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城藝術學院,美術系的一間教室里,張撇子左手持刀,在一塊木料上雕刻著。
他神情專注,空蕩蕩的教室里,只有刻刀劃落木屑發出的輕微沙沙聲。
吳教授引領著劉青山等人,悄悄走進來,幾個人一直走到張撇子身后,他依舊沒有覺察到。
“二哥!”
張春雨忍不住叫了一聲。
張撇子一怔,刻刀猛的頓在半空,他的左手,沉穩依舊,但是目光中的驚喜,卻一下子迸發出來:
“老三,你怎么來啦,哈哈,三鳳,二彪子,你們都來啦!”
張撇子站起身,向著三人撲過來。
沒錯,是真的撲過來,他坐的時間有點長,腿有點麻了,這突然站起身,竟然站立不穩,向前撲倒了。
“刀,刀!”
張春雨瞧著鋒利的刻刀向他捅過來,驚喜立刻變成了驚嚇。
劉青山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張撇子的胳膊,將他扶住。
激動過后,張撇子放好刻刀,這才跟劉青山他們親熱地拉著手。
在這個陌生的城市,能見到老家的親人,那種發自內心的歡喜,簡直難以抑制。
劉青山看著那個即將完工的木雕,是只正在蓄力耕田的老牛。
雖然他不大懂得鑒別好壞,但是從那只老牛身上,他能感覺到一股力量和氣勢。
“撇子哥,手藝不錯嘛。”劉青山嘴里贊了一句。
他對張撇子是很有信心的,能耐得住寂寞,能全身心投入,再加上一點點天賦,沒有不成功的道理。
旁邊精神矍鑠的吳教授,也仔細端詳一下這件木雕,微微點頭,嘴里開始糾正劉青山的錯誤:
“青山,這已經不是手藝的范疇,而是登堂入室,進入到藝術的殿堂。”
“雖然雕工還有點粗糙,需要時間來慢慢打磨技巧,但是這件木雕,已經能夠初步展現出精神內涵,這才是最可貴的。”
“普通的匠人,就算刻一輩子,也達不到這個境界,能夠從‘匠’到‘師’的,目前為止,只有白石老人。”
對于這個真正的弟子,吳教授是非常滿意的,身上的那種靈性,就像是未曾雕琢過的璞玉。
就算是他帶的那些學生,雖然絕大多數,技術都超過張撇子,但是未來多能達到的高度,肯定要比張撇子低得多。
劉青山也聽不大懂吳教授那些玄玄乎乎的評論,不過他明白一點,剛才他第一眼看到木雕,就能感受到那種力量,或許就是吳教授所說的精神內涵吧。
這也證明,送張撇子來這里進修,是一個非常正確的選擇,沒準真能給夾皮溝培養出來一位藝術家。
張撇子也被夸得有點不好意思,抓抓后腦勺,嘿嘿傻樂。
他的目光,望望吳教授,又望望劉青山,這兩個都是他心目中最尊敬的人:
一個是教他本事的師父,另一個,則是把他領進這一行的精神導師。
要是沒有劉青山的幫助,或許他這一輩子,頂多是在村子里,當個心靈手巧的手藝人。
“撇子哥,加油!”
劉青山也給張撇子鼓鼓勁。
至于張春雨則用實際行動,來支持二哥,只見他從兜里掏出個手絹包,直接塞到張撇子手上。
張撇子打開一瞧,也愣了下,里面整整齊齊的一沓嶄新的大團結,看厚度,應該是一千塊。
他不免有些愕然:“老三,哪來這么多錢?”
“跟青山哥賺的,一共兩千,給你一半,在學校里肯定需要花錢的。”
張春雨這小子,對哥哥還真夠意思,見面就分一半。
張撇子也很欣慰,不過又把錢塞回去:“帶回家給咱爹,不許亂花。”
說完,他抬眼望望吳教授:“我現在吃住都在師父家,又不用花錢。”
師父?
聽他不是稱呼教授或者老師,而是叫上師父。
劉青山當然明白這其中的含義,看來吳教授是把張撇子,當成真正的弟子來看待了。
在這個時代,人們還是很注重傳承的,就算是工廠的工人,一旦拜了老工人當師父,那就跟半個兒子也差不多。
張春雨當然不肯把錢收回來:“二哥,家里也不用錢,合作社剛剛分紅,咱家分了一萬兩千多呢,已經成萬元戶啦!”
“還有,大哥和大嫂也結婚了,大嫂還去野菜廠當會計,額外掙工資,家里都不用你惦記,二哥你就在這好好學本事吧。”
哥倆湊到一起,聊著家常,張撇子也越聽越激動:萬元戶啦,都成萬元戶啦,他家一窩小蛋子,再也不用發愁啦!
想想以前的苦日子,又想起過世的母親,他的眼淚,也滴滴答答,落到手背上。
他抬起左手,攥成拳頭,對于未來,他充滿信心。
看到這一幕,劉青山也無比欣慰:夾皮溝的年青一代,也會因為他的介入,而開啟不同的嶄新人生。
看看時間已經是中午,劉青山就樂呵呵地發出邀請:“吳教授,撇子哥,咱們一起吃飯去,我請客。”
吳教授用手指向腦后梳攏一下頭發:“到了我的地盤,我好歹也算是地主,當然要我請。”
他十分喜愛張撇子這個能繼承衣缽的弟子,對劉青山,也同樣是青眼有加。
這不僅僅是因為曾經救助過自己的女兒,更是幫助自己的兒子,在仕途上飛躍,最難得的是,還幫他找了一名好徒弟。
“吳教授,還是叫青山哥請客吧,他最近發了點小財兒。”
張春雨樂呵呵地抱著張撇子的胳膊,嘴里說著。
“小財兒,有多小,夠不夠一頓飯錢啊?”吳教授也樂呵呵地開著玩笑。
他當然能猜到一些,連張春雨都跟著混了兩千塊,那肯定就不是一筆小錢兒。
張春雨瞥了劉青山一眼,見他沒有阻止的意思,于是就眉開眼笑地說道:“一共三百多萬吧,不過要分給別人一半。”
多少?
三百…多萬!
這下子,就連吳教授都愣住了,滿臉不可思議地盯著劉青山:“小山子,你搶銀行了嗎?”
他想不出來,有什么生意,能賺這么多錢。
這年頭,上百萬是個什么概念,這個不大好說,但是肯定超過幾十年后的億萬富翁。
“就是賣了幾千棵君子蘭而已。”
劉青山眨眨眼,然后就擺出一臉委屈的樣子:“不過這筆錢,估計還沒等在手里捂熱乎呢,就得花出去,唉,沒法子,我就是一個過路財神。”
“好你個小山子,你現在的模樣,很欠打知道嗎?”
吳教授也笑著用手點指,他心里決定給這個年輕人一些忠告。
畢竟以他的人生閱歷,見識了太多起起伏伏,尤其是年輕人,把持不住,有倆錢之后,容易做出不少糊涂事。
不過沒等他提醒呢,就聽劉青山繼續說道:“吳教授,這次來,還有事求您呢。”
“您也知道,俺們老家那邊,不是發掘出來恐龍化石了嗎,我準備建一個博物館,這個設計方面,就得您出馬了。”
你出錢建博物館!
吳教授再次震驚,甚至比剛才聽到劉青山賺了大錢還要震驚。
“呵呵,其實也不是白建,到時候俺負責收門票,等到回本之后,再考慮移交政府。”
劉青山跟著解釋著。
他知道,對于吳教授這種比較純粹的學者來說,是恥于談錢的。
“小山子,那也不簡單啊,你能有這個想法,就證明你并沒有被金錢蒙蔽雙眼,我很欣慰啊。”
吳教授滿眼慈愛地望著劉青山,瞧得劉青山心里毛毛的。
吳教授嘴里發出一陣爽朗的大笑:“好,為了表示對你的支持,我就厚著臉皮,找找建筑系的老朋友,免費幫你設計這個博物館!”
劉青山在心里嘀咕一聲:我可以出設計費的。
不過瞧著吳教授那興致勃勃的架勢,這話也不好說出口。
免費就免費吧,省點是點,而且,也得給人家一個投桃報李的機會不是?
這樣一想,劉青山的心態也就平和了,正張羅著要走,就聽到教室外面的傳來一串悅耳的笑聲,滿滿都是青春氣息。
很快教室的門被推開,走進來兩個靚麗的身影。
走在前面的正是吳桐,看到吳教授,嬌嗔地叫了一聲“爸”,然后,她就滿臉不可思議地捂住小嘴,愣愣地看著劉青山。
估計這丫頭現在腦子是懵的:青山他,他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瞧著這丫頭可愛的模樣,劉青山的嘴角不禁微微翹起:“有人是不是記性不大好啊?”
結果自然是換來吳桐的一記白眼:
“三鳳,你什么時候來的,怎么不把老四老五都領來,我可想她們啦,還有,家里都好吧,林阿姨,金鳳姐,還有小火他們,還有大熊和鹿群…”
她嘴里哇啦哇啦的,一口氣問起來沒完。
瞧得隨同而來的那個女生,心里犯起嘀咕:小桐桐好像跟人家很熟的樣子嘛?
于是她扯扯吳桐的衣袖,輕聲問道:“桐桐,這位是?”
“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同學兼好友何夢飛,這位是三鳳同學,就是上次我們去松江的時候,把我從江里救出來的那個。”
吳桐一臉興奮地向好朋友介紹著。
何夢飛則眨眨那雙大大的眼睛:“噢,原來是救命恩人啊!”
這說話的語氣,明顯帶著幾分調侃,惹得吳桐俏臉一紅,立刻展開反擊:“差點忘了,某人是給我師兄送飯的,還不快點送過去,一會兒就該涼了!”
這時候還沒有閨蜜這種說法,不過瞧這倆丫頭的架勢,顯然就是一對相愛相殺的好閨蜜。
不得不承認,兩位花季少女的打鬧,也很是令人賞心悅目。
劉青山也不由得打量一下這位何夢飛,很有氣質的一位姑娘,臉上帶著少女的嬌羞,和吳桐打鬧著。
再瞧瞧張撇子,也正漲紅著臉,向那邊偷瞧。
這什么情況?
劉青山眨巴兩下眼睛:看樣子,這位何姑娘是對張撇子有點意思啊。
哎呀我去,厲害了,我的撇子哥,拜了一位好師父,學得一手好本事,還找了一個城里的大學生,你這妥妥是主角模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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