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判的哨聲,阻擋不了江森的腳步,卻能逼迫他改變打法。剛才的那聲哨,與其說是黑哨,不如過說是威脅。只要江森再敢防守邊線球,裁判敢吹一次,絕對就敢再吹第二次。
那樣的話,江森就直接退場了。
“媽的…”江森心里罵罵咧咧,老老實實不再纏上去,讓東甌中學順利地把球發出來。而十八中這邊,此時基本已經也跑不動了,在一番勉強的糾纏過后,分差再次拉大到八分。
而比賽所剩的時間,卻越來越少。
“不要慌!還有時間!”江森已經沒什么太好的辦好,雞血只能打一次,卻不可能打一整場。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如果非要打,也不是現在。
至少現在,還沒到最絕望的時刻。
他拿到球,東甌中學的三名球員,馬上逼了上來,被人全市八連冠的隊伍三防一,也算是高中職業生涯逼格拉滿。江森笑了笑,把球從縫隙中傳出去,胡啟接到球,對方對位的中鋒剛貼上去,胡啟背身單打,才微微一靠,哨聲就又再次響了起來。
“草泥馬的…”場邊的老邱,已經連罵人都聽不出火氣了。
實在是罵得麻木,就像日常問候一樣。
羅北空沉默了片刻,對老邱道:“就算我不下場,我們這樣也贏得不了的吧?”
老邱無言以對。
羅北空又問:“全中國都是這樣的嗎?全世界都是這樣的嗎?”
老邱想了想,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羅北空顯然問錯了人,這其實是個社會學問題,老邱根本應付不來。
逼!逼!逼!
場上短短兩分鐘,十八中被連吹三個犯規,體力同樣下降,命中率降低的東甌中學,得到休息機會的同時,還獲得了兩次罰球的機會。
馬拉個幣…!
羅北空看得眼里重新冒火,死死盯著場下的裁判,已經連殺人的心思都有。
江森微微喘著氣,站到油漆區邊上。
這兩球要是再罰中,十八中就落后十分了…
一到兩位數,估計大家的心理又要起變化吧…
江森看著場上的隊員們,兩分鐘前他們眼里還滿是光,但現在,那光又暗了下去。
恍惚間,他腦子里又冒出點東西。
以前共產黨打江山,應該也是這樣的吧?敵人力量十倍、百倍于我,夾縫求生、艱難抵抗、頑強不屈,可每個階段,但凡有戰斗失利,就總會有意志力不夠堅強的人中途放棄退出。
人的一生,樁樁件件,大大小小的事,跟這段歷史其實是何其的相似。
“偉大的勝利,從來沒有坦途!”江森忽然直起腰來,朗聲說道,“但不論是我們遇上對手,還是對手遇到我們,壓力都是相互的!大家不要急,你們看著吧!他投不進去的!”
江森忽然用了一種雞湯式的詛咒方式。
邊上的裁判看看他,感覺吹也不是,不吹也不是,然后緊接著就聽砰的一聲,東甌中學的大中鋒第一罰直接打鐵。裁判急忙把球撿回來,再次扔給對方:“第二罰!”
東甌中學的大塊頭拿到球,拍了兩下,然后深深吸氣,耳邊又傳來一句:“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什么亂七八糟的!他轉頭看江森一眼,有些心煩意燥,把球投了出去。
“沒了!”江森一眼就看出那飛出去的球軌跡不對。
果不其然,只聽哐一聲響,籃球撞到籃筐脖子上,高高彈起!
“籃板!”霎時間,兩隊球員頓時全都在籃下擠作一團。
混亂之中,一只纖細的胳膊,從人堆里高高躍起,江森指尖將球點高,落地之后,立馬又毫無間斷,再次高高跳起,狠狠把球往前場一撥:“高遠!”
“啊——!”球館上上下下,場邊頓時一陣沸騰。
工具人控衛終于被江森喊到了名字,站得靠外的他立馬轉身就跑,迅速拿到籃球,徑直朝籃球沖去,跑過中線時候,卻發現底線附近竟早早已經有人落位,高遠頓時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放著穩穩的空藍不上,卻直接傳了過去,“阿達!三分!”
阿達興奮接到球,面對著眼前的空位,首先居然轉頭看邊線裁判一眼,示意自己沒有踩線,然后才稍微瞄了瞄,才將球穩穩投出。籃球在半空中旋轉著,砰的一聲,在籃筐上彈起。
“啊…!”場邊的姑娘們,連一直不吭聲的黃敏捷,都發出了遺憾的聲音。
可下一瞬間,那彈起的球,又刷的一聲,不偏不倚,正正好空心落下。
“啊——!進了!三分!三分!”坐在場邊的十八中啦啦隊們,頓時都見從座位上跳起來,女孩子的尖叫著互相拉扯對方,激動得不要不要。
這可是全場除了剛開始那兩秒鐘之外,到現在為止,兩隊分差最接近的時候了!站在邊線上的裁判,被這運氣球投得有點懵逼,心里是很想黑的,可又實在沒理由黑。
技術臺那邊見裁判沒什么反應,直接就給十八中加了三分。
“操!只剩五分了!”江森飛快地沖到前場,跟阿達重重一擊掌。
轉頭看看時間,還剩5分24秒。
“一分鐘超一分!”救命的三分,大大提振了士氣,江森高聲一喊。
胡啟、高遠和阿達紛紛相應,“好!”
十八中的雞血又回上來不少,場邊的年輕觀眾們,內心卻開始緊張和糾結。
場邊支持十八中的歡呼聲,再這一刻緩緩減弱。
看臺上的那數千名年輕的東甌中學的孩子們,怕是這輩子,第一次面臨這種利益和道德上的兩難抉擇。支持十八中吧,固然順從良心,但自己學校輸掉比賽,又不太甘心。但支持自己學校吧,可是東甌中學這場比賽就算贏了,那贏得也毫不光彩。
這些全市最聰明的腦袋瓜,居然一時之間,分辨不出是非對錯。
而臺下的那些成年人,雖然論智力連給他們擦屁股都不夠資格,可這些飽受社會教育的人,在這一刻,卻是分外的清醒。
東甌中學的教練黑著臉在邊上來回地走,和場上的裁判對視一眼。
兩個素未蒙面、素不相識的人,只是這一眼,就在共同利益的驅使下,穩穩對上了頻道。
東甌中學的隊員再次底線發球。
胡啟、阿達、高遠幾個體力已經透支到極限的家伙,硬是憋著一口氣,死死纏住各自的對手,隨即就在下一秒,東甌中學的底線球信手發出,離得最近的阿達見狀,只是下意識地伸手一撈,甚至連球都沒摸到,耳邊的哨聲,就如影隨形響起!
“十八中六號!打手犯規!”
“我犯規?!”阿達直接蹦跶起來。
江森忙沖到他跟前,將他摁住。
阿達跟他一樣,已經四犯了…
“裁判最大!裁判最大!”江森緊緊抱住阿達。
阿達總算冷靜下去。
東甌中學又拿到兩次罰球,這回換了胡偉強上去,刷刷兩球,穩穩命中。
接著回過頭來,江森又靠著個人能力,死突籃下,艱難拿回兩分。
但比賽越到終點,裁判的執法傾向就越發流氓。
逼!逼!逼!
十八中幾個年輕人千辛萬苦搶回的分數,只需要幾聲哨聲,東甌中學就能簡單拿回。
“十八中六號,第五次犯規,罰下!”距離比賽結束,還有2分56秒,高遠在一次防守過程中,居然比阿達和江森更早一步,直接犯滿離場。
賽場四周,這時忽然間,沒了聲音。
上千人,愕然而麻木地眼前這一幕,全都已經說不出話來。
場上的裁判是幾個意思,已經昭然若揭。
只差把“我收了錢”或者類似意思的字,明明白白地寫到臉上。
僅存的一點人性,就是還不太好意思,公然讓江森退場。
又當又立,垃圾…
江森心里罵著裁判們全家,心想這種事如果讓他來做,十八中早就死得棺材板都封上了,只要把他罰下去,哪兒還有那么多事情?
一邊罵著,一邊請求了最后一次暫停機會。
十八中全隊回到場下,高遠坐下來,拿起毛巾蓋在臉上。
“高遠…”幾個隊員圍上來想要安慰他。
高遠卻無聲地搖了搖頭,那種滿腹的酸楚和委屈,從伴隨著鼻涕、眼淚,洶涌而出。
太難了…
碰上這種狗裁判,誰頂得住?
“辛苦了。”江森拍拍他的肩膀,然后沉默了一下,說道,“接下來,就交給我吧。”
“你要干嘛?”高遠放下毛巾,鼻涕眼淚地問江森道,“先殺掉裁判嗎?”
“唉,我怎么回做這種事呢?我那么愛裁判全家,我還想住他們闔家幸福、身體健康、福如東海、壽比南山…”江森淡淡笑著。
曾有才冒出一句:“算了吧,別嘴硬了,就這樣了,這個結果不錯了。”
“不錯你媽個逼啊。”江森直接崩過去一句。
曾有才和鄭海云全都聽得又驚又怒。
江森直接無視掉曾有才,朗聲對全隊道:“各位同學,現在這一刻,就是你們人生到目前為止,最牛逼的一刻!今后的人生,是當英雄還是狗熊,就在今天!我們面對的對手,不是對手,是敵人!拿下這場,我們不是全市冠軍,我們是天下第一!”
“十八中!”江森目光憤怒而堅定地看著隊友們,伸出了手。
在十八中所有啦啦隊乃至全場的崇敬目光中,胡啟微微猶豫了一下,然后一個人接著一個人,紛紛把手伸了過來,搭在了他的手背上。
只剩最后兩個字:“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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