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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一世英名,毀于一旦啊

  這誰呀,連于把頭的話也敢質疑,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水庫職工順著聲音望過去,卻是夾皮溝的一個半大小子,難怪說話不知道輕重呢。

  “青山,于主任是老把頭了。”

  張隊長也提醒劉青山一句,畢竟他們是受雇的,人家說咋干,就跟著咋干唄,就算打不出魚來,他們也照樣賺工錢。

  于把頭也橫了劉青山一眼,心里有點不大樂意。

  他在這個大水庫好幾十年,從小就是在這個水庫里長大的,再熟悉不過。

  一個半大小子跟他指手畫腳的,那就有點不知天多高、冰多厚了。

  不過多少也得給夾皮溝的人一些面子,畢竟還指望著人家干活呢。

  于是他嘴里哈哈兩聲:“小伙子,那你給俺一個理由,這里下網咋就不行啦?”

  劉青山晃了晃腦袋:“沒啥理由,憑感覺。”

  于把頭差點被他給氣個倒仰,直接躺在冰面上:感覺,你那感覺,能有俺一個當了三十多年的魚把頭感覺好啊?

  劉青山當然不是憑感覺,而是他的記憶中,有著關于這場冬捕的傳聞:據說于把頭栽了個大跟頭,一網下去,只撈上來九十多斤魚,還不到百斤。

  別說一名老魚把頭了,就算是一個小娃娃,隨便撒泡尿畫個地方,捕到的魚都比這個多。

  當時在場的村民回來說,要不是他們拽著,于把頭直接就跳冰窟窿里了。

  就算這樣,這位老魚把頭,也因此重病一場,然后就直接退休,永遠離開了這座水庫。

  正因為這個,劉青山才站出來,提出不同意見,他可不想大伙白忙活一天,更不想一位老魚把頭,飲恨于此。

  瓦罐難免井邊破,將軍難免陣上亡,這是無奈的悲哀,劉青山不知道也就算了,既然知曉,就忍不住想要改變。

  “嘴上沒毛,辦事不牢,小伙子,還是聽俺的吧。”

  于把頭還挺大度的,不準備跟個毛頭小子一般見識,所以并沒有訓斥劉青山,再次指揮手下,準備開始干活。

  對于一位經驗豐富的于把頭來說,這點自信還是有的。

  搞得劉青山也有點犯難:到底該怎么說服于把頭呢?

  馬車上的大拖網卸下來,好家伙,都是幾十米長的大拖網。

  夾皮溝的村民,年年都跟著水庫這邊冬捕,業務也都十分熟練,車老板子一瞧漁網,就忍不住說道:

  “今年來新網啦,還是新網用著放心。”

  水庫的一名職工搭話道:“那是,老板子你忘了,去年咱們冬捕的時候,網眼壞了個大窟窿,跑了不少魚呢。”

  劉青山卻聽得心中一動,連忙詢問:“大叔,那去年的漁網還能用不?”

  “倒是補好了,不過有新的,誰還用舊的。”

  那人也瞧著劉青山不大順眼,居然敢不尊敬于把頭。

  劉青山一聽,心里有了主意,找到張隊長嘀咕一陣,張隊長就又找到于把頭:

  “老于啊,反正咱們人也多,不如分成兩伙咋樣,你再給俺們找個地方,俺領一伙人干,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這個…

  于把頭有點猶豫,畢竟冬捕這種事,還是比較危險的,要是掉進冰窟窿里,就沒個救。

  這時候,該劉青山添一把火了,他樂呵呵地嚷嚷起來:“正好分成兩伙,咱們比比,看誰捕的魚多。”

  毛頭小子不知道天高地厚,于把頭決定給他點教訓,于是點點頭:

  “也好,你們再往北走五百步,那里水下有個大深溝,往年聚集的魚群也比較多。”

  想了想,他又叮囑道:“老張,一定要注意安全操作,叫老吳領著你們這一伙。”

  老吳也是一位老魚把頭,只不過名頭沒有于把頭那么響亮。

  他是個五十多歲的小老頭,走路有點羅圈腿,據說是總生活在船上,落下風濕的毛病。

  張隊長跟水庫的人都熟悉,嘴里就跟吳把頭閑扯:

  “老吳啊,要不你還是別跟著了,你這姓不好,無就是沒有,別把俺們拐得一條魚打不上來。”

  老吳頭也不在意,嘴里毫不客氣反擊道:“老張,你不在鍋臺后貓著,跑這來嘚瑟啥?”

  那時候家家戶戶的鍋臺都是土的,里面容易生蟑螂,綽號小強,俗稱老蟑,跟姓張的張同音,所以常用鍋臺后,來埋汰姓張的。

  大伙說說笑笑,分出來一半的工具,扛著往北走,車老板子趕著馬車,再跑一趟,去拉舊漁網。

  不到一里地,很快就到了,大伙先抄起板鍬,清理冰面的積雪。

  一會兒鑿冰窟窿的時候,主要有兩個大的:進網口和出魚口,剩下那些穿針引線的小冰洞,就不用清雪了。

  等露出冰面,就開始镩冰。

  這活最消耗體力,倆人一組,抬著二十多斤的大冰镩子,一下一下,落在冰面上。

  冰镩子通體都是鐵的,就跟一個放大版的錐子似的,只是在上部為了方便抬著,焊接了兩根橫著的鐵棍。

  劉青山跟二彪子一組,小哥倆嘴里喊著號子,把冰镩子抬到半空,然后一齊用力,往下一摜。

  噗的一聲悶響,冰镩子就重重落在冰面。

  周圍的冰面炸裂出一個碗口大的小坑,然后就這樣一下接著一下大力夯。

  鑿了二三十下,胳膊就發酸,腦門上就開始見汗,但千萬不能把衣服帽子啥的脫嘍。

  那樣的話,被刺骨的西北風一吹,最低也是一場重感冒。

  干不動了就換人,歇人不能歇工具。

  把冰窟窿里鑿出來的碎冰,用鐵鍬清理干凈,然后繼續開鑿。

  冰層將近三尺,足足鑿了半個多小時,大伙頭上都跟頂著個蒸籠似的,騰騰冒白氣。

  每天一塊五角錢的工錢,真不是好賺的。

  猛聽得嘩啦一聲,冰層終于被鑿穿,冰面下的湖水,在巨大的壓力下,咕嘟一聲,從冰窟窿里涌出來。

  大伙都是有經驗的,早就往四下散去,要不然,鞋底子沾上水,直接就凍到冰面上了。

  隨著湖水涌出來的,還有十幾條小魚,都是些江白魚和鯽瓜殼子之類,在冰面上拍打兩下,然后就直接被凍住。

  等到冰面上的水都被凍住了,大伙這才繼續鑿冰,將冰窟窿不斷擴大,這里就當下網口了。

  一共四組,同時開鑿,冰面上,每隔幾丈遠,就要鑿一個冰洞,這些都不用太大,只要能伸進鐵鉤子進去,撥動在水下穿行的木頭桿子就成。

  劉青山還是第一次參加這么大規模的冬捕,所以感覺很是新奇。

  只見吳老頭把長長的木頭桿子和漁網連接起來,先把桿子從入網口豎進去。

  桿子有三丈多長,正好伸到下一個冰洞口附近。

  這里有人用鐵鉤子牽引著木頭桿子,一點點向下一個冰洞口移動,帶動著漁網,也一點點入水。

  這個木頭桿子,就相當于縫衣服的針了,漁網就是線,這些冰洞口,就起到穿針引線的作用,牽引著漁網,在水下行走。

  不得不說,勞動人民的智慧果然是無窮的,冰天雪地里,竟然能想出這種捕魚的方法。

  據說這些方法已經傳承千年,在隋唐時期,這邊還被稱作靺鞨的時候,史書就已經記載:扶木而行,鑿冰而捕,

  所謂的扶木而行,其實就是爬犁啊。

  等到幾十米長的漁網全部入水,大伙也終于松了一口氣,湊到一起抽根煙,稍微歇歇。

  理論上,只要冰窟窿鑿得夠多,漁網就可以在水下一直穿行,入網的大魚也就會越多。

  可是鑿冰洞這活實在太辛苦,而且這季節天短,下午四五點鐘就黑天了,所以必須抓緊時間才成。

  等漁網在水下穿行百多米,就漸漸接近了出網口,這邊也早就鑿好了一個大冰窟窿,作為出魚口。

  而且還豎起了一個大絞盤,三匹馬拉著,一圈一圈在冰面上轉圈,利用絞盤,把漁網一點一點拖出水面。

  所以不僅要雇人,還要雇馬的。

  一網魚,多的有好幾萬斤,靠人力,肯定拽不動的。

  這時候就用不了多少人啦,主要是靠馬力,所以剩下的閑人,都往那邊溜達,于把頭他們那邊下手早一些,現在已經快出魚了。

  劉青山當然要跟過去,等到那邊一瞧,漁網已經拖上來大半,這時候肯定是不會上魚的,魚都會聚集在網底。

  感覺這邊的氣氛好像有點凝重,于把頭盯著拉絞盤的那三匹馬,正發呆呢。

  他是行家,隱隱覺得,今天這幾匹馬,拉得有點太輕松。

  這就證明,水下的網比較輕,只怕里面的收獲不會太大啊?

  “出魚嘍!”

  伴著有人一聲大吼,一條大胖頭魚在漁網中被拖出水面,看樣子足有十多斤,有力地拍打著尾巴。

  “不錯不錯。”

  大伙七嘴八舌地稱贊著,然后就看到令他們震驚的一幕:整個漁網都被拖拽出來,網底只有寥寥十幾條魚,看樣子,都不足百斤。

  這十幾條魚,繼續在冰面上被拖拽著,向絞盤那邊滑過去,大伙都看呆了,以至于,趕馬的人,都忘了喊“吁”。

  怎么會這樣?

  一世英名,毀于一旦啊!

  于把頭就覺得兩腿一軟,整個身體里面的精氣神兒,仿佛瞬間被抽空一般,噗通一聲,坐在地上。

  地上一層水呢,是隨著剛才漁網一起帶上來的,水下是冰,所以十分光滑,于把頭就坐在這上邊,跟打出溜滑似的,向著出魚口滑去。

  那里,仿佛就是萬丈深淵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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