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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激戰

  “開門!快開門!”

  “一天沒吃東西啦,快開門啊!”

  “救我,救我啊!我是河南縣金谷鄉的,快救我!”

  “夏賊還沒來,先放我等進去吧,都是袍澤。”

  “罷了,不開門算了。我走了,回家躲上月余,下月春耕。”

  城外吵吵嚷嚷,數百名潰兵神色驚恐,仿佛驚弓之鳥一般。

  段凝眼尖,看到一些潰兵直接進了城外的街區。數年以來,一些廢墟被清理了出來,就地利用材料修建了房屋,很多人居住在那里,這會直接就開小差回家了。

  倉城那邊也紛亂不休,百余名潰兵涌在那里,破口大罵。城上在說些什么,但沒人聽,紛紛叫嚷著開門。

  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潰兵一下子炸了,紛紛鉆進了廢墟之中。

  馬蹄聲漸漸近了,段凝先是松了一口氣,剛才聽聲音以為有數千騎呢,結果一看才千余人,就是馬多了一些,一人三馬,有的馬背上馱著盔甲、器械,有的馬背上馱著皮囊、包裹和小箱子。

  但很快又震驚了起來。打頭那數百騎,應該是戰兵吧?清一色白馬,個頭很高,看著就很雄駿,馬上騎士手持短劍、鐵锏、馬刀之類的兵刃,顧盼自雄,威風凜凜。

  戰兵后面是上千輔兵,一人雙馬,一匹騎乘,順帶掛載些小玩意,一匹馱著四個箱子,掛在馬背兩側。

  真他媽奢侈!

  五百騎的戰兵,就有一千人伺候,總共配置了近四千匹馬——多出來的空馬應該是備用馬匹,順便馱載一些物資。

  “豹騎都。”馬嗣勛走了過來,輕聲嘆息:“聽聞邵賊建了六個官辦牧場了,附庸的各部落也有不少馬。大通馬行在中原大名鼎鼎,契丹馬商、奚人馬商、回鶻馬商在他們面前不值一提。”

  “丟了河陽,是梁王這些年來所能犯的最大錯誤。”留下這句沒頭沒腦的話后,馬嗣勛直接下來城樓,遠遠還飄來他的聲音:“嚴加守備,不得開門!”

  段凝怔怔地轉過頭,神思不屬。

  豹騎都根本沒管這些潰兵,從城西穿過,消失在了驛道盡頭。

  過了一會兒,又一陣馬蹄聲響起。

  這次是輕騎兵,觀其裝束,似乎是蕃人,一共七八百騎,越過臨都驛,呼嘯著南下。

  “不好,這是去洛南的。”段凝若有所悟。

  他想起了之前馬嗣勛說的話,發動戰爭,孤立洛陽的戰略是邵賊定下的,但這種深入穿插,大范圍迂回的戰術,絕非出自邵賊手筆,更像是某個草原出身的蕃將指揮的。

  段凝匆匆下了城樓,打算再找馬嗣勛談一談,夏賊的胃口實在太大了,竟然想把這些人全包住,但他們打得下洛南三關嗎?

  唉,不掌兵就是麻煩。段凝現在愈發渴望能掌握一支軍隊,哪怕只有數百人也好,關鍵時刻興許就能發揮作用。

  酉時,二人剛走沒多久,又一支軍隊到了洛陽城下,開始叫門。

  馬嗣勛、段凝二人再度登上城樓,面面相覷。

  天色有些昏暗,但那桿大旗上的字還是認得出來的:天德軍使蔡。

  “賊將蔡松陽!”

  “起碼五千之眾。”

  “胡帥呢?戰歿了?”

  “或是被擒了?”

  兩人大眼瞪小眼。胡真帶著七千人北上,那四千土團鄉夫沒了也就沒了,其實問題不大,三千佑國軍的損失有點傷,但也不是什么大問題。便是沒有損失,窩在洛陽城內,又能怎樣?夏賊若壓過來數萬人馬,最終還不是和霍存一樣的結局?

  但胡真人呢?莫不是真死了?

  “段巡官,一會天黑之后…”馬嗣勛湊到段凝身邊,低聲說道。

  “也罷,我便走上一遭。”段凝深吸一口氣。

  城外叫了一會門后,見沒有動靜,蔡松陽懶得繼續嘗試,他派了五百衙兵,帶著兩千土團鄉夫進入洛陽廢城,挨家挨戶清理,搜集糧食。

  期間有意外收獲:躲藏于此的潰兵被抓了出來。

  他們亂了建制,數十人一伙,各找了塊地休整,嘴里還罵罵咧咧的。

  見到天德軍士卒成群結隊沖進來時,沒幾個人提得起抵抗的意志,紛紛投降。蔡松陽遣人收攏起來,大概五六百人。

  看了看周遭的廢墟,蔡松陽突然覺得在此筑營或許比蔣橋更合適。當年李罕之、張全義在洛陽廢墟內劃分地盤,構筑營壘工事,與人打巷戰,其實也不錯。

  “來人,驅使降兵,去攻倉城,老子要先端了這個地方。”定下計議后,蔡松陽下令道。

  洛陽故城以西的平樂園,大群騎兵蜂擁而至。

  王合騎著一匹高頭大馬,右手一松,離弦之箭飛出,一名梁兵應弦而倒。

  長直軍的少許游騎被打得狼狽竄回,在步兵的羽翼之下茍延殘喘。

  夏賊實在太多了,足足千余騎,從各個沖出來,左右呼喝,連連馳射,打得他們這兩百騎站不住腳,只能退回來尋求步兵保護。

  寇彥卿氣得想斬殺一批游騎立威,但想想還需要他們偵察情況,死一個少一個,便作罷了。當下喊來幾名偏裨將校,令他們帶著步卒,手持步弓、長槍,在前方開道。隨后又把輜重車輛置于兩側,防備騎兵從側翼襲擾。

  這樣一來,安全是安全了,但速度一下子降低了很多。眼看著洛陽還在二十里外,他有些焦急。

  賊騎如此襲擾,稍微有點腦子都能猜出來,定是有大隊賊軍越邙山南下了。

  頂著襲擾向西走了半日,不過才走了七八里,眼看著將士們臉上全是疲累之色,寇彥卿也不得不下令扎營休整。

  戰兵開始列陣,并向外前進,用強弓勁弩驅逐夏軍游騎。

  輔兵從輜重車輛上取出各種物事,不緊不慢地扎營。一些夏軍遺留下來的傷馬、死馬也被拖了回來,宰殺吃肉。

  寇彥卿心中焦急,他不太確定洛陽是否還安全,現在消息全無,音訊不通。也只能等到入夜后,悄然派出斥候向西查探了。

  這仗打到現在,他們就像被人蒙蔽了耳目一樣,一切都朦朦朧朧,看不清整個戰場的全貌。

  不過寇彥卿的信心并沒有喪失。

  看看那些打了多年仗的老兵銳士吧,走了大半夜的路,然后又硬頂了一上午的賊騎騷擾,到現在才稍有疲態,且還能鼓起余勇,驅逐那些蕃兵游騎。有這樣的兵在,睡覺都能睡得安穩,走到哪里都全然不懼。

  夏賊莫不是想吃下我這支部隊?寇彥卿笑了,來吧,試試看。

  洛口倉外,火光沖天,殺聲遍野。

  赤水軍使范河登上了一處高坡,俯瞰南原上的倉城。

  城外到處是燃燒著的火堆,他知道,那是被敵軍毀壞的攻城器械。

  城外到處是橫七豎八的壕溝,有些是敵人挖的,有些則是己方挖的,限制賊軍夜間出城襲營。

  城內守軍已到了最后時刻,千余人出城死戰,試圖潰圍。

  河中衙軍、玉門軍拼死抵擋,騎兵冒著箭雨穿插到賊軍身后,試圖堵截。

  雙方都打出了真火,火光照耀之下,滿臉猙獰之色。

  在梁軍看來,夏賊的攻城好沒道理,一波接一波,根本不給人喘口氣的機會。正常攻城的節奏哪有這么快的?一波退下來,不得整頓么?但人家就是不,各部輪番上陣,不計傷亡,搶攻猛攻。

  最先潰退下來的軍士就地斬首,頭顱扔了一地。無論是附庸軍隊、土團鄉夫還是他們自己人,盡數斬殺,不留一絲情面。甚至有一名武學生潰逃,都被斬了。

  如此嚴刑峻法,換一般軍隊早兵變了,但赤水軍還能穩住,不容易。

  河中軍士是這些年被夏軍的陰影壓得喘不過氣來,加上精壯被抽了一波又一波,刺頭也死了一批又一批,只小規模躁動了一次,很快就被鎮壓。

  玉門軍則有一股子蠻勁,他們眼里只有財貨,而范河恰恰許下了重賞。賞錢到位,他們不介意拼命。草原上一個不留神就死了,什么也沒有,眼下還有發財的機會,完全值得搏一把了。

  “梁賊潰了!”山下響起了熱烈的歡呼。

  范河定睛望去,卻見一千蕃騎已經穿插到位,截住了出城賊兵的后路,四方夾擊,將這千人徹底擊潰。

  突圍不成的梁人潰兵跑得滿地都是。

  有人拼命往黑暗的地方鉆。

  有人跑著跑著被騎兵追上,砍倒在地。

  有人跑不動,干脆跪在地上,棄械投降。

  還有人坐在地上大哭:“攻城哪有你們這么攻的?日攻夜攻,死了那么多人,怎么還攻?”

  圍上來的河中軍士面色凄然,數日就攻破洛口倉,震驚各方,但付出的代價是什么?沒人愿意多談,反正死去的軍士不會說話,唉!

  玉門軍使龍潤組織了兩千人快速進城。城內其實已經沒兵了,他們進去是為了救火。

  夏軍圍城數日,梁人被如此高烈度的攻城戰嚇破了膽,數日內就死傷千余,眼看著根本等不到援軍到來就要全軍覆沒,不得不下令突圍。但突圍前,這幫天殺的居然還放了火,試圖將城內積存的糧食、干草及其他物資燒毀,不留給夏軍。

  范河臉色陰郁,他有點想殺俘了,但最終還是嘆了口氣。驅使降兵攻鞏縣,似乎更好。

  “大戰方歇,明日休整一天。玉門軍撲滅余火后,就地補給器械、物資,明日直接南下,去偃師。”范河下令道。

  令騎翻身上馬,朝倉城奔去。

  洛口倉已克,沒必要將所有人都屯于此處。聽聞符存審那一路已經派兵南下,范河不打算輸給他,故遣玉門軍火速逆洛水而上,嘗試進攻偃師縣。

  洛口這邊,還剩個鞏縣!

  兵法有云:路遇敵城,須下之或備之。“備”是沒法備了,太占用兵力,還是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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