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要、又要、還要、更要…
“要要…”方堂靜痛苦地捧住了腦袋。
葉培:“切克鬧?”
“別鬧了。”周五晚上,申醫的校隊力量訓練室外,方堂靜煩躁地對葉培揮了揮手。他縮頭縮腦地朝訓練師里瞟了瞟,看到江森正扛著個大杠鈴,上上下下做著深蹲,然后又看看手表,小聲對葉培道:“江總應該知道,我們是按小時收費的吧?”
“怎么了?什么意思啊?”葉培滿頭霧水,“想告訴我,你們和鴨子是一個經營模式?”
“滾。”方堂靜沒好氣道,“四季藥業那邊沒法談了,但這不完全是我的問題。我的律所太小,在季世雄面前說話根本連聲音都提不起來,四季藥業還找了別的幫手敲邊鼓,曲江錢塘會那群人,他們的代表昨天也報了價,三億五千萬現金,收購四季藥業百分之十的股份,四季藥業的預估值越搞越高,我根本沒法再往下談了,再談下去,我看江總百分之一都拿不到。”
曲江錢塘會…
葉培一個在校生,壓根兒不知道杭城一代有錢人的結盟小團體,說白了就是個結構松散卻實力強勁的私有財團,只是聽名字也能猜到肯定不一般,不由微微皺眉,“那你想怎么樣?”
“我覺得,要不就跟江總說,讓他干脆點答應下來吧。不然越往后拖,季世雄找來的幫手越多,江總越難拿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反正我是沒什么辦法了…”方堂靜滿臉為難。
仿佛拉鋸整整一周,曠日持久的談判,已經拉空了他的血槽。
葉培期間也跟了方堂靜兩天,不過因為事不關己,倒是沒覺得壓力有方堂靜說得那么大,他對這件事的態度實際上比較無所謂,也更不覺得有什么不好向江森啟齒的,腦袋微微一甩,下巴指向屋內,“那你去說啊,我又不攔著你。”
“你們兩個干嘛呢?鬼鬼祟祟的?”袁杰突然從屋內探出頭,奇怪地看看葉培和方堂靜。
葉培也是個干大事的,二話不說,就把方堂靜給賣了,“方律師說四季藥業的事有結果了,想跟江總匯報一下。”
“那就進來說啊。”袁杰奇怪地看向方堂靜,“躲躲閃閃的,跟做賊一樣干嘛?”
方堂靜轉頭等著葉培。
葉培不理他,轉身就跨過門,快步走到江森身邊,小聲說了句話。
屋內的江森不由放下杠鈴,朝屋外看過去。
方堂靜沒辦法了,只能硬著頭皮,走到江森跟前,表情糾結地說:“江總,四季藥業現在快一分錢都不想掏了,季世雄說用他們的銷售渠道發貨,要收一定比例的提成,這部分錢可以作為對賠償金的抵扣。生產線和銷售渠道可以借您用,股份也可以象征性地給您一點,但作為交換,他們要繼續免費使用您的肖像,保證四季藥業產品包裝不變。”
“我擦…”江森不由對方堂靜刮目相看了,“所以您特么談了一個星期,還越談越回去了是吧?方律師,您今天過來,不會是代表四季藥業的吧?”
方堂靜臉色微微一變。
“我草!你特么還真叛變了?”江森驚聲大吼,“他們給了你多少錢啊,能讓你這么沒節操?帶你去金陵風情一條街逛過了怎么的?哪個姑娘讓你能連職業道德都不要了嗎?”
方堂靜憋紅了臉,說不出話來。
江森越發震驚,“我特么居然還猜對了?!”
“江總,識時務者…”
“放你媽的屁!”江森陡然嗓門一抬,吼聲在房間里回蕩。
整個力量房里的人,頓時噤若寒蟬。
江森稍微將情緒控制住,指了指方堂靜,“方律師啊方律師,你對不起我對你的信任啊,你特么進一步毀了我對這個社會的好感啊。我一直覺得,這個世界就算再惡心,好歹我花了錢了,咱倆已經建立起披著現代文明虛偽外皮的契約關系了,我起碼能在這個案子結束之前,對你保持充分的信任和期待,結果你特么連一個星期都沒撐住,你太讓我失望啊。”
“江總,是我對不起你…”
“閉嘴!你這是對不起我嗎?你是對不起國家的九年制義務教育!對不起你這么多年上的思想教育課!香江古惑仔都比你講道德!山雞連中專文憑都沒有,半文盲一個,都特么的比你人品高尚,知道背后捅自己老板一刀是不對的!你今天的所作所為,簡直連只雞都不如啊!雞都知道要給客戶提供良好的服務體驗!”江森對著方堂靜狂噴不止。
方堂靜被罵得抬不起頭來,滿屋子人居然嘴角微微在動。
嚴肅的氣氛,分分鐘蕩然無存。
“江森,有話好好說…”老苗憋不住了,上前勸架。
江森也罵夠了,看著方堂靜知錯的樣子,再次收住脾氣,沉聲問道:“四季藥業給你開了多少錢?值得讓你這么不要臉?”
“也不光是錢的問題…”方堂靜搖搖頭,故作鎮定地解釋,“杭城最大的一加律所,把我合伙人的股份全都收購了,我現在雖然還是旭日律所的小老板,但也屬于給一加打工。”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賣我賣得還挺心安理得的對吧?”
“一百萬現金,外加一加律所的合伙人資格。”方堂靜忽然抬起頭,眼神變得堅定,和江森四目相視,“還有我手里的律所股份,錢塘會的代表愿意雙倍溢價買下來,算下來至少值兩百萬。我以后可以代理錢塘會的業務,都是全國頂尖的大公司。
江總,像你這樣的人,天生就能輕輕松松掙很多錢,二十歲不到就能跟四季藥業硬碰硬,你是沒辦法理解我的感受的。我只是個普通人,我今年三十六歲,表面看起來還算光鮮,但其實我知道自己一事無成。
我努力了十幾年,才在滬寧杭這個地方勉強站穩腳跟,我的房子是貸款買的,我的車也是貸款買的,我老婆是我花言巧語騙來的,房貸和車貸每個月都要還,老婆要買包,兒子要上好學校,但律所的生意不是每天都那么穩定的,不是每個月都能有像您這樣的大主顧,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把我寄給你的賬單簽掉,你都不知道我已經黑了你多少錢…”
“我知道。”江森打斷,“而且我也不是眼睛不眨一下就簽了,我簽的時候,眼皮是一直在眨的,但是我克服了,因為我特么知道大家都是窮逼,大家都不容易。但我要告訴你,老子也不是生來就能掙很多錢,我特么也是花了時間和精力,付出勞動、拼了命才賺到錢的。”
訓練房里,每個人都不由得安靜了。
方堂靜看著江森,沉默了幾秒,“江總,你是個好人。”
“廢話,老子當然是,央視欠我一個感動中國年度人物特等宇宙鉆石獎。”
江森俯視著他,“那你呢,你為什么要害一個好人?”
“江總,因為,我不是你啊…”方堂靜沉重地回答,“那群人太厲害了,您這個忙,我是無能為力了。還有滬寧杭這個范圍內,所有的律所、咨詢公司,還有各種亂七八糟的中間人,估計也沒人能為你提供這方面的服務,四季藥業這么大的企業,一旦不要臉起來…”
“傻逼。”江森冷不丁冒出兩個字。
“啊?”方堂靜一頓,不解地看著突然罵人的江森。
江森冷冷一笑,“耐闊都還沒保證說不上訴,四季藥業有什么資格說自己不要臉?臉是活下來才能有的,他們命都快保不住了,不要臉給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