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兩點多,江森繞了遠遠的路,從第一溝大寨的村小學前路過。在經歷了長達幾個小時的艱難跋涉,終于又一次看到人類建筑的這一刻,他簡直淚流滿面。
回想剛才他光著一只腳翻山越嶺那幾個小時里遇上的事情,估計換成城市里的那些小孩子,死三回都有富余了——先是順著國家電網的電線找路,結果腳下一個不注意就從七八米高的山崖上掉了下去,掉下去后不巧又惹到條被咬一口就必死無疑的烙鐵頭,被攆著跑了幾百米,中間又特么碰了野山蜂的蜂窩。等九死一生甩開那條該死的蛇和夜山蜂,結果抬頭就跟一小群野豬不期而遇,還好雙方對峙半天后,那些野豬對他也沒什么興趣,饒了他一條狗命,不過更萬幸還是這片地方里村子還算近,周邊沒什么豹子之類的頂級掠食者出沒…
這狗日的十里溝,尼瑪就跟野生動物園似的,生態環境要不要這么好啊?!
江森滿頭包到喘著氣,渾身大汗地走到村小學的墻邊靠墻坐下來,然后眼前發暈,無力地抓起光著的左腳腳丫子看了眼。腳底板不出所料,血肉模糊,沾滿泥土、小碎石和各種野草的莖葉。一陣陣鉆心的疼,仿佛從腳下一直傳遞進腦子里,痛得江森直吸冷氣。
不過也多虧這腳下的重傷,他才總算不至于真的暈倒。
但現在,也差不多要到極限了…
他的體力已經嚴重透支,要不是早上聰明機智蹭了吳支書一包泡面,估計剛才就已經力竭撲街,死在山里都不會有人知道。江森舔了舔干得皺起的嘴唇,肚子里的胃酸,又一陣陣地翻涌上來,一個多月沒犯過的老毛病,今天又出現了。
又累又餓又渴,這感覺,倒是挺熟悉的。
在這具身體成長的前十來年里,這孩子一直就是這么咬著牙挺過來。
可惜江阿豹這個王八蛋,可能前世真的是個近戰法師。不但在面對兒子時拳腳功夫了得,還特么精通毒系和精神系法術,只要兩人一照面,江森就會立馬中招,并且持續掉血。
太狠了…
“咝…”江森靠著學校的外墻坐了片刻,然后呲牙咧嘴站起來,腳下的痛覺神經因為休息而越發敏感,倒吸一口冷氣的同時,忽然向上一躍,雙手緊緊抓住墻沿,然后手腳并用地咬牙往上一翻,終于爬上這座矮墻,接著向內翻身落下,砰的一聲,摔進了大門緊閉的學校。
放暑假了,學校里空無一人。
江森落下來的時候,盤踞在學校里的至少幾百只野生動物,瞬間全都嚇得抱頭鼠竄,甚至有幾只野鹿從教室里跑出來,模樣呆萌呆萌地看江森一眼,就踩著遠處墻根下的幾個木箱子,輕盈躍出了高高的圍墻。江森看得哭笑不得,躺在地上緩了好一會兒,才重新掙扎著站起來,一瘸一拐,朝著學校的衛生室走去。這地方,他骨子深處,覺得熟悉。
片刻后,江森在學校內的一口小溫泉旁,用滾燙的溫泉水洗干凈腳,之后又跳啊跳,一路跳到衛生室門前,用兩根藏在學校衛生室門梁上的細鐵絲打開門,翻箱倒柜找出碘酒、藥棉和紗布,簡單地給自己的腳包扎了一下,包扎好后再繼續一跳一跳,跳到校長辦公室,再次使用自己純熟的撬鎖技術,如法炮制進入了校長室…
萬幸這所村小學里,除了接了電線,還接了電話線。江森一通電話先打到孔老二那邊,說了下情況,孔老二馬上就急忙喊道:“你坐著別動,我馬上給小吳打電話!”
“不!還沒說完!”江森連忙道,“我受傷了…”
“放心!我讓他拿藥過去!”
“不是,藥不是關鍵,關鍵是鞋子也跑掉了。”
“行!我跟他說!”
“等下!還有!”
“什么?”
“我午飯沒吃,讓他帶碗泡面過來,要紅燒牛肉味…”
“嘟嘟嘟嘟…”
“操!”江森聽著那頭的忙音,無奈掛了電話,然后終于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緊接著便眼前一黑,一頭栽倒,腦袋先撞在桌上,隨即整個人側躺著,暈在了校長室的地上。
暈了大概有半個小時,吳晨還沒到,江森就自己慢慢蘇醒了過來。
他揉了揉額頭上的大包,艱難地起身走出校長室,慢慢走到學校的操場邊坐下來。
一陣微風吹過,高高懸掛在操場旗桿上的五星紅旗迎風招展。
江森仰頭看著紅旗,又看到那條從半空中穿過的救命的電線,嘴角微微揚起。剛才那兩個小時,他就是靠著這條電線,才在迷路之后一路從第三溝翻到第一溝這邊來的。
因為這邊的電線上都標了號,第一溝就是1號,第三溝就是3號,只要順著這些數字,不管朝那個方向走,只要運氣不是太差,別被沿路的小動物弄死,基本都能活下來。
而且更關鍵的是,他逃過了江阿豹和整個第三溝大寨的搜捕。
等明年過年,他就真的不回來了。
傷成這個樣子,對社會輿論,怎么也有個交代了吧…
仰頭看著紅旗在風中飄啊飄,忽然間,江森聽到學校門外有人大喊:“江森!在里面嗎!”
“在!”休息了半個小時的江森,嗓子恢復了許多。
學校外面,背著一個登山包的吳晨聽到,立馬翻身跳了起來。落地后見江森好端端地坐在學校的操場旁,他稍微松了口氣,然后急忙跑上前,一看江森額頭上一個大包、左腳纏著紗布、滿臉青春痘和被野山蜂叮得起包并存的模樣,略有點驚恐地問道:“你沒事吧?”
“還行。”江森踮著腳站起來。
吳晨又看看江森的腳,不由問道:“學校里有人嗎?”
江森淡淡道:“我自己弄的。”
“喲!你小子還真是個人才啊!”吳晨眼睛一亮,扶著江森坐回去,一邊摘下書包,從里面取出一個急救包道,在江森眼前晃了晃道,“我還特地帶來了!”
江森無力地笑了笑。
吳晨又拿出一雙新布鞋,遞給江森道:“看看,尺碼合適嗎?”
江森拿過鞋子,往光著的那只腳上一套,點了點頭:“可以,泡面呢?”
吳晨笑罵道:“媽的別得寸進尺啊!回去再吃!”
江森卻一本正經地反問:“吳支書,你就沒想過,那可能會是我人生的最后一口飯嗎?萬一我掛在這里,你就打算讓我心里想著泡面,最終含恨而亡?”
“你小子這嘴,是不是摔不壞啊?”
“不是啊,你看,我剛才摔斷了一顆牙…”
江森張開嘴,指了指上排左邊的門牙。
那顆牙,明晃晃地摔斷了半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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