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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變亂

無線電子書    晚唐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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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初的三天,汴州城內外一片安靜。

  夏軍依然在挖壕溝,梁軍仍然戰戰兢兢地死守。

  北邊傳來消息,朱全忠在滑州祭奠戰死將士,聲言為他們報仇。

  東邊有消息,劉鄩、劉知俊大戰一場,劉知俊敗北。二劉之中,看來還是劉鄩更厲害一點。

  忠武軍、堅銳軍攻克尉氏,殺守將朱友倫,俘兩千人。

  威勝軍沿汴水北上,已收雍丘縣,正往陳留開進。

  天德軍收酸棗縣、酸棗津,胙城、靈昌相繼投降,正往滑州方向開進。

  朱珍已經收到中牟大戰的結果,得知朱全忠退往滑州后,已開始接洽投降事宜。

  到處都是好消息,讓人十分欣慰。

  天雄軍已經做好準備,邵樹德調動整整一個指揮兩千步卒,準備奪門——目前城內傳出來的消息很混亂,但以奪下鄭門的可能性最大。

  天雄軍使臧都保推薦了左廂第一指揮,邵樹德沒有意見,下令他們白天養精蓄銳,做好廝殺準備。

  他隨口問了下指揮使的名字,臧都保說叫“王郊”。邵樹德對這個名字沒什么印象,王建及隨口說了句他父親叫王全,一下子就想起來了:在銀州與鄉老喝酒的時候,有人打聽過王全的下落。

  邵樹德記住了王郊這個名字。

  人有時候是需要一點運氣的,王郊的運氣很好,他的人生很可能會發生翻天覆地的改變。

  夜色逐漸降臨,籠罩了全城。

  丑時,梁門附近的甕城內,大群軍士正在休息。

  門洞黑漆漆的,似乎深不見底。許大、竇三、李四各帶著百余人不等,全副武裝,一路疾行。沖入各城門洞之后,黑夜中突然傳來了密集的箭矢破空聲。旋即,軍士中箭的慘叫聲不斷傳出,在城門洞中回蕩不休。

  “夏賊來啦!”有軍士扯破喉嚨大喊。

  “快點動手!”有人在催促。

  “不是夏賊,是神捷軍的兔崽子,他們反啦。”

  “饒我一命,我也反了,別殺我。”

  “借你頭顱一用。”

  混亂的殺戮持續了好一會兒,直到一名軍校手持鐵锏沖進人群之中,這才粉碎了最后的抵抗。

  “都是自家兄弟,饒命啊!”有人哭道。

  沒有任何回應,隨著最后一聲慘叫傳來,各個門洞內的戰斗終于平息。

  “吱嘎…”鉸鏈聲不斷響起,吊橋被轟然放下。

  駐守在城外營寨、羊馬墻后的梁軍士卒懵了,這是要出城夜襲?不過有耳尖的人聽到了甕城內的廝殺聲,立刻提醒有人叛亂奪門,想要迎夏賊進城。

  他不提醒還好,一提醒當場就有數名軍士隱沒在了黑暗之中,悄無聲息地走了。

  遠處已經響起了整齊的腳步聲,天雄軍左廂第一指揮分了一千甲士出來,由指揮使王郊親自率領,朝梁門襲來。

  而城門洞之內,張歸弁身披重甲,彎弓搭箭,連連施射,對面慘叫聲不絕于耳。

  射完箭之后,他又挺起一桿步槊,招呼著身后百余名士兵向前沖。

  他這種出生入死的大將,面對士氣低落、成軍不過兩年多的新兵而言,當真如天神下凡一般,銳不可擋。

  對面的軍士連沖三次,都沒有沖破阻攔。眼看著梁門已經被打開,甕城內的守軍也被清理了,他們一哄而散,各自逃命。

  梁門左近的廝殺引起了城內極大的恐慌。

  彼時朱友文已經入睡,被仆婢叫醒后,他推開了妻子王氏豐滿滑膩的嬌軀,匆匆起身。

  王氏有些驚慌,臉色發白。

  朱友文也懶得安慰妻子了,穿戴完畢之后,又披上了甲,在親兵的護衛下出了府。

  “前面可是留守?”侍衛都指揮使張朗遠遠問道。

  “正是!”朱友文朗聲答道:“兵馬可曾召集完畢?”

  “都在此間了。”張朗指了指身后大片舉著火把的士卒,道:“閑話勿說,平亂要緊。”

  朱友文也不廢話,帶著親兵就出了內城。

  臨走之前,他安排弟弟朱友珪鎮守內城。

  朱友珪十四歲,今年剛剛成親,不算是小孩子了。由他領著剩下的幾百名侍衛守內城,也是沒辦法之中的辦法。

  德勝軍的駐地人喊馬嘶,一片混亂。

  他們有五百余騎,是一股強大的力量,如果要鎮壓亂兵,少不得他們的幫助。

  “賀將軍,人馬可已齊備?”朱友文上來便問道。

  賀德倫臉色陰晴不定,不過還是很快答道:“將士們刀槍、馬具齊備,可隨時出擊。”

  “好!速速隨我出發。”朱友文喜道。

他身邊有百  余親兵,還有張朗帶來的一千五百人,如果再加上賀德倫的德勝軍,兩千多步騎,已經足以平亂了——叛亂初起,未必有多少人跟隨,這時候動作要快。

  大軍朝著城南的尉氏門方向進發,那里是廣勝軍主力駐地。

  不料才走出了區區百余步,兩側房屋之上一陣箭雨襲來,走在最前面的侍衛都將士紛紛倒地。

  朱友文破口大罵,一邊找地方躲避,一邊暗暗心驚。

  城內局勢亂到什么地步了?怎么會有軍士四處走動的,都沒人阻止嗎?

  “前面是何人?留守在此,還不放下器械,束手請罪?”在朱友文的示意下,一名親兵硬著頭皮大喊道。

  “嗖!”一箭射來,親兵仰面倒地。

  后面的街道之上又傳來了猛烈的喊殺聲,聽聲音似乎有上千軍士一起攻來。

  竟然是前后夾擊!

  張朗一把扯過朱友文,讓他避過了致命的一箭。

  “留后,前面未必有多少亂兵。咱們并力沖殺,或可沖過去,抵達尉氏門。”張朗焦急地喊道。

  事到臨頭,朱友文也豁出去了,道:“殺!”

  兩千多人不再管房梁上的弓手騷擾,直往前沖。

  身后的喊殺聲越來越近,不少跑得慢的士兵干脆不跑了,返身與追兵廝殺。

  追過來的是天興軍的一部分,由華溫琪的侄子親自率領,奮勇沖殺,酣戰不休——自成軍以來,他們還沒這么勇猛過,不得不說是一個諷刺。

  斷后的三百余人很快被剿殺干凈。天興軍士卒毫不停頓,尾隨追擊。

  至于華溫琪本人,則與胡真去了城東的曹門,這會正在攻打守門軍士。

  鄭門、梁門、曹門,邵樹德怕是也沒想到,一晚上竟然有這么多人給他開門。人的求生欲實在太強了,朱梁勢力也確實山窮水盡了。

  “城外何人?”內城城頭,朱友珪壯著膽子,探頭問道。

  他不住地給自己打氣。十四歲了,已經成家立業,也到了上陣搏殺的年紀。好男兒就該建功立業,馬革裹尸而還。

  不能怕,千萬不能怕,免得被將士們輕視!

  “神捷軍、天興軍都反了,我等被殺散,不知所歸,請讓我等入城。”有軍士在外面哭道。

  他身后還有百余人,聞言紛紛哀求。

  “不…不行!”朱友珪怒道。

  他站直了身子,手中寶劍遙指城下,道:“我朱家不養你們這群廢物。速去尉氏門,支援我兄長,將功贖罪。若有遲疑,明日定斬不饒。”

  “放我們進去吧。”軍士們只苦苦哀求。

  “快滾!”朱友珪揮舞著佩劍,愈發惱火。

  不意才揮舞到一半,一箭直沖面門而來。他躲閃不及,被射中嘴巴,栽落城下。

  城頭上的守軍頓時嘩然,大伙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城外正在哀求的軍士瞬間變臉,有人扛了數架長梯過來,謝彥章扔掉步弓,拎著一把長槍,當先而上。

  軍士們鼓噪著跟上,人人爭先。

  城頭軍士有人堅持抵抗,有人一哄而散。

  朱友珪都死了,大伙全都得掉腦袋,還拼個什么勁?不如逃命去也。

  城頭僅存的守軍很快被殺散,謝彥章腳步不停,手持長槍,大聲呼喝。

  軍士們完全跟不上他的腳步,被遠遠落在后邊。

  于是,內城街道上出現了一番奇景:前面一大群軍士在潰逃,謝彥章孤身一人,手持長槍在后面追擊,讓人目瞪口呆。

  梁王府很快到了,守門軍士逃得只剩三四人。

  謝彥章大喝一聲,跨步上前,捅死一人。

  剩下三人咬牙上前,圍殺過去。

  謝彥章絲毫不慌,又挺槍刺死一個。隨后抽出腰間橫刀,費了一番手腳之后,誅殺兩人。

  大門被他推開。

  一名慌不擇路的侍衛撞到他面前,被他手起刀落,當場了賬。

  王府外有軍士追了上來,他們大聲喊著“謝都頭”。

  謝彥章充耳不聞,繼續前沖,一路上再殺兩名侍衛,還斬了一名盜竊財貨后想要逃跑的仆人。

  十余名軍士沖了進來,站在謝彥章身后,用看鬼神一樣的眼神看著他。

  一個人,箭斃朱友珪,先登內城,單人持槍,追殺百余潰兵。沖到梁王府之后,又連續誅殺七名侍衛,這武藝,怕是直追兗州朱瑾了吧?

  “你等不用管我,速去控制府庫、都虞候司、軍府以及朱友文、朱友珪的府邸。”謝彥章吩咐道:“城外有兄弟進來的話,便招呼著一起守。其他地方都不用管。”

  “遵命!”一群人離去。

  彥章身后只剩下了五六名軍士。

  他帶著人繼續向前,往后院而去。

  “謝將軍?”張惠披著一件薄紗,站在院中,神色有些驚慌,但還是故作鎮定地問道。

  謝彥章移開目光,行禮道:“城內有軍士作亂,末將特來護衛王妃。”

  張惠瞟了眼死在院門前的侍衛,身軀不自覺地有些發抖,但她強迫自己冷靜了下來,道:“既有謝將軍在此,想必王府安然無恙。”

  說罷,腳步有些踉蹌地回到了臥房。

  長媳劉氏眼角掛著淚珠,一見婆婆進來,便緊張地抓住她的手,問道:“謝將軍是來保護我們的嗎?”

  “不過是覺得咱們奇貨可居罷了…”張惠嘆了口氣,輕撫著兒媳的秀臉,道:“這世道,活著已是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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