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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充實的周末

  “多個小木箱互相之間的力,你得看它們的方向和大小,最后肯定是互相抵消和疊加之后,只剩最后那么幾個可以合成或者分解的力,然后你再代公式就可以了…”

  “我草,原來這么簡單…”

  “不然你以為呢?就你這樣還有膽子跟人打賭,我真是服了你…”

  “林大神受我一拜!”

  “不用不用…”

  一個多小時后,江森一臉滿足地從林少旭房間里走出來,滿心歡心得就像一只剛剛吸干宿主畢生精華的寄生蟲,終于到了從宿主體內爬出來,迎接羽化重生的時刻。

  無論前世還是今生,江森讀的都是垃圾高中。而且也不知道是得罪了哪路神仙,兩次遇上的物理老師都是二十出頭、沒什么教育經驗、脾氣又極端暴躁的小娘們兒,于是差點連著兩輩子都被同一塊石頭絆倒。但這回,老天爺總算給安排了點過得去的幫手,很多鄭紅上課講半天都沒搞明白的題目,江森聽林少旭用最簡單直接的思路那么一解釋,許多之前迷迷糊糊、似懂非懂的關鍵點,頓時就撥云見日,徹底搞了個明明白白。

  短短不到一個小時,只是聽林少旭講完三道題,江森就像是直接補上了高一這一整年的所有力學知識點,聽懂后腦子里就一個念頭。麻辣隔壁的!原來就是這么點破玩意兒?

  老子還真以為自己智商有問題呢!

  感情就是老師垃圾!

  不教還好,越教越把人往坑里帶!

  趙志敬教楊過,能教出個什么鬼啊!

  江森開心又膨脹地回到302寢室。

  這個時候,胡啟也回來了,見到江森,就露出一個看起來憨憨的笑臉。

  江森也跟個小老頭似的,隨口招呼道:“回來啦?”

  “嗯。”胡啟點點頭,話不多,低頭繼續寫作業。

  同樣身為籃球隊的隊員,胡啟作為替補,一般能不去訓練就不去,注意力主要還是放在好好學習上,只有教練喊集合,才會不得已去隔壁樓上鍛煉起來。

  江森看得出來,小胡對打球這件事,還是挺不情愿的。

  說是替補,其實也就是陪練,每次比賽都沒什么上場機會不說,還得跟著學校的大巴車跑來跑去。按他自己的話講,就是有那個跑來跑去時間,還不如在寢室里睡一覺。

  但學校明擺著也就是欺負孩子老實,非要拉他去當個人肉背景。不為別的,就為這年頭的孩子身高普遍不怎么地,像胡啟這種高高壯壯一米八多的,放在人堆里就顯得很有聲勢。

  江森在他跟前一站,看著就跟沒有似的。

  “回來啦?學到什么武功秘籍了?”

  江森和胡啟剛打完招呼,邵敏就迫不及待地問起江森的偷師成果來。這回江森真的怕說出來嚇死他,反倒不吹了,擺手道:“沒什么,就是讓他說了下物理那幾道題。”

  邵敏一聽這話,頓時笑道:“媽的,你這屬于變相抄物理作業啊!”

  “咱們物理有作業嗎?”文宣賓一臉茫然地抬起頭,又分神地翻了翻他那本記錄各科作業的小本子,沒在上面找到物理作業,很是疑惑。

  好在張榮升解答道:“沒有,鄭老師星期五沒留作業就走了,就是那幾道題。”

  “哦…對對對!”邵敏拍拍腦袋,連聲說著,又問江森,“那你作業都做完了?”

  “星期五晚上就寫完了。”江森答案說著,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胡啟顯得很老實插了句:“江森太勤奮了,而且好厲害啊。”

  江森道:“學生寫作業,牛人拿高分,都是本分。”

  邵敏和張榮升都不接話,嫉妒使兩個人一起面目全非。

  江森也同樣沒那么多話想和他們兩個說,跟著林少旭高強度學了半天,這會兒身體沒那么難受了,胃口也回來了,打開桌上的塑料袋,拿出里面另一顆茶葉蛋剝開,趁著還沒壞,趕緊兩口吃下去,又忽然對胡啟道:“小胡同學高中畢業可以去當兵的,我覺得挺適合你。”

  胡啟微微一愣,靦腆地笑道:“你這個話,我爸也說過。不過我媽還是讓我好好讀書,最好能考個大學,考不上的話,到時候再說…”

  “能考上當然最好啊…”江森道,“你打算報理科還是文科?”

  “理科吧…”胡啟道,“文科感覺好難啊,好多答案看起來都一模一樣的,看都看不懂,還是物理化學這些課,答案明白點。”

  這認識,顯然又跟張榮升有區別了。

  張榮升是覺得文科簡單,看不起文科,胡啟是覺得文科模糊,寧可選理科。兩個人,張榮升有這個反應,屬于典型的書讀得太少,而胡啟的這個反應,則是因為書讀得太淺。

  讀書不博不深,文科就很難學到妙處。

  文科的真實門檻,其實不低的。

  所以在江森看來,按理說越是像十八中這樣的垃圾學校,就越應該減少文科班的數量。因為不客氣地說,那些以為文科就是背書的家長和孩子,本質上根本不明白文科的真實內涵和意義到底是什么,也就更加無法針對性地將這些科目學懂、學透。

  事實上別說是那些文化水平有限的家庭,就算是江森自己,后來也是經高人指點,才恍然意識到學文科的前提是什么,明白到只有前期“內功”到位了,后期的“死記硬背”才能形成“功力上的積累”。也只有先摸到這一點,學生才能脫離純粹記憶的范疇,然后就像學高中化學那樣,對各種元素的理化性質記憶得越深刻,就越容易理解每道題目的關鍵在哪里。在記憶的過程中加深理解,在理解的過程中加強記憶,來回比照,循環驗證,直至大成。

  而末流高中里頭,是很難有老師能把孩子帶到這一步的。

  而且就算老師到位了,學生自身的資質,也不好說能否對老師教的東西心領神會。名師高徒,必須互相成就,缺了一半,那都不是效果打折的后果,而是直接就崩掉。

  因此對那些實在開不了竅,無法領悟到文科那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妙處的孩子,還真不如高中階段多學點數理知識,這樣將來哪怕是去修汽車、做電焊、貼瓷磚、開挖掘機,多干點實實在在的工作,也比當一個前知五百年、后知一千年的嘴炮要強。

  而絕不應該是像文宣賓這樣,選擇文科的目的,就是純粹為了逃避困難,并自以為能占到什么便宜。然后到最后很有可能就是理科也沒學會,文科也沒學懂,白上三年高中。

  所以具體說回到十八中,就是這破學校,壓根兒就不該給文宣賓這類學生自主選擇分科的機會。按江森的設想,類似十八中這樣的學校,就該在文理科分流之前,最起碼先搞個篩選過程。統一摸底考試,擇優錄取,先把文宣賓之類的學渣提前掃到理科班去,然后湊夠一部分天資較好的孩子,干脆就拿文科班當重點班來教,這樣反倒有可能出點成果。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非要五五開,分出四個理科班、四個文科班。未來的結果,很有可能就是直接培養出三個班的半文盲來——上網看著官方通告每個字都認識,但連在一起就不懂是什么意思,哪天再被個別人用高大上的語言誘導一下,指不定當場就能連祖宗都賣了的那種。

  ——這也并不是危言聳聽,而是江森往后看二十年,實實在在能看到的東西。

  當大量不知道自己學了什么、為誰而學、學完又該怎么用的假文科生走上社會,一方面壓根兒不知道自己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另一方又能自我感覺良好地指點江山,空頂著一個大學生的帽子,對社會的理解,卻可能都沒田間地頭的老農看得明白,更別談什么深刻。

  多數時候,這些人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抱怨社會不公、群眾腦殘、領導眼瞎,在無法為社會做出什么具體貢獻的同時,還制造大量無謂的社會矛盾。而更可怕的是,一旦讓這些人找到向上爬的路子,他們對社會造成的危害就會被更加無限放大,在某些位置上坐得越久,對社會的造成的傷害就越難以計算。

  到最后,他們自己變成國家和民族罪人,然后拍拍屁股就跑路走人。但代價,卻需要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幾代人來償還。一個假文科生對社會的破壞力,有的時候,完全能相當于一顆無形的核彈,砰的一聲,就把幾代人的心血和積累給炸得灰飛煙滅。

  對,沒錯,說的就是戈那個什么夫!

  江森縱觀整個東甌市,看來看去,也就只有東甌中學勉強有資格能讓文科班和理科班五五開的。因為人家就是生源好。種子加上好環境,只要老師本身各方面素質都過硬,文科生的良品率再不濟也能在五成以上,大大降低文科原子彈危害國家的可能性。

  所以某種意義上,末流高中的文理分科,其實壓根兒就跟學業方向沒什么關系了,那只不過是讓每個涉世未深的未成年人,有一次自我判斷和選擇的機會,并承擔由此帶來的所有后果。而文科班的悲哀之處,就是被太多自我感覺良好的弱雞當成了最后的避難所,十八中這種學校在這個過程中所扮演的角色,就是幫助弱雞們自我逃避的幫兇。

  而社會上對于文科生不如理科生的刻板印象,大多也就是此類學校的鍋——

  歸根到底,明明錯的就是弱雞,和文科又有什么關系?

  身為文科生的江森,就這么默默吐槽著,一邊拿出高一兩個學期的物理課本,開始從頭驗證今天學來的新東西。課本一頁一頁地翻,越翻越兩眼冒光,內心直呼老子連物理都能學明白,果然天縱英才!要不直接轉理科好不好?算了算了,風險太大,還是文科老本行比較穩…

  下午三點開始,江森就一句話都不說了。全神貫注地看著書,不知不覺,就翻到了太陽落山的時候。不到五點,邵敏縱然是在敷衍作業,也照樣寫得頭昏腦漲,終于忍不住起身喊道:“我受不了了!媽的好多作業啊!你們吃飯去嗎?”

  “吃!”張榮升一下就從椅子上跳起來。

  胡啟和文宣賓也雙雙放下了手里的筆,文宣賓那貨,一下午都沒做完一張江森最多半小時就能搞定的地理試卷,還揉著手叫苦道:“唉,好累啊…”

  這一連串的喊聲,終于讓江森從忘我苦讀物理課本的狀態中回過神來。江森猛地想起今天剩下的最重要的一件事,急忙拿起桌上僅存的那個小飯團,打開來聞了聞,然后松了口氣。

  還好,沒壞。

  周末掙來的這頓飯,就是這點不好。

  冬天還可以放到很晚,但夏天就怕容易餿掉。可是又不能一個中午就全部吃掉,撐不下去是一點,關鍵是如果中午就吃完,那晚飯怎么辦?肚子很餓的話,可是要影響睡眠質量的。

  “吃飯,吃飯…”江森忙又拿出牛奶,吃著飯團,就著牛奶,繼續看書。

  邵敏嘿嘿笑道:“今天改善伙食了,生病餐嗎?”

  “是啊。”江森很坦然地回答,然后摸摸額頭,好像燒也退下去了,喉嚨也不難受了。

  很好,果然學習使人健康!

  “好吧,你慢慢吃…”邵敏說著,拉著寢室里的另外三個寶寶,晃悠出了門。

  沒一會兒,林少旭也從對門寢室里出來,見到江森一邊啃飯團一邊看書的認真樣子,眼神略微復雜,多少有點后悔,自己今天把絕招給傳授了出去。可惜世上沒有后悔藥,也只能希望江森沒真的聽明白。但隨即就又憂愁起來,如果江森再來求教,他到底是教還是不教?

  內心這么糾結著,林少旭低著頭,心里唉聲嘆氣,也下了樓。

  江森沒注意外頭,只是三兩口把飯團吃完,喝完牛奶,然后又拿出老伯給的藥,直接咽了,繼續低頭看書。就這么不停歇地看著,時不時再喝口熱水保平安,不知不覺看到天色擦黑。等張榮升他們吃完晚飯、散完步回來,303和301的住校生們,也都在天黑后陸續返校。

  整座寢室樓里人數最多的高一男生寢室,逐漸開始喧鬧不堪,互相之間抄作業的喊聲此起彼伏,那個平日里跟菜市場一樣的男生宿舍樓,終于又回來了!

  邵敏和張榮升回到寢室后,就繼續拼命趕作業,寫到八點來鐘,邵敏寫只剩最后一點語文作業時,終于忍不住跑去了303跟人下了盤象棋,張榮升則是憋到八點四十來分,終于一口氣把作業敷衍完,也跟著跑了出去湊熱鬧。

  斜對門301的扎金花打得飛起,又沒過一會兒,等羅北空假模假樣地訓練完回來,這貨一看到301在扎金花,立馬汗都不擦一下,二話不說也沖了進去,讓301的吵鬧程度立馬又直接上了一個臺階。至于什么地理會考,早就去他媽媽的了。

  倒是胡啟和文宣賓,這時候顯出相當不錯的坐冷板凳的天賦。兩個人不管外面怎么鬧,就是不出去,但作業進度也沒快到哪里去,胡啟對著題目不停嘆氣,文宣賓純粹就是發呆。

  就這樣搞到十點多鐘,等到喧鬧的重點區域又轉移到水房里,對門兩個寢室的人成群結隊去洗漱了,邵敏終于急忙回來,找補剩下的作業,早一點收工的張榮升,則明顯輕松很多地,直接跟著隔壁寢室的人一起去了水房,生怕一會兒要提前拉閘熄燈。

  寢室樓三樓的走廊里,不斷地有人來回走動,大喊大叫大笑。

  江森就這樣巋然不動地坐在菜市場一樣的環境中,一頁接著一頁,把一整本高一上學期的課本結結實實地翻完一遍,然后又繼續翻下學期的課本。

  又過了一會兒,等到張榮升洗完回來,邵敏和胡啟也終于緊趕慢趕,在11點出頭寫完了作業,匆匆拿出換洗衣服,跑去水房洗澡沖涼。

  文宣賓一看室友們洗澡的洗澡、睡覺的睡覺,終于也無法再繼續發呆下去了,很隨性地直接暫停了手頭的任務,扔下至少還有一大半沒寫的題目,自言自語念叨:“先洗澡、先洗澡,等下馬上要熄燈了,作業還是明早起來寫吧…”

  明早?這都11點多了,你想5點起床怎么的?

  起得來嗎?起得來就做得出嗎?

  江森內心連續吐槽,再抬眼看看張榮升的鬧鐘,見確實不早,終于也合上了書。

  他緩緩站起來,先長長地伸了個懶腰,又捶了捶胳膊,揉了揉屁股蛋子,足足六七個小時,除了上了兩次廁所,他幾乎就沒怎么動過,坐得連屁股都有點發麻。

  “看完了?”江森彎腰拿臉盆的時候,張榮升突然腦袋往下一探,顯得很八卦地問道。

  “還沒。”江森說了個讓小榮榮如愿的答案,但隨即就又接了句他不愛聽的,“早得很呢,不到明年會考考完,物理這門課,就一天都不能放松。”

  “切!”張榮升果然很吃味,把頭縮了回去。

  江森拿著臉盆,走出房間,跟上了邵敏和胡啟兩個人,胡啟忍不住對江森道:“你也太厲害了,能這么看一整晚的書。要我這么看,眼睛都受不了。”

  邵敏就忍不住插話:“可惜物理畢竟不是文科,江森你這個學習方法,我覺得有問題啊…”

  “嗯。”江森點點頭,正面羞辱道,“你說得對。”

  然而邵敏只是咧咧嘴,并不明白自己受到了江森的侮辱…

  三個人走到水房,剛好趕上301的人洗完出來,空出了不多的幾個淋浴間。

  江森抓緊進去,刷牙洗澡內褲衣服褲子襪子,最多不到十五分鐘一條龍搞定,然后滿頭濕答答地光著膀子走出來,把衣服褲子一晾。接著端著臉盆走回寢室,穿上干凈的外套后,又走回水房門口,把夏曉琳給的那管藥膏,剩下的那點全涂在了臉上。

  直到這個時候,文宣賓才不知道在寢室里磨蹭什么,慢吞吞地從外面走了進來。

  江森和賓哥對視一眼,互相之間無話可說。

  江森于是又把注意力轉移回自己臉上,這兩天沒怎么管臉上的痘痘,看起來好像比星期五的時候好了很多。也不知道是不是感冒藥的殺菌效果,也作用到臉上了。不過這個“好了很多”,依然只能說是相對的。這張臉整體上看起來,仍然跟個蛤蟆精轉世一樣。

  所以話說林少旭真是個好孩子啊。居然能一對一教學,忍了他將近一個小時。這一點,估計就算是很欣賞他才華的英語老師和政治老師都做不到…

  抹完藥膏,洗了洗手,江森回到宿舍又吃了口藥,再拿毛巾在頭上擦了擦,11點半出頭,就躺了下去,腦袋沾到枕頭,幾分鐘就沉沉睡去。

  這個周末,真是感覺格外漫長又充實。

  寢室對面,301和303都關上了房門,外面的動靜越來越小。不一會兒,邵敏和胡啟也踩著熄燈的點回到了寢室。邵敏上鋪,知不知洗沒洗澡的羅北空,則早已經鼾聲連天。

  邵敏直接關了燈,帶上門。幾分鐘后,樓里的電閘準時一跳。

  一片漆黑和安靜中,只有水房的淋浴間里頭,傳出了一個聽起來很慢節奏的聲音。

  激動而驚訝。

  “誒!怎么又關燈了?我…我都還沒洗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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