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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委任與動員

  圣人回京后,一連兩個月都沒出京,似乎在大內休養生息。

  唯一傳出的消息,圣人多了一個兒子,還辦了滿月酒,但沒人知道是哪個嬪妃生的,只知道交給皇后撫養了。

  不過這都不是什么大事。圣人愛玩野女人,滿洛陽都知道。興許又是在外頭玩了哪個民婦,結果肚子給弄大了,瞞不住了,只能帶回宮內撫養。

  八月底,柔州契苾部酋長契芯璋病逝,璋子讓繼位。

  九月初五,隴右道巡撫使韋昭度病逝,詔以戶部侍郎張玄宴代之,翰林學士鄭玨出任戶部侍郎。

  同月,淮海道學政張文蔚暴卒于位。圣人以其勸進有功分授其弟彝憲、濟美、仁龜為登封縣丞、林慮縣丞、壽光縣主簿,錄其子張鑄入東京國子監。

  又以趙光為淮海道學政。

  重陽節那天,邵樹德在神都苑內休養,順便接見了一批官員。

  大明宮宮監韓全誨、太極宮宮監劉季述、興慶宮宮監張彥弘站在那里,神色間畢恭畢敬,不敢有一絲一毫的逾矩。

  內侍王闡一邊給圣人斟酒,一邊偷瞟了他們一眼,心中暗爽。

  大夏三京,北京臨朔宮宮監給了仆固承恩。圣人幸北都期間,仆固承恩服侍恭謹,讓圣人十分滿意。東京紫薇宮宮監丘思廉、上陽宮宮監王彥范這幾年沒見到圣人,有些失了圣眷。不過在圣駕回宮之后,又天天服侍,好感度慢慢回來了。

  最倒霉的就是西京三大內的韓、劉、張三人。雖然自前唐末年,他們就果斷投靠了過來,盡心盡力,但終究遠在西京,漸漸地沒人搭理了,想必非常苦悶。

  不過也不能放松警惕啊!王閘將酒壺放到一邊,小心翼翼地退后。

  圣人要了解西京三大內的情況,就把他們三人喊過來了,這不就有表現的機會了?「西京宮城如何了?」邵樹德舒服地癱在躺椅上,問道。

  神都苑內鳥語花香,涼風習習。

  雙胞胎阿布思執扇于后,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兩名十三四歲的女真少女輕輕捶著腿。

  淑獻皇后何氏拿起一粒剝好皮的葡萄,塞進邵樹德嘴中,時不時與他眼神對視一下,露出嫵媚的笑容。

  邵樹德的回應很少。

  女人很多,但不是每個都有感情,絕大部分還是工具。正如劍鞘用來插劍,箭囊用來裝箭矢一樣,這些女人也是他盛放某些東西的容器,僅此而已。

  「陛下,大明宮四年前便已全數裝修完畢,一應用度、宮人齊備,隨時恭候圣駕。」聽圣人詢問,韓全誨按捺住激動的心情,回答道。

  「陛下,太極宮在兩年前整修完畢,便連水池也清理了一遍,重新種上了荷花。」劉季述回道。

  「回陛下,興慶宮損毀不多,前年開始征發役徒翻修,去年便已完工。陛下若有暇,可至興慶宮住一住。」張彥弘回道。

  邵樹德點了點頭,又問韓全誨:「大明宮盈庫如何了?」

  「回陛下,亦已完工。目前存有絹二十六萬匹、各色布三十一萬匹、錢三十七萬緡。」韓全誨答道:「臣每月清點一次,確保無誤。」

  「雖在盈庫內,但這是戶部寄存的軍賞,不可隨意挪用。」邵樹德吃下一粒葡萄,說道。「臣謹記于心。」韓全誨諂笑道。

  邵樹德又抬眼看了看這三人。

  都一把年紀了,歷史上七年前就被李茂貞一鍋端殺光了,這會因為自己的緣故還活著,說起來也是緣分了。再考慮到他們平日里做事也算恭謹,能力不錯,如今也沒他們弄權發揮的機會,心中一軟,道:「劉希度已為繡嶺宮宮監,你們二人若有合適的子侄,都報上來,朕酌情錄用。」

劉希度是劉季述  的假子,也是中官,目前擔任陜州繡嶺宮宮監,管著十余人。權力是沒多少的但也是仕途的,未來說不定就能在中官系統中一步步爬上去。

  「臣謝陛下隆恩。」韓全誨、張彥弘二人聞言,立刻跪下,哽咽不已。劉季述也跟著跪下。

  「好了,當朕不知道你們在宮人面前飛揚跋扈的模樣么?」邵樹德笑罵道:「回去吧,好生做事。」三人再度行禮,躬身退去。

  邵樹德繼續癱瘓在躺椅上。

  自回到洛陽后,渾身骨頭縫里都透著股慵懶勁,哪也不愿去,就想躺著。他一度以為自己無欲無求了,但在看到美人的時候還是有沖動,他知道自己還沒到那份上,但有時候就是懶得動,也不知道怎么搞的。

  三位中官離去后,王闡提醒道:「陛下,李留守已等候多時。」

  「讓他進來吧。」邵樹德揮了揮手,隨后起身,坐到一旁的龍椅上。何氏擦了擦手,又為他理了理龍袍。

  西京留守可不是韓全誨那等家仆,還是要給予尊重的。不一會兒李延古入內,躬身行禮道:「臣參見陛下。」「坐下吧。」邵樹德吩咐道。

  宮人立刻端來茶水、點心。

  李延古的出身相當不錯了。前唐宰相李德裕之孫,后入銀鞍直任小吏,乾寧五年(898)出任都水監丞協助趙克裕興修洛陽周邊的陂池。完工后,復入銀鞍直擔任軍判官。

  前幾年趙克裕負責修建陸渾山陵寢,李延古又過來協助。

  趙克裕故去后,李延古又任將作監少匠,全面負責陵寢修建事宜,直到今年年初出任京兆尹、西京留守。

  從履歷上來看,李延古是坐過兩次火箭的,每次都升好幾級,可見圣眷在身,前途大好。

  「長安為關西轉運樞紐。」邵樹德說道:「倉城好好點驗一番,軍營破敗不堪的,也抓緊修理。朕總會西巡的,屆時十余萬大軍屯駐,若連住的地方都沒有,成何體統?」

  「臣遵旨。」李延古立刻應道。

  其實他擔任西京留守才幾個月。之前這個職務是由秦王邵承節兼領,甚至到現在關內道巡撫使仍然是由秦王兼領。

  西京留守的權責范圍是京兆府那十余縣,地方雖然不大,但都是畿縣、富縣。圣駕西巡之時,肯定要在長安逗留的,甚至會住上一段不短的時間,必須要提前準備:軍營住所、糧草供給、訓練場地等等,一堆事情。

  考慮到關中很多年沒打仗了,那么就不可避免出現一些問題。空置的軍營是不是多年未曾修繕,不堪入住了?

  武庫內的器械還堪用否?大軍訓練是需要消耗器械的,你發下來的都是腐朽的兵器,看上面會不會砍你的頭。此事需要與樞密院的人一驗、查看,不可馬虎。

  另者,消息靈通的人都知道,圣人很可能要對西域用兵了,那么關西四道肯定要接受軍事動員,京兆府首當其沖。

  長時間不打仗是可怕的。

  李延古知道,圣人攻河北的時候,曾經調過關內道州軍上陣,一開始的表現其實并不好,被成德兵殺得站不住腳。直到年余之后,他們才慢慢調整了過來,變得富有戰斗力了。

  這還僅僅是一個縮影。

  戰爭鍛煉的可不僅僅是戰斗力,還有后勤生產體系、運輸分配體系、兵員補充機制等方方面面。這些,可很多年沒經受過考驗啦。

  說到底,圣人把關西保護得太好了。除了偶爾出兵至河隴鎮壓蕃人叛亂外,整個系統沒經受過全面動員的考驗,問題想必很多。

「朕伐河北,主要依靠直隸、河南、淮海三道。伐契丹、渤海,主要依靠河北、淮海二道及草原蕃部。若攻安西,關內道需提供資糧、夫子。」邵樹德說  道:「京兆府別的不談,長安那些游手好閑的市人都征發起來,轉運糧草。今秋收已畢,可以行動了,提前送往會寧關大倉。」

  「臣遵旨。」李延古應道。

  戰爭就是這樣,運輸成本是關鍵。你即便掩有大半個天下,但也不可能調動得了大半個天下的資源去打一個地方。

  邵樹德在河北、遼東征戰多年,關西的資源是很難調動的,除了人之外。

  而今要在西北用兵,河北的資源也不可能被用到那個方向,只能在關西征集了。

  作為關西四道中最富庶、人口最多的關內道,肯定要籌集大批糧草、物資、役畜、夫子的。今天他會見完李延古,過幾天還要一一會見關內道、關北道的諸位官員。

  河西、隴右二道,也會有欽差前往。

  而這些舉動一出,基本上所有人都清楚,圣人要對西域開刀了。百姓們肯定不樂意見到這種事情。

  但憑良心說,這些年關東諸道百姓都「苦」遍了,關西百姓可真沒怎么苦過。

  外部局勢平穩,內部生活安定,官員也比前唐那會賣力,仿佛一下子就清明了起來,明明原來都是同一個人來著。

  這種日子,如果別人不說哪里在打仗,很多關西百姓以為生活在太平盛世里呢。

  曾經的戰亂,在老一輩人漸漸故去之后,已經變成了傳說。最近二十余年新長成的一代人,從出生那一刻起,就已經生活在和平之中,你把這事說給河北人聽,人家會直接扇你一個大耳光:還在做夢呢?邵樹德是愛護關西百姓的,他覺得提前緊起來,慢慢進入動員狀態,會讓人更容易接受一點。

  不管怎樣,這仗肯定是要打的。金甌無缺這件事,他很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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