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琉璃廠大街,新買的小院子門前,劉青山打開大門,樂呵呵地說道:“以后這里就是咱們另外一個家啦!”
“噢!”
老四老五嘴里歡呼著,率先沖了進去。
劉金鳳和劉銀鳳,也急匆匆地邁步進去,高文學抱著小火緊隨其后,他的心里面也一下子感覺踏實多了。
沒錯,無論身處何方,只要有個屬于自己的小窩,心里就無比踏實。
“哇,好多間屋子呢!”小老四一邊到處躥,一邊嚷嚷著。
“還有小院子,還有果樹呢。”
山杏顯然也很興奮和滿意,當然,要是有一棵杏樹就更好了。
劉青山當然最懂她的心思,就摸摸小家伙的西瓜頭:“等來年春天,咱們再栽一棵杏樹。”
“嗯,我和老四一起栽,我們是植樹小能手。”
山杏臉上的笑容,是那么的燦爛。
而劉金鳳和劉銀鳳,則開始打掃房間和院子,收拾廚房。
劉青山則跟老帽兒師叔出去,采購一些日常用品:主要是鍋碗瓢盆之類。
至于桌椅板凳,原主人都給留下,劉青山只是新換了幾張炕席,準備幾套新被褥。
足足忙活了一小天,小院終于煥然一新。
更重要的是,終于有了人氣兒,甚至,老四和老五,還把胡同里,正在放暑假的兩個小娃子,給領回家里轉了一圈。
據說這是她們新結識的小伙伴,小孩子嘛,你不用介紹你,我不用介紹我,很快就能玩到一起去。
晚上,劉金鳳姐倆張羅了兩桌子菜,由老帽兒出面,把周圍的鄰居請來一桌,其中就有那位幫著聯系房子的二大爺。
大伙捏著小酒盅,談天說地,算是認可了這家新搬來的鄰居。
走的時候,劉青山多少都給拿了點干制的山野菜和黑木耳啥的。
正所謂遠親不如近鄰,東鄰西舍的,處好關系,多少能相互照應一些。
尤其是那些老頭老太太,整天閑著沒事瞎轉悠,有個大事小情,都能最先發現情況。
等到晚上,躺在燒得溫熱的炕上,劉青山感覺心里格外踏實:
想不到啊,這么快就能在首都搭建起另一處窩棚,等到冬天,叫爺爺奶奶和母親,都來這邊居住。
這邊可比東北暖和多嘍!
在南城一個擁擠破爛的大雜院前面,高文學深深吸了一口氣:這里,就是他生活了十八年的家!
一幕幕往事,如同電影畫面一般,一幀一幀在他的腦子里飛速閃過。
墻角的青磚縫隙里,抓過蟋蟀;胡同口的大槐樹上,粘過知了,還有那個門檻,和小伙伴一起坐在上面,看小人書…
不知不覺,他的眼睛已經有些模糊。
看到高文學微微出神,劉青山在后面輕輕拍拍他的肩膀,輕聲說:“大姐夫,你現在已經成家立業啦。”
高文學一愣,隨即明白了劉青山的意思。
現在,他又回到這里,身邊有相愛的妻子,妻子懷里,還有他們的小寶貝。
他在經歷這些年艱苦的歲月磨礪之后,也始終沒有忘記自己的初心,終于成為小有名氣的作家。
想到這些,他使勁眨眨眼睛,臉上露出笑容:對,我可以挺直腰桿,走進這個家。
“你是…你是老高家的老二?”
一位買菜回來的大娘,打量了高文學半天,有些狐疑地問道。
“對,吳嬸兒,是我是我。”
高文學激動地問候著。
“好好好,快點進院,看到你回來,你爸你媽肯定高興壞了。”
吳嬸臉上笑瞇瞇的,不過瞧瞧高文學身后這一大串子人,有男有女,還有兩個七八歲的小丫頭,甚至還有一個抱在懷里的,心里暗暗一驚:這是逃荒了咋滴?
再瞧瞧這些人的衣著打扮,也不像啊,算了,別人家的閑事,還是不要管了,背后打聽打聽就好。
這下老高家可要熱鬧了,老三正張羅著結婚,還沒地方住呢,老二又拖家帶口地回來啦…
進了大雜院,高文學家是這里的老住戶,所以住的是北面的正房。
不過三間正房,住了兩家,他們家住的是東邊,向東又接出來一間多的小屋子,瞧樣子應該是廚房。
門口,一個年近六十的老頭兒,正光著膀子在那拾掇著什么,高文學見了,頓時停下腳步,顫抖著聲音,叫了一聲“爸!”
老頭手里拿著的榔頭,當啷一下掉在地上,差點砸到腳面子。
“老…老二!”
老人扭頭看到高文學,激動得嘴唇有些顫抖。
高文學連忙上前扶住對方:“爸,是我!”
他打量著父親:這么多年沒見,老嘍,頭發都已經差不多全白了,后背也彎了,這歲月啊,還真是無情是。
他終于忍不住,眼淚淌了下來。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啊。”
高樹森也眼圈發紅,上上下下瞧著兒子:嗯,壯實了不少,長大了,徹底長大嘍。
“爸,這是您兒媳婦,還有您的小孫子!”
高文學興沖沖地拉過劉金鳳,向老爹匯報喜訊。
劉金鳳也大大方方地叫了一聲“爸”,只有小火還不會說話,黑溜溜的大眼睛,盯著對面這個光膀子的老頭看。
“好啊好啊。”
高樹森使勁點著頭,從兒子的來信里,已經知道娶妻生子的事,當然無比欣慰。
當然也有著深深的愧疚:覺得對這個二兒子,虧欠太多。
可是沒法子啊,家里三個兒子,兩個姑娘。
上山下鄉的時候,老大正處對象,老三年齡不夠,家里就只能叫老二去,這些年,肯定沒少吃苦。
等老大結婚搬出去,老三又長起來,他就提前退休,叫老三接他的班,進廠子當工人。
數了數,就這個老二,吃得苦最多,連結婚都沒能去看一看。
高文學從妻子懷里抱過小火,然后遞給父親,高老頭抱著孫子,頓時笑逐顏開:老大家里是個姑娘,老高家終于有后啦。
小火有點認生,嘴里咿咿呀呀的,張著小胳膊,顯然還是要媽媽抱。
劉金鳳就笑著戳戳他的小腦門:“叫爺爺親親你。”
高樹森不禁老懷大慰:這是我孫子!
于是他朝屋里吼了一嗓子:“老婆子,老二一家回來啦!”
“嚷個啥,回來就回來唄。”
屋里走出來一個老太太,腰里系著圍裙,虎著一張臉。
劉青山看了看,感覺不是那種慈眉善目類型的,好像有點刁。
“媽。”
高文學弱弱叫了一聲,他從小有點怕這個高門大嗓的母親。
而且他也能感覺到,母親對他這個有點木訥的兒子,并不那么喜歡,更喜歡老大和老三一些。
高大娘瞪了兒子一眼:“你還知道回來呀,早就把這個家給忘了吧。花喜鵲尾巴長,娶了媳婦忘了娘!”
后邊跟著的小老四有點納悶:咦,這個老奶奶怎么也念起兒歌了呢?
高文學臉上頓時漲紅起來,嘴里想要辯解什么,卻又無從說起,然后就感覺胳膊被劉金鳳輕輕拍了下,心里頓時覺得涌起一股暖意。
“媽,我和文學,還有您孫子小火,回來看您了。”
劉金鳳笑著說道,語氣親熱而又不諂媚。
在村里,各種各樣的婆婆,她見得多了,自然不會膽怯。
高大娘跟著打量一下這個兒媳婦,心里有點納悶:不是說是農村人嗎,瞧著這個穿著打扮和模樣,也不像啊?
再瞧瞧腕子上戴著的手表,還有脖子下面掛著的,好像是玉石吧?
明白了,老二八成是找了個有錢的媳婦!
高大娘臉上立刻擠出了笑容:“好好好,難得你們有這份孝心,快點進屋,這些都是你娘家的人吧?”
高文學就把小姨子小舅子什么的,都給介紹一遍,又惹得高大娘滿心不痛快:
這農村人就是沒眼力見,大老遠的,來一大家子,又是吃又是住的,怎么就不知道替家里人考慮考慮?
這年頭,城里人,最怕的就是家里來鄉下親戚,大多數都是連吃帶拿的,能把人煩死。
看到高大娘似乎又拉下臉子,老四老五這倆敏感的孩子,都有點不敢進屋了。
劉青山摸摸她們的小腦瓜,示意有哥哥在呢。
對于高大娘這種人,他見得多了,市井小民,大多如此,也不能說他們市儈吝嗇,只能說是生活改變了許多人。
進到屋里,只見里面擺著幾樣陳舊的家具,和當下大多數平民家里都差不多,都是日常所用的東西。
柜子上面,擺著三個鏡框,劉青山瞧見了一張全家福:里面的高老爺子和高大娘那時候還都挺年輕的。
五個子女,三兒兩女,簇擁在他們身邊。
除了高文學的哥哥弟弟之外,還有一個姐姐和一個最小的妹妹。
一下子進來這么多人,屋子都站快滿了,劉青山把帶來的禮物,主要是一些山貨啥的,都拿出來,另外就是兩條煙和幾瓶酒。
而劉金鳳則拿出來幾套衣服,都是在剛子他們那里買來的,反正只收個成本價。
基本上是按照高文學說的,家里人一人一套,就連大哥家的小侄女,都有份兒。
“你這孩子,回來就回來,還花這么多錢干啥。”
高樹森嘴里還埋怨著。
高大娘卻覺得挺有面子,這個兒媳婦出手好像挺大方的,不知道家里老三馬上結婚,能不能再幫襯一下呢?
“金鳳啊,你們在老家那邊都做啥營生?”
高大娘試探著詢問,看這些人的樣子,好像不是種地的。
劉金鳳笑笑:“媽,農村人還能干啥,也就是種種地,養養雞,養養豬之類的。”
老太太臉上立刻一垮:農村可不就是這些營生?
她有點想明白了,兒媳婦這第一次登門,也是瘦驢拉硬屎,驢糞蛋子表面光。
估計來這么多人,就是憋著多住些日子,準備吃回去的。
劉青山卻心里偷笑:大姐原來也不老實啊:
種地是種的一年能出千八百塊的大棚;養雞則是能下幾百只蛋的蛋雞;養豬還是村里集體養殖,數量更多了。
估計大姐也是瞧出來婆婆的心思,進行反偵察呢。
果然,婆媳之間的戰爭,才是永恒的戰爭。
聊了一會兒家常,時間差不多已經是中午,外面先蹦蹦噠噠跑進來一個十六七歲的姑娘,嘴里還哼哼著好像是鄧麗君的歌。
看到滿滿一屋子的人,這丫頭一下子就愣那了。
“小妹!”
高文學噌地一下站起來。
從這丫頭的面孔上,依稀看出來當年那個喜歡跟在他屁股后的小丫頭的幾分模樣。
“呀,二哥!”
高文藝頓時尖叫一聲,張開雙臂,興奮地撲到二哥懷里。
不過很快她又跳下來,大概是覺得有點不好意思,臉上紅撲撲的,拉著高文學的手,說啥也舍不得松開:
“二哥,你回來太好啦,以前總在夢里見到你,現在終于不用啦!”
幾句話,差點把高文學的眼淚說得掉下來,手足情深啊。
劉青山也瞧了瞧高小妹,看得出來,應該是個心直口快的小丫頭,沒什么心機,模樣還挺秀氣。
“小妹,這是你嫂子,這是你小侄子。”
“嫂子好,哇,小侄子,我都當姑姑啦!”
高小妹歡蹦亂跳地湊到劉金鳳身旁,張開雙臂,想要抱抱小火,可是又不知道怎么抱。
她是家里的老丫蛋,可沒有從小照顧弟弟妹妹的經歷,自然不太懂。
“小妹,這是嫂子給你買的衣服,看看喜歡不。”
劉金鳳笑著看著這個小姑子,她也挺喜歡直爽的性子。
“謝謝嫂子。”
高文藝還鞠了個躬,也不知道是跟誰學的。
就在這時候,外面又進來一個二十歲上下的年輕人,留著大長頭發,花襯衫,喇叭褲,進門也是一愣。
“嚯,這都哪冒出來的?”
“三哥,是二哥二嫂回來啦!”高小妹連忙上前匯報。
高文書卻是嘴角一歪,不冷不冷地說道:“我這兒結婚都沒房子呢,老二你又領著老婆孩子回來占地方啊?”
“你說你就在你那個犄角旮旯貓著不好嗎,回來湊啥熱鬧呢?”
屋里人聽了頓時都是一愣,劉青山也是臉色微沉:你這說的是人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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