中的原生林,次生林。”
“對于薪炭林的砍伐和利用,須呈報上級林業主管部門審批。”
劉青山讀完這幾條之后,笑瞇瞇地望著王廳長:
“所以根據這條規定,我們是不能采伐,可是如果我們不同意的話,誰也別想采伐!”
王廳長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這誰擬定的破合同。
轉頭望望鄭紅旗,發現后者已經坐到飯桌前面,已經開吃。
王廳長又不是鄭紅旗的直屬上級,肚子里的火氣也不好往對方身上撒,一時間,卡在那里,不上不下的,好不難受。
琢磨一陣,他才略帶埋怨地說道:“紅旗同志,你們這個合同明顯有問題嘛,采伐林木的權利,怎么可以交給承包方呢?”
鄭紅旗的態度倒是很端正,客客氣氣答道:“王廳長,合同都是組織林業方面的專家,一起商定的。”
“國家提倡,不許濫砍濫伐森林,我們也是響應國家號召嘛。”
這話說得一點毛病都沒有,王廳長也沒轍,這個確實不違背國家的政策和法律法規。
王廳長也漸漸冷靜下來,他忽然想通了:現在的關鍵,就落到夾皮溝合作社這個承包方上面。
或者說,就落到劉青山頭上,因為從種種跡象來看,這家伙才是夾皮溝合作社真正的掌舵人。
也就是說,只要夾皮溝合作社點頭,同意采伐,那么一切問題也就迎刃而解。
于是王廳長立刻換上一副笑臉:“青山同志,你是國家培養出來的優秀青年,思想進步,要多為國家考慮,多為咱們國家分憂嘛。”
“你也知道,我們國家現在急需外匯來進行各方面的發展,青山同志,你政治覺悟這么高,肯定不會阻撓經濟發展是吧?”
一頂頂高帽送過來,要是換成別人,估計早就被壓得暈頭轉向。
不過劉青山對這種事情見得多了,只是笑吟吟地望著王廳長:請繼續你的表演。
王廳長也覺得有點口干舌燥,他混跡官場多年,察言觀色的本事一流,一瞧劉青山這態度,擺明了就是非暴力不合作嘛。
他狠了狠心:看來只能誘之以利了。
于是他收起那些恭維話,開始實質性的話題:“青山同志,你們合作社承包山林,也付出了一定的人力物力,還是很辛苦的。”
“這些組織上都看在眼里,也決定適當給予你們一些補償,如果紅豆杉項目談成,那么給你們百分之十的收益怎么樣?”
這時候,李鐵牛又甕聲甕氣地插話進來:“剛才你說得是多少來著?”
從百分之一,到百分之十,這個提升不可謂不大,按照上千萬美金的價值來計算,那么夾皮溝合作社,就能收入數百萬了。
他們的承包費才多少,這一下子,連本帶利就全都收回來啦。
而且,因為這一筆收入,夾皮溝也能逼近十萬元村大關,順利實現一年一大步的奮斗目標。
在場的幾位夾皮溝的人,包括陪客的老支書和張隊長他們,也都覺得心跳加快,呼吸急促。
可是劉青山卻不為所動,依舊笑瞇瞇地望著王廳長。
王廳長狠狠心:“那就百分之十五。”
“百分之二十!”…
“百分之五十,青山同志,你們的胃口是不是太大啦?”
分成比例一漲再漲,劉青山只是靜靜地坐在那里,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
張隊長終于按捺不住,起身輕輕拉拉劉青山的胳膊,顫聲說道:“青山,要不咱們就答應了吧?”
這筆錢的數額,實在太過巨大,別說張隊長,就算是劉青山,都有點動心了。
有了這上千萬的發展資金,他就能做更多的事,無論是夾皮溝還是他個人,都能進入高速發展的快車道。
可是,這樣做真的值嗎?
在劉青山的腦海中,浮現出那株三千年的古紅豆杉樹,它枝繁葉茂,高聳林間,就像是一位飽經滄桑的老人。
然后,這樣一株古樹,被油鋸無情地截斷…
劉青山使勁搖搖頭,把這副想象出來的畫面驅逐出腦海,然后說道:
“隊長叔,錢可以慢慢賺,但是大樹倒了,就需要幾百年乃至幾千年才能重新長成。”
“到時候,就算有再多的錢,也買不回來嘍…”
一時間,木屋里面一片沉寂,大家都在靜靜地思索著劉青山的話。
張隊長突然點了點頭:“青山,誰要是敢動咱們山上一棵樹,俺第一個跟他拼命!”
老支書也望著劉青山,目光同樣的堅定。
像他這樣的老人,更懂得生命的可貴,無論是自己的生命,還是萬物生靈。
他們這邊,原本就一直盛行薩滿教,而薩滿教的觀點就認為:萬物皆有靈。
只有王廳長還有些不甘,聽了劉青山的話,他剛才也動搖過。
可是很快,巨大的經濟價值和政治前途所帶來的誘惑,令他又重新堅定了思想。
不過現在這種情況下,他知道那個叫劉青山的青年,已經是吃了秤砣鐵了心,根本就是油鹽不進。
別說是他,換成再大的領導來,也肯定壓不住。
于是王廳長又把念頭打到外商身上:要是通過外商來施壓的話,或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
這一切,當然都被劉青山看在眼里,他也不想這么糾纏下去,有那個時間,多栽幾棵樹好不好?
于是望向似乎處于沉思中的凱文,開口說道:“凱文,你能回答我一個問題嗎?”
凱文愣了一下:“OK。”
劉青山盯著對方淡藍色的眼睛:“凱文,我聽說,在你們國家的紅杉國家公園,有一株將近三千年的古樹,名字叫謝爾曼將軍樹。”
凱文點點頭,他好像明白劉青山要說什么了。
“假如現在有人要把謝爾曼將軍樹砍掉,你會怎么做?”劉青山無比認真地問出了自己的問題。
凱文摸著自己的大胡子,糾結了一陣,這才開口說道:“我會拿著我的獵槍,去阻止那些雜碎,甚至不惜付出生命的代價。”
“我也一樣!”
劉青山的話語,斬釘截鐵一般地堅定。
凱文點點頭:“劉,我懂你的意思了,我想,我們可以探討其他方面的合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