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如絲,徹骨的寒,陰沉沉的天仿佛都在因為鄧長春的故去而哭泣。
隨著時間的過去,分散各處的鄧家后人陸續趕回吊孝老祖鄧長春,緊接著是各方接到消息的大離官員以及各地學子,很多江湖草莽亦趕來欲要盡一份心意,縱使無法在靈前上香,遠遠磕個頭也不負鄧老多年恩澤。
神話境撐起一個國家的脊梁,不管任何人都可以說是欠他的…
四面八方的人都在往大離京城趕,一時之間人口暴增,客棧都擠不下了,很多人只能沿街房前屋后將就一下,卻也無怨無悔,更沒有誰在這個時候生事。
朝廷倍感人口暴漲帶來的各種不便,以下了多道通告,告知人們心意到了即可,不用來京城祭拜,在家里也是一樣的,可依舊阻攔不住無數人的蜂擁而至。
一位夫子的影響力超乎常人想象,前來吊孝之人數以百萬計,而這還是已經到達的一部分!
人口的增多必將導致各種事端的發生,可這個時候誰敢生事兒?莫說朝廷派遣打量軍隊維持秩序,很可能神話境都在盯著每一個角落,試問誰有那個膽量?
當下莫說生事兒了,平時一些小偷小摸都消失無蹤。
雖然云景這段時間安居院落,可‘目光’也時不時的掃過大離京城每一個角落,鄧長春的葬禮他不想看到任何意外發生。
鄧家后人陸續到齊吊孝后,朝廷開始組織文武百官前去上香祭拜,好在朝廷調度有方,各地官員有組織分批次的前去,倒也不像民間自發那么一窩蜂的跑來。
單是天南海北的官員祭拜就得持續一段時間,之后才是各地學子…
小院內雨打琵琶,云景執筆揮毫,文墨飄香。
將一疊書稿整理好,他動作一頓,對侯在一旁的青梅道:“準備一把雨傘,我要出門一趟”
“奴婢遵命,請問少爺可要同行伺候?”青梅點點頭道。
云景放下毛筆說:“不用…”
青梅立即去準備,當云景來到庭院門口的時候,一把油紙傘已經準備好了,云景便撐傘漫步在雨中離去,身影似慢實快,眨眼便消失無蹤,卻不會讓人感覺突兀。
在距離云景居所數十里外,一家客棧門口,一群明顯趕遠路的人來到這里,面帶客棧爆滿再也騰不出房間一臉為難,卻也沒有辦法,總不能強搶房間吧。
這一行人有上百,其中四分之一左右做江湖中人打扮,余者皆為讀書人,似乎那些江湖中人專門護送讀書人來到大離京城,事實也是如此,從他們交流的口音明顯來自同一個地方。
他們為了來大離京城盡一份心意,馬不停蹄舟車勞頓何止奔赴萬里,可來到大離京城后,一連跑了十多家客棧都沒有房間,已經下午,眼看就要天黑了,早春清寒,晚上之前若沒有落腳點,他們只能冒雨在街邊過夜了。
為首三人,其中一個持劍老人,真意鏡初期修為,還有一個儒雅中年人,一身書卷氣,看打扮并無官職,否則就去朝廷驛館了,另一個則是白衣女子,帶著面紗看不清面容,但從眉目便能看出她容貌不俗。
此時三人正在商量對策。
“這可如何是好,老夫在京城也沒什么關系啊,不認識人,借宿的地方都找不到”,那真意鏡的老人糾結道。
儒雅中年人無奈,說:“縱使有認識的人,我們這一百多人也不好意思去人家打擾啊,年輕時我來過幾次京城,倒是認識幾個人,可多年沒有走動了,關系早就斷啦,看到倒是可以厚著臉皮去攀交情,可如今人都找不到了”
“要不我們再找找看有沒有空著的客棧?”真意鏡老人提議道。
沒人說話,跑了那么多地方都沒空余的客棧,再找肯定也是白忙活。
邊上的白衣女子欲言又止,最終還是說得:“諸位稍安勿躁,我來想想辦法”
她的一句話就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目光,很多人聞言倒是充滿希望,可轉瞬就無奈一笑。
大家都是來自同一個地方的,知根知底,他們都沒辦法,何必指望人家一個女孩子?
真意鏡老人還安慰道:“林掌門,你的好意我們心領了,切莫逞強,了不起露宿街邊便是,雖說初春夜寒,但老夫還是能護得大家安然過夜”
他到底有真意鏡修為,阻隔雨水和夜間寒氣還是很簡單的,就是一群人在大街上有些不體面,然而并不算什么,當下大離京城很多人都這樣。
儒雅中年人也開口道:“是啊林姑娘,這一路上你對我們多有照顧,此時怎能讓你為難”
跟在林姓女子身后的兩個女孩心頭好奇,暗道掌門在京城也有關系?可他們這么多人,總不好全去吧,再好的關系也不是這么用的。
林姓女子沉吟道:“諸位,有些事情我不好明說,總之大家相信我就是了,在京城,幫大家找個落腳點應該還是沒問題的,不過我也是第一次來,具體還得打聽一下”
說這番話的時候,她暗道帶這么多人去相公不會不高興吧?畢竟事先又沒說一聲,想來相公應該不會太過怪罪,他人那么好。
不過那個地方相公只說了個地址,希望找起來別太麻煩,然后這么多人去應該不會被拒之門外吧,畢竟自己的身份多少有些沒底氣。
她心頭有些沒底氣,可大家遠道而來都沒辦法的情況下,她也只能硬著頭皮試一試了。
幾人聞言對視,那真意鏡老人道:“若是林掌門有把握的話,就麻煩你了,實在不行我們也理解,再想辦法就是”
“嗯,諸位且隨我來…”,林姓女子點點頭道,說完抬頭打量周圍尋找方向,旋即卻是一愣。
云景此時從遠處執傘而來,一身簡單的麻衣,春雨如絲,像是從畫中走出。
待到近了,云景先是沖著他們點頭示意,然后開口道:“星語來京城也不提前知會一聲,也好安排人提前迎接”
周圍的人微微啞然,儒雅中年人意外道:“林姑娘認識的人?”
看到云景,林星語眼中閃過一絲意外,轉而驚喜,可隨之而來的則是忐忑,自己行走江湖居然‘偶遇’自家相公,這多少讓她有些不知所措,自己相公何等人物,這樣的行為無異于讓他臉上無光,若是怪罪下來如何是好?
雖說云景早就和她說過只管過自己喜歡的生活,可又怎能真的我行我素?
點點頭,林星語沒工夫和身邊的人多說什么,當即翻身下馬走向云景,來到他身邊后忐忑道:“相公也在京城呀”
那邊不乏耳聰目明之人,當聽到林星語稱呼云景為相公的時候,很多人都下意識瞪眼。
自己聽到了什么?近來名滿江州的林女俠居然稱呼那個好看的年輕人為相公?啥情況啊,對方是誰?什么時候的事情?
他們都是來自江州,有著相同的目的,來給鄧長春上香送行,目的一樣便結伴同行了。
不怪他們如此驚訝,林星語和云景的關系并未大張旗鼓的傳播開去,尤其是在江湖上,哪怕云景已經上門去提親過確定了關系,但知道的人也不多。
畢竟這是林星語的家事,她還是一個江湖勢力的掌門,給人做妾這種事情怎好到處亂說?
她之前糾結的地方也在這里,云景在京城有些產業的事情她是知道的,然而到底是未過門的妾,說白了身份和下人沒什么兩樣,帶著這么多人去云景的產業出尋一個落腳點能不糾結嘛,下人又不認識她,萬一不讓進門怎么辦?
有著這些前提,她之所以還要提出,倒不是打腫臉充胖子,一來總歸還有個去處的希望,再則這么多人總不能真的露宿街頭吧,接下來又不是一兩天的事情。
云景也是遠遠‘看到’了他們的到來,這才專門走一趟的。
林星語到底是自己的枕邊人,既然發現了,又怎能不管不顧?
“為夫來京城一段時間了,你啊,不是早就給你說過為夫在京城有些產業的嘛?來之前讓小宋安排一下就是,星語你們這是在為住宿的事情煩惱吧?”看著身邊忐忑的林星語云景搖搖頭道,眾目睽睽下倒是沒做什么親密舉動。
心頭松了口氣的同時,林星語道:“來之前妾身倒是沒考慮那么多,到京城后才知道如今連空余的客棧都沒有了”
“沒事,有為夫在”,云景給她一個安心的眼神,然后看向那些人說:“云景見過諸位同鄉,此地不是說話的地方,諸位且隨我來,接下來大可放心,會幫大家安排妥當的”
云景?這個名字好熟悉,似乎在哪兒聽過?
聞言一群人心頭思索,然后那個儒雅中年人驚訝道:“云公子便是那位上次江州舉人試的甲榜第一云景?”
“不才正是”,云景點點頭道。
于是對方笑道:“如此說來,我們還真是同鄉呢”
既然遇到了同鄉,那么接下來的事情就沒什么好糾結的了,有道是他鄉遇故知,身處外地,同鄉之間本就有抱團的習俗,與被陌生人接濟是完全不一樣的兩種心態。
稍微寒暄后,云景道:“諸位切隨我來…”
然后點點頭便轉身帶路,其他人則懷揣著各種心情跟上。
接下來似乎不用為落腳點發愁了,不用露宿街頭,然后云景似乎在京城都有點能量?還有林掌門是什么時候和他走到一起的?畢竟一個江湖眾人一個讀書人啊,不過倒是郎才女貌,尤其是林掌門,近來修為突飛猛進居然一躍踏足先天后期,乃整個江州江湖的一顆新星,很多老一輩都避其鋒芒很給面子呢…,總之人們心中想了很多。
“妾身給相公添麻煩了”,林星語跟在云景身邊小聲道。
云景安慰說:“你我之間何必說這樣的話,不存在麻煩的,左右不過一句話的事情”
“嗯”,林星語點頭,心頭高興又甜蜜,云景不但不怪罪她,反而還特地親自前來幫忙,讓她在江湖同道面前掙了面子,相公真好。
接著云景又道:“你啊,還是那句話,應該提前知會一聲的,也好早做安排,他們都是為了鄧老而來吧?又是同鄉,我怎會不聞不問?”
“相公,妾身知錯了”,林星語小聲道,接著又說:“我們這一行此來,絕大多數都是為了給鄧夫子上香,但少數人主要卻是為了另外一件事情,此事牽扯不小,不是說話的地方,過后再詳細說給相公知曉”
云景微微啞然,卻也沒當即刨根問底,點點頭便不再多說什么。
一面和林星語說話,云景暗中則是隔空聯系青梅前來。
這些江州來的一百多人,云景不打算把他們帶去自己如今落腳的院落,需要另外安排地方,倒不是云景不把這些同鄉放在眼里,主要是怕嚇著他們,須知云景落腳的院落如今是整個大離最為特殊的地點之一,朝廷高度重視,周圍不但有軍隊守護,更有蟻樓鷹堂暗中護衛,幾百米內阻止等閑之人靠近!
這樣的情況下就不好帶他們過去了。
很快青梅便尋了過來,留意到后面的一大群人有些意外,卻沒多問,而是恭敬到:“敢問少爺有何吩咐?”
“這些都是我的同鄉,專程不遠萬里前來為鄧老吊孝,當下京城爆滿,沒有落腳點,青梅安排一下”,云景直言道。
青梅當即點頭說:“少爺放心,奴婢這就安排,說起來我們正有一處客棧裝修好還沒有營業,正好可以安置他們”
“嗯,那就好,帶路吧,對了,后續或許還有我的同鄉前來,若有這樣的情況,你留意一下,力所能及照顧照顧”,云景想了想道。
青梅說:“少爺,我們的客棧規模不小,若臨時擠一擠,安置一兩千人還是可以的”
“那就沒問題了…”
不久后一行人就來到了一家位于繁華街道的客棧,新裝修的,還未營業,規模做實不小,后面還帶一二十單獨小院那種。
空中的客棧,以當下京城的情況,多的是人想要來此入住,不乏態度強勢之人,可京城一位捕頭在門口發話,也就沒人敢來這里鬧事兒了。
把眾人安置好,稍作寒暄后,云景便帶著林星語前往自己如今的住所,到底是自己人,其他人就算了,不合適,就連林星語門派的人都沒帶去。
到地兒后,云景對暗中打量庭院的林星語道:“星語無需這樣小心翼翼,將這里當成自己的家就好,以后再來京城,直接入住這里,待會兒我召集這里的下人都認識你一下”
“妾身知道了”,林星語點點頭道。
此時林星語的內心多少還是有些不平靜,在京城這寸土寸金的地方,自家相公居然有這么大一處庭院,切周圍很大范圍氣氛不對,似乎暗中蟄伏著很大可怕的存在,還有院子里的下人,很多都讓她感到深不可測,然后相公那個叫青梅的侍女,容貌身段都不輸自己,但卻僅僅只是下人,而且處于武者的只覺,林星語本能的感覺到看似柔弱的青梅實力估計超過自己!
不可否認的是,在云景的幫助下,林星語已經踏足了先天后期,還給了她一些厲害的功法武技,可青梅她們到底是桑羅皇室培養出來的,哪兒是林星語短時間能追上的?
心頭不平靜是一回事兒,但林星語并不吃驚,作為云景的枕邊人,對于自家相公情況她還是知道一些的,僅僅只是神話境的修為便是一切都理所當然了。
她不禁在想,若是那些江州同鄉知道之前接待他們的自家相公是何等修為不知道會是什么樣的心情。
來到后院,云景想了想對林星語說:“星語,鄧老故去,前些年他老人家對我關愛有佳,不是親人也差不多了,你一路舟車勞頓,且去沐浴一番,便隨為夫為他老人家披麻戴孝吧”
“妾身自當如此”,林星語點點頭道,旋即在青月的帶領下前去沐浴換衣服了。
她從小便拜師江湖門派學藝,和云景明確關系后就在適應自己的身份變化,可她的適應速度卻完全跟不上云景前進的步伐。
而今云景踏足神話境,她能成為枕邊人,何其有幸?縱使側室,放眼天下誰敢小看她?縱使皇室貴妃亦不敢給她任何臉色的。
“十一年前,新林縣,那時相公才八歲呢,初逢,相公便很特別,當時并未想那么多,再后來,相公逐漸長大,多次接觸,余者無人與之比較,漸漸的,便被她悄然占據了心田,直到那次相公喝醉…,我可是看著相公長大的呢,唔…”
熱氣升騰的浴室內,身姿曼妙的林星語腦海中想著這些,不禁羞得捂住了臉。
命運這種東西誰又說得清楚呢。
趁著林星語沐浴的時候,云景將這里的下人召集起來,待她更衣完畢,云景便將這里的下人介紹給林星語,主要是讓這里的人知道,林星語乃這里的女主人之一,誰若敢怠慢不守規矩,云景卻是不會容忍的。
云景專程安排這一處,林星語心頭感動無比,雖然自己是妾的身份,可這樣的待遇,那家的妾能享受到?和正妻地位都差不了多少了。
那些下人里面,可是有兩個真意鏡后期的頂尖強者啊,都對自己畢恭畢敬,林星語心底反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了。
待到認識過后,云景讓下人們散去,兩人獨處,云景說:“星語盡管放平心態,以后適應了就好”
“嗯,妾身明白,定不會給相公丟人”,林星語點頭道。
和云景一樣,林星語沐浴后穿上了麻衣,和云景一起給鄧長春披麻戴孝,她本就容貌出眾身材曼妙,而今一身孝衣,有道是想要俏一身孝…
縱使兩人同床共枕很多次,云景的目光忍不住多看了兩眼,看得林星語臉頰微紅心如鹿撞。
自家媳婦,云景也沒故作正經,不過嘴上卻道:“星語此前說,來京城另有隱情?”
林星語當即點頭,收起了嬌羞的表情,眉頭微微皺了起來,她組織了下語言沉吟道:“相公,之前在大街上,人多眼雜不是說話的地方,妾身這次來京城的真正目的,卻是有必要讓相公知道的”
“說來聽聽”,云景正色道,他心頭明白,若是些許無關緊要的小事兒,林星語不會這樣鄭重其事的。
林星語目光閃爍道:“相公,此事得從半年前說起,那時妾身還未得相公幫忙提升修為,經營手下門派也只是在望江郡境內,小打小鬧罷了,那次得相公幫忙提升修為后,門派勢力逐漸朝著整個江州發展,相公也知道,江湖這種地方,半黑不白,很多事情不過是心照不宣罷了,可在接觸到更大的江湖后,妾身卻是發現了一件天大的惡事…”
說到這里,林星語難以抑制自身殺意道:“妾身了解到,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背地里有一股組織在擄掠人口進行交易,他們隱藏得很深,不管是大人還是小孩都是他們的目標,而這個組織擄掠人口,卻不是為了賣錢,而是將擄掠來的人口當作牲口一樣進行人體組織交易,將健康的人體組織交易給權貴進行更換…,妾身得知此事怒不可遏,開始暗中追查,越是了解越是心驚,這個組織之龐大,人員之復雜簡直難以想象,直到如今,那組織的高層隱隱指向京城,而妾身了解到的也不過冰山一角,這次也是為了徹底查清楚這個組織才來京城的…”
當林星語說到這里的時候,卻是突然停下愕然看向外面的天空。
春雨一直在下,大離京城上空陰沉沉的,可卻在這個時候猛然閃過一道驚雷,轟隆隆的雷聲響徹四方,突如其來的雷聲下不知道多少人下意識渾身一顫。
大離京城某個偏僻的小院中,黃昌陽猛然抬頭看天,皺眉喃喃道:“小云為何動怒?居然控制不住情緒引起天象變化,縱使那天古嘯滄等人強勢前來他都不曾如此!”
黃昌陽百思不得其解,心念閃爍間,在考慮云景動怒意味著什么,接下來將發生什么樣的事情…
庭院中,云景看向林星語平靜道:“春雷而已,星語不必在意,繼續,將你了解的都說一下,具體一點”
云景的確動怒了,且還是怒不可遏,林星語所說的這件事情,簡直比異域文明施加給人族身上的詛咒更讓他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