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簡單的答案
燈光刺穿雨幕，印有蜘蛛標志的勞斯萊斯推開積水，形成弧形的波浪，最終在源氏重工的樓下停穩，早已等候在此的侍者連忙迎上去，為來人撐傘遮雨。
風魔家主風魔小太郎下車，大步走到老人面前，風魔小太郎久居高位，舉手投足間帶著不怒自威的氣勢，卻在靠近老人的那一刻，微微俯身，這個下意識的動作讓他的鋒芒內斂起來，像是一把精鐵鍛打的武士刀被人握住，收進了刀鞘之中。
“大家長，你找我？”
白發蒼蒼的老人站在大樓入口，引著風魔小太郎向著大樓內走去，露出歉意的笑：“今夜這么大的雨，還要勞煩風魔家主親自跑一趟，真是辛苦你了。”
風魔小太郎口中的大家長自然是橘政宗，他身為風魔家的家主，在蛇岐八家的地位僅次于三大姓家主，再加上輩分高資歷老，就算是源稚生在他面前也只能算作后輩而已，能讓風魔小太郎如此尊敬的也只有橘政宗一人了。
先前，橘政宗因為圈養死侍的事情被迫從大家長的位置上退了下來，讓源稚生成為了暫代大家主，但如今畢竟還未到正式交接的時日，很多人都還是習慣如風魔小太郎這樣稱呼為橘政宗為大家長。
其實，蛇岐八家內部不少人對于橘政宗退位頗有微詞，認為橘政宗為蛇岐八家操勞了許多年，勞苦功高，雖說圈養死侍卻也是迫于上杉家主病情的無奈之舉，這么讓他退位多少顯得家族不近人情。
這種情緒在家族內部發酵，逐漸演變成了另一種說法：
蛇歧八家在橘政宗手中發展了幾十年，愈發壯大，漸漸有了脫離本部掌控的趨勢，于是昂熱特地派遣路明非專員前來打壓家族，找借口逼迫橘政宗大家長退位，為卡塞爾留學過的源稚生上位造勢，目的就是要完全掌控住日本分部。
這種捕風捉影的消息一直在家族內部流傳著，怎么都無法禁止。
再到后來，路明非和繪梨衣特殊的關系在家族里漸漸不再是秘密，這種說法就更加甚囂塵上，引起了許多老人的深深憂慮。
家族里的三大姓，橘家家主被迫退位，源家家主是本部的留學生，要是上衫家主再和本部聯姻，那蛇歧八家就真的成為了秘黨的附庸了。
“都是為了家族。”風魔小太郎低頭說。
兩人走進源氏重工一樓的大廳，風魔小太郎掃視一圈，在大廳里看見了許多熟人，犬山家主犬山賀，櫻井家主櫻井七海，龍馬家族龍馬弦一郎，甚至連研究所事務的宮本家主宮本志雄都在，加上最后到的自己，五小姓的家主今夜都到齊了。
不只是五小姓家主，大家都心知三大姓的家主也在源氏重工大樓之中，所以，這是八大家主齊聚。
本家上一次有這種規模的集會，還是因為橘政宗的死侍養殖場暴露，那次集會的結果就是，橘政宗退位而源稚生上位。
蛇歧八家家主們齊聚一處，本應是莊重嚴肅的場合，可幾位家主如今卻都只能站立在大廳之中，連一處用于歇息的榻榻米都沒有，有些人的褲腳還沾著雨水，頗有幾分風塵仆仆的意味。
“既然風魔家主也到了，那我們就立刻動身吧，具體情況諸位家主在來的路上應該已經了解到了。”橘政宗引著家主們登上電梯，“這次半夜還如此勞煩諸位，實在是家族已經到了危急存亡的時刻。”
橘政宗和源稚生一同去吉田水產，卻沒有同時回到源氏重工，他看出了源稚生沒有對路明非動手的心思，便不再寄希望于源稚生奪回源稚女，而且以前任大家長的身份臨時召集了本家諸位家主們前來，試圖逼迫路明非讓步。
“少主真的有一個血統不遜色他的弟弟墮落成了鬼，襲擊了本部專員，而且還被本部的專員控制住了？”龍馬家主低聲問。
“這個孩子名為源稚女，多年前駭人聽聞的鹿取死侍殺人案便是他犯下的。”橘政宗按下關門的按鈕，“那是稚生他還只是執行局的一個執行官，稚生在任務中親手將源稚女沉下枯井，卻沒人想到他還是爬了回來。”
“惡鬼在人間徘徊不去，想來是此處有他惦念之人。”櫻井家主嘆息著說。
“這本部專員真是有意思。”風魔小太郎冷哼一聲，“來日本短短數月，便接二連三的受到襲擊。”
“第一次被疑似奧丁的神秘人襲擊讓他進入了源氏重工的核心樓層，拐走了上杉家主；第二次被猛鬼眾用死侍襲擊，他借此發難造成大家長退位；如今又被少主死去的弟弟襲擊，本部專員這是又想對誰下手了？少主？還是整個蛇岐八家？”
“你在懷疑本部自導自演了襲擊？此話不可亂講。”犬山賀皺眉，“本部專員確實在日本遭遇了多次襲擊，我們先防衛不到位先授人以柄，落入被動也是自然的事。”
“犬山家主真是昂熱的好弟子，這時候還在為本部的說話，可我只看見路明非受襲這么多次不僅沒事，反而得到了巨大利益。”風魔小太郎盯著犬山賀眼睛。
“要是犬山家主這樣的人再多上這么一些，恐怕家族就真的成為了卡塞爾學院的日本分部了吧。”
“大家別吵別吵。”龍馬家主在中間勸架，“當務之急是阻止本部專員將少主弟弟帶走，三大姓是能誕生皇級混血種的珍貴血脈，絕對不可外流。”
“這可不僅僅是血脈外流的事情，若是少主弟弟真的被本部控制住了，萬一少主以后出了什么意外，本部便可以相仿戰國時期質子歸家竊國之事，從而掌握家族的最高權力。”
“鬼可沒有繼位權。”
“你指望昂熱會遵守這些規則嗎？！他是混血種世界里最大的暴君，暴君只會用暴力打破對自己不利的規則，就像是他用路明非逼迫大家長退位那樣！”
眾人爭執間電梯運轉起來，隔離門閉合，絞盤在電流下咯吱咯吱的運轉，鋼索拖拽著整個電梯廂緩緩上行。
路明非從參孫手中接過逆轉后的公卿面具，面具經過煉金術處理后，有著特殊的脆硬感，仿佛某種貝類的外殼，王將靠著這層外殼的保護才能將自己隱藏于黑暗中，玩弄卑劣的陰謀伎倆。
如今，終于到了打破這層殼的時候了，路明非心想。
繪梨衣早已重新回到了房間內，她注意到眾人的緊張氣氛，沒有寫字，只是安靜地站在路明非的旁邊，輕輕牽住他的手。
一時安靜無聲。
路明非閉上眼睛，一字字吟誦不知名的音節，這是老唐教給他的古語，屬于龍類的文字，它唯一的作用就是激發嵌在面具內的煉金矩陣。
眾人一言不發盯著路明非的動作，唯有參孫跟著他輕聲吟誦，在場的人中只有她這頭純血龍類能聽懂這些古老音節的含義。
面具內忽然發出一聲脆響，鑲嵌其中的逆轉煉金矩陣被龍文激活了，面具上凝固的表情逐漸變得生動起來，血般的嘴唇隨著路明非的聲音一張一合，像是對他的回應。
路明非將公卿面具扣帶在自己的臉上，面具帶著蛇鱗般的陰冷，如同活物那樣蠕動，隨著他的五官扭曲，最終緊緊地貼合在他的臉上。
驟然間，路明非感官被徹底改變，天地在黑暗中塌陷，他先是聽見了細微咯吱聲，類似于拖拽重物的絞盤在運行時發出的聲響。隨即而來的是身體加速上升帶來的超重感，黑暗的世界在超重感中嘩然墜地。
路明非猛然睜開眼睛，印入眼簾的是封閉的金屬大門，楚子航等人早已不知去向，有其他人在他背后爭執，他回過頭，視野里看見的竟然都是交談過的熟人。
“大家長，你身體不舒服嗎？”
佩刀的老人站在路明非身后，注意到了他的異樣，老人一身黑色和服，自帶凌厲的氣勢，路明非看見這張熟悉的臉，腦海里閃過他的名字。
風魔家家主，風魔小太郎。
路明非認出來風魔小太郎的身份，視線落到他的身后，風魔小太郎身后站著的也都是熟人，犬山賀，櫻井七海，龍馬弦一郎，宮本志雄，五小姓的諸位家主都到齊了。
爭執之中的諸位家主在路明非的凝視之中一一噤聲，他們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于是便沉默著不再說話。
五小姓家主們似乎很尊敬自己？路明非的腦海里冒出這個念頭。
面前光滑的金屬壁面映一張白發蒼蒼的臉，這張臉路明非太熟悉了，曾經無數次在他的噩夢中出現過，刻骨銘心，以至于他一瞬間就叫出了名字：
“橘政宗！”
路明非大腦轟然炸響，原來橘政宗便是赫爾佐格的本體！答案這么出人意料，又是這么理所應當。
赫爾佐格需要用到煉金面具，才能將沒有神智的死侍把王將演繹得毫無破綻，但是橘政宗在蛇岐八家路面時，全程顯露的都是自己的面目，并未佩戴面具！
仔細想想，赫爾佐格也確實需要用本體來掌控蛇歧八家。
王將在猛鬼眾一直表現得很神秘，露面時間并不多，只需要偶爾出遙控著猛鬼眾的運轉就行了。但赫爾佐格在蛇岐八家的身份是需要經常露面大家長橘政宗，用死侍去扮演肯定會有諸多不便。
路明非無聲地笑了出來，這么簡單的答案他卻追尋了如此之久，他只恨自己沒有早點意識到這一點。
橘政宗的頭顱機械地轉了回去，金屬鏡面映照出他的神情，他先是愕然，像是完全沒搞清楚發生了什么事情，緊接著忽然意識到了危機，又顯露出蛇般的陰狠。
橘政宗對著自己倒影緩緩的張口，一字一頓，每個字都像是從喉嚨里硬生生扯出來的，匯聚成一聲低喝。
“斷！”
路明非的大腦如遭重擊，視野一黑，從精神附身橘政宗的狀態中脫離。
橘政宗察覺到有人通過面具追溯到了自身，便立刻主動斬斷了和面具之間的精神聯系。
啪嗒！
路明非失去了和橘政宗的聯系，視野重新回到房內，公卿面具從他臉上掉落下來，楚子航眼疾手快將它接住。
面具此時失去了光澤，也失去了那種“活物”般的質感，不再顯得陰森可怖，倒像是東京街頭1000日元一個的工藝品。
“這面具是怎么回事？明非你直到王將的本體是誰了嗎？”楚子航問。
“看見了！我全都看見了！”路明非的意識逐漸清醒，他扭頭對著源稚生，幾乎是用吼的語氣說出來答案。
“橘政宗！我看見了他的臉！原來橘政宗就是王將的本體！”
源稚生倏然抬頭，嘴唇張合卻沒能發出聲音，今夜他已經受到了太多信息的沖擊，世界觀顛覆了一次又一次，以至于心都麻木，面對如此勁爆的消息，反應卻慢了半拍，像是已經被抽走了靈魂。
“老爹？”繪梨衣在本子上蹭蹭寫字，能讓她記住的人不多，橘政宗算是一個。
“就是他！”
“等等，橘政宗是誰？王將怎么和他扯上關系的。”參孫一頭霧水，她來日本的時間比較晚，沒有和橘政宗打過照面。
“橘政宗就是蛇歧八家原大家長。”楚子航言簡意賅地解釋。
“什么？！”參孫一下大叫起來，“那我們豈不是現在正在對方的老巢里？！”
“橘政宗正和五小姓家主們待在一起，現在正在類似于電梯廂的地方。”路明非語速飛快，“我看見橘政宗時，他也察覺到了我的存在，橘政宗恐怕已經意識到我知道他的身份了！我們得趕緊確定橘政宗的位置！別讓他跑了！”
“老唐這混蛋家伙怎么不告訴，我在成功定位到對面時，對面也能察覺到我的存在！”
五小姓家主？電梯廂？
源稚生短暫愣神之后，對著天花板上大喊：“輝夜姬，幫我定位橘家家主的位置！”
“對不起，當前權限不足，無法獲取橘家家主的位置。”輝夜姬的聲音從擴音系統傳出。
“你不是已經是暫代大家長了嗎？怎么連這點權限都沒有？！”路明非氣得差點掀桌。
“我只是暫代大家長而已，還沒有正式繼位，輝夜姬的最高權限要等我正式繼位之后才會移交給我！”源稚生也提高了音量。
“要你何用！”
“但是我有權限比其他家主高！”源稚生想起路明非提到了橘政宗和其他家主在一起的消息，“輝夜姬，幫我定位其他家主的位置，我有權限定位誰就定位誰！”
“正在通過手機信號定位其他家主的大致位置。”
“已經定位到風魔家主，風魔小太郎，當前位于東京市源氏重工大樓之內。”
橘政宗現在就在源氏重工的電梯井內？路明非剛冒出這個念頭，就聽見了電梯運行的聲音。
叮嚀。
電梯到達的提示音在空曠的樓道里響起，緊接著便是電梯門緩緩打開的摩擦聲，卻沒有聽見人員下電梯的腳步聲響起。
路明非猛地起身，握住放在身旁的妒忌，便沖出了房間。數米長的走廊被路明非一步跨過，他視線的盡頭，剛好看見電梯門徹底閉合。
而在大門消失的縫隙的最后瞬間，露出的是橘政宗帶著嘲弄笑意的臉！
“橘政宗！”
路明非榨干了所有力量將妒忌投擲出去，暗金色刀光一閃而逝，瞬間刺穿閉合的電梯大門，黃金瞳在夜色中明亮熾熱如熔。
言靈白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