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藥和黎曦沒有帶國師府的護衛侍從,只帶了一個車夫,駕著雙馬車輦。
誰也想不到,新國師的第一次出行,竟然如此低調。但這也不奇怪,因為老國師秦宇每次出行,也都不帶護衛,往往獨身一人。
姜藥和黎曦都喪失了修為,兩人不知道的是,楚國太宰顧重,已經派了一批爪牙跟了上來。
一日之后,車馬已經離開王城五百里,來到一處茂密的叢林。
根據現成的路線,這里叫黑鴉林,是一處很荒涼的所在,也是北上玳瑁山的必經之路。
姜藥掀開車簾,看到周圍有些險惡的山林,心中不由多了幾分警惕。
這可是賊寇剪徑,強盜殺人的好去處啊。
你道為何?
但見:
兩邊黑壓壓烏鴉振翅飛,不知為誰鳴兇兆;
四下野茫茫老林盤藤生,到底因何遮惡行。
若非漁樵牧獵冢,便是豺狼虎豹家。
自古行人傷心地,而今異客離恨天。
卻說仲達國師看了這一番險惡去處,手搭涼棚四面瞅,對曦仙子說道:“此處山林蓊郁,籠罩四野,煞氣昏沉…不好!”
姜藥話剛落音,忽聽四周林中羽箭破空,弓弦疾響,伴隨著鋒鏑入骨的聲音和人馬的慘叫。
“嗖嗖!”“噗嗤!噗嗤!”
幾乎同時,車夫和兩匹馬就被射出刺猬一般。
失去駕馭的馬車猛然翻倒,黎曦猝不及防之下,“啊呀”一聲腦袋磕在車壁上,整個身體摔出馬車,傷口裂開,鮮血頓時染紅了胸襟。
而姜藥的身子一彈,已經沖出馬車,扶起黎曦。
下一瞬,一大群勁裝大漢就沖出林子,圍住兩人。
他們個個刀出鞘,箭上弦,殺氣騰騰的看著姜藥,目光都很冰冷。
這些人的打扮明顯不是山賊,而是訓練有素的死士。
姜藥風輕云淡的掃視眾人,老神在在的說道:“你們膽敢對本國師出手,乃是殺頭抄家之罪。你們的主人,是在找死。”
這些人絕對不是強盜,必定是來自王城。只是,姜藥猜不出他們到底是誰的人。
但他很清楚,眼下不能貿然反抗。他和一個受傷的黎曦,難以對付上百個精銳死士。
其他不說,就是好幾十張引而不發的強弓硬弩,他怎么反擊?修為被封印的情況下,就算他肉身遠超凡人,也經不起強弓硬弩的攢射。
“殺頭抄家?”一個面貌儒雅的中年男子施施然從林中走出,他分開包圍圈,走到姜藥的面前,“國師以為,楚國還能存在幾天?”
他指指北方,“血族大軍就在北邊的沙漠,國師往北,莫不是也要去投靠血族么?”
姜藥點點頭:“你們的主人,已經投靠了血魔吧?你們阻止老夫尋找救國之物,就是要陷楚國虞萬劫不復之地?”
“你們可知道,投靠血魔的下場?”
那中年男子負手說道:“這是唯一的活路,國師以為呢?楚國絕對無法在血魔大軍的攻擊下幸免。老國師秦宇雖然讓楚國多撐了一百年,卻更加激怒了血族大人物,這是好事么?”
“所以,國師不能像老國師那樣,幫楚國繼續硬撐下去了,楚國被滅是遲早的事,宜早不宜遲。要是再晚,血族大人物的耐心耗盡,最后的活路也會被堵死。”
姜藥用憐憫的目光看著他,就像在看一個白癡。
“你們投靠血魔,只能成為它們的血食和奴隸。你確定這是活路?”
“為何不是?”中年男子露出痛苦的神色,“哪怕想豬羊那樣被圈養,終究也算是活下去。只要不滅種,只要活下去,總比死絕滅族強吧?”
他的神色有變得有點瘋狂,“就算楚國人死絕,我們顧氏也不能死絕。活著就有希望,融于血族也未必不可。”
“將國師獻給血族,也算是為我顧氏在血族更好立足開個好頭。顧氏能在血族活下去,就能代表楚人不亡。”
“還有她。”他指指臉色慘白的黎曦,“如今傾國傾城的絕世女人,要是獻給血族大人物,那也是一個大大的功勞。”
他之所以說的如此肆無忌憚,是他知道,天漠橋馬上就要竣工。數日之內,血魔大軍就會渡過天漠橋,從沙漠中殺進來。
盤楚已經到了最后的時刻,必須要抉擇了。
顧氏必須要光明正大的站出來,不能再藏著掖著,只有這樣才能讓血族大人物看到顧氏的作用,看到顧氏的忠心。
換句話說,顧氏的背叛已經開始半公開了。
既然楚國必亡,那就讓楚國滅亡的有價值,起碼對顧氏要有價值。
這也是顧氏的唯一機會了。
加上擒獲國師和這個女子敬獻,顧氏的富貴說不定還能保得住。
當奴才,不是誰都有資格!
幸好,顧氏未雨綢繆,目光長遠,多年運籌之下,總算有了這個資格。
“來人,請國師同行,去血族大營做客!”中年男子喝道。
姜藥和黎曦在上百死士的包圍下,根本無法反抗,兩人對視一眼,只能暫時跟著他們走。
姜藥雖然身上藏了一支高科技手槍,可是對方這么多死士,眾目睽睽之下,他一支槍能做什么?
而且黎曦元氣大傷,創口破裂,也很難抵抗。
只能暫時忍一口氣。
中年男子見到兩人不反抗,也就沒有太過逼迫。畢竟姜藥和身份和黎曦的美貌都擺在這。
他下令重新套上馬車,讓姜藥和黎曦進入馬車,就這么押送著兩人往北而去。
“二郎君,國師在車中,會不會不安分?”一個護衛長問道。
中年男子搖頭:“一個老者一個女子,插翅難飛。他們兩人失手空拳,連把刀劍都沒有,又能做什么?”
真不是他大意,而是姜藥和黎曦兩人沒有兵器,武力上看不到危險。
就是老國師秦宇,給楚人的印象也是醫道高明,善于卜卦,學識淵博,神機妙算,可在武力上,老國師從來沒有表現出過人之處。
這就使得眾人認為,新國師在武力上,不可能有什么威脅。
這中年男子正是太宰顧重的弟弟顧方。
顧氏暗中投靠血族,也是顧方主要負責聯絡。
顧方說到這里,忽然笑道:“可惜了。”
可惜?
護衛長一愣,隨即就明白過來,“二郎君是說那個女人?的確是太可惜了。二郎君連她都舍得送出去,足見心志之堅,不過…”
“不過若是二郎君要是想拔頭籌,也不是不可,血族大人物應該不會怪罪。”
顧方心中意動,想到黎曦的絕世姿容,終于忍不住說道:“等到了玳瑁山,那里有處秦宇的秘宮,剛好可以停留歇腳兩天。”
他的意思是,到時就在秦宇留下的山中秘宮好好玩玩兒,嘗嘗那女子的滋味后,再送給血族不遲。
如此仙姿玉貌的女子,若是不趁機享受一番,實在是人生一大憾事,必定追悔莫及,白做一回男人。
想到這里,顧方恨不得立刻趕到玳瑁山,大戰三百回合。
可是此時,他只能望妹止渴。
他不怕血族會怪罪,因為對方多半不會怪罪。就算那女子再美,在血族眼中最終也是食物,玩膩了還是會吃掉。
馬車之內,姜藥取出高科技手槍,將擊發狀態調到群殺。
沒錯,手槍雖然每次都發射一顆子彈,卻有兩種擊發狀態,一是單射,一是群射。
單射子彈不分開,而且殺傷力巨大,殺一個凡人太浪費。
群殺的話,一顆子彈能分散成為十八粒,每一粒的能量,足以殺死一個強大披甲的凡人。
但是,姜藥沒有馬上發難,他在等一個機會。
黎曦不敢說話,只能用眼神和姜藥交流。
半日之后,隊伍來到一個古橋上。
數十名死士擠在前面的橋面上,密密麻麻的。
另外有幾十人在馬車后面,同樣擠得很密集。
而且,他們的警戒之心如今松弛了不少,完全不把一老一少兩個俘虜當回事。可謂箭入壺,刀還鞘。
誰也不會認為,在己方這么多好手的押送下,車中的這對師徒能反抗或逃走。
國師又不是神仙。
姜藥的臉上,終于露出猙獰的殺意。
機會終于來了。
姜藥掀開馬車面前的車輦,掏出手槍對著前面橋面上密集的人群,瞄都不瞄的扣動了扳機。
群射!
藍光一閃,膠囊子彈瞬間就分散為十八粒,散射出去。
下一瞬,才是“嘭”的一聲槍響。
子彈雖然只有膠囊大小,可威力很是恐怖,相當于武尊修士的一擊。分散為十八粒之后,對凡人來說仍然殺傷力驚人。
一把散彈轟在前面密集的人群之中,瞬間慘叫聲炸出,十幾個死士身上出現恐怖的大洞。
“啊——”
“嗷——”
“砰砰砰!”說時遲那時快,姜藥連環扣動扳機,轉眼間連射好幾槍。
數十名護衛還沒有反應過來,連慘叫都沒法發出,就被射殺。
馬車前面原本密集的人群,此時只有寥寥數人呆若木雞的站在那里。
這幸存的幾人看著周圍大片倒下,身子融化出巨大的窟窿,或者支零破碎的同伴尸體,剎那間懵了。
這是怎么回事?這是什么手段?
姜藥轉眼間連開好幾槍,接著就掀開馬車后簾,對著馬車之后橋面上的人群,連續扣動扳機。
手指每一扣動,就兇殘之極的帶走一波波的性命,完全就是在不要錢的大片收割人命。
那些強悍的顧氏死士,面對如此強大、兇殘、迅猛的降維打擊,第一時間不是反抗,而是懵了。
橋面狹窄,人群密集,猝不及防之下,遭受到高科技武器的襲擊,他們哪里來得及組織反擊?
轉眼間,顧氏死士連拔刀射箭都來不及,就死傷慘重,很多人驚恐之下相互擁擠,墜入橋下的河流。
顧方不敢相信的看著大片大片倒下的屬下,整個人愣在當場。
他長這么大,也算頗有見識,可卻從來沒見過這種噴著藍光的兵器,也沒見過殺傷力如此可怕的兵器。
不對,這不是兵器,這是傳說中的法寶!
國師有法寶!
其實,從姜藥開槍發難,到顧氏死士絕大多數被殲滅,只有短短兩個呼吸的功夫。
這兩個呼吸的短暫功夫,姜藥射出了九顆膠囊子彈,借助橋面上的地形,殲滅了上百個顧氏死士。
殘存的顧氏死士雖然還有五六個,卻被國師的“法器”嚇破了膽。
顧方噗通一聲跪了下去,磕頭如搗蒜。
“國師饒命,國師饒命啊!家兄顧重差遣,不敢不來…”
剩下的幾個死士此時哪里還有絲毫兇悍殘忍的神色?他們見到主子跪下求饒,也都嚇得跪下饒命。
尤其是看到有些尸體融化成一攤膿水,他們就更是毛骨悚然,如同失去父母保護的三歲小孩。
姜藥舉著手槍,神色戲謔的說道:“知道老夫之前為何不動手么?因為你們殺了老夫的馬和車夫,老夫干脆讓你們送我北上。”
黎曦也滿臉殺意的冷笑著看著顧方等幾人,還有點期待的看看姜藥的手槍。
姜藥將槍遞給黎曦,“試試。”
黎曦接過手槍,向姜藥那樣對準顧方等人,有樣學樣的扣動了扳機。
“饒命——”顧方發出凄厲的慘叫,他看著黑洞洞的槍口,魂都嚇掉了。
藍光一閃,緊接著一聲轟響,顧方的求饒聲也戛然而止。
幾個人全部在這一槍之下,死于非命。
死的不能再死。
整整十槍,敵人團滅。
“殺人之后心中舒服多了。”黎曦有點愛不釋手的將手槍還給姜藥。
姜藥收了手槍笑道:“以后可以送黎師姐一支。”
黎曦道:“想不到顧重名為楚國太宰,不想卻是個里通外敵的賊臣。”
姜藥道:“這一點,楚王盤玢未必不知道。或許盤玢是無奈之下佯裝不知。”
黎曦點頭:“我明白了。顧重雖然出賣楚國,可他的法子,或許也是楚人延續唯一機會。”
“到底是玉石俱焚之下亡國滅種,還是被圈養后為豬羊后茍活于世,那就不能一概而論了。這個選擇,實在太難。”
姜藥看了看黎曦胸襟上滲出來的血跡,皺眉說道:“你的傷口裂開,會不會影響趕路?要么在此歇息一天,等你的傷口長好一點再走吧。”
黎曦搖頭,“我沒事,還死不了,還是盡快去玳瑁山吧,我怕夜長夢多。”
姜藥沒有堅持,他也知道,血族大軍隨時都有可能渡橋殺入楚國,時間已經很緊張了。
兩人當下繼續趕路。姜藥讓黎曦坐在車中,他親自駕車,披星戴月的北上。
黎曦臉色蒼白的坐在車中,當車顛簸劇烈的時候,她的心臟就猶如刀絞,滿頭冷汗。
姜藥只能降低速度趕車。兩人的速度頓時慢了下來。
第二天,兩人被一條河擋住了去路。
看地圖,這正是玳瑁山之南的鼉河。
姜藥棄了車馬,尋了一艘小船,兩人開始泛舟橫渡。
黎曦神態優雅的坐在船尾,照水顧影。姜藥白發蒼蒼的在船頭搖櫓,不知道的,還以為姜藥是個蒼顏艄公,而黎曦則是乘船的過客。
鼉河之上,鳥飛魚躍,水碧如藍,云影水光,波光粼粼,猶如星河,看上去幽渺深邃,天心閑適。
姜藥不禁開口吟道:
“鼉水兮商商,清波兮泱泱,流景兮悾悾,時光兮茫茫。”
“云夢兮虛虛,人影兮幻幻,幽思兮綿綿,星河兮燦燦。”
黎曦素手戲水,聽著姜藥情不自禁的吟誦,不由嫣然巧笑,嬉嬉嬌娃。
心道,這個姜仲達還真是與眾不同。
但,黎曦也有點感概。這鼉水當初一定有水妖水魅。可是如今,卻很是平靜。
真界一旦化凡,什么東西都變了。
半日之后,姜藥和黎曦渡過鼉水,上岸就是玳瑁山了。
玳瑁山是楚國北境的名山,連綿數千里,山林深幽。在修士眼中,只是一座小山,可在凡人眼中,卻是一座大山。
秦宇花了千年時間找到的地方,就是大山深處某地。玳瑁山這么大,若不是看到了秦宇留下的遺書,姜藥絕對找不到具體方位。
姜藥沿著秦宇遺書中的路線,帶著黎曦在山林中鹿伏鶴行,連續穿越幾十個山谷,終于看到了一處和山林隱為一體的建筑。
那建筑所在的地方云霧繚繞,樹葉碧綠如玉,明顯和其他地方不同。
但這種不同,若非修士也看不出什么。
靈氣!
那里的靈氣很淡,很稀薄,可絕對是兩人來到這個世界之后,見到的最濃郁的靈氣。
這說明什么?
說明天道規則的壓制力量,在這個地方最為薄弱。
所以也是天道封印的薄弱之點。
“秦宇找到這個地方,還真是不容易。”姜藥有點感概有點慶幸的說道。
黎曦也一臉輕松的說道:“可惜他徹底化凡,找到這里也沒有意義了。”
她指指那處隱蔽的建筑,“這建筑在山林深處,一定是秦宇當年秘密修建的洞府山堂了。”
兩人在山中七彎八拐,好一會兒才來到山谷中的建筑前。
山堂還沒有荒廢,顯然秦宇不久前還來過。兩人進入山堂,發現里面很大,也很是講究,精舍都有好幾間,甚至還有一個高臺。
就像是一處深山行宮。
只是闃然無聲,空無一人。
此時,天正好黑了下來,一輪圓月從青黛的群山間升起。
姜藥和黎曦登上高臺,看著明月,心中充滿期待和緊張。
“姜師弟,今日十幾?”黎曦忽然問道。
姜藥算了算回答:“十四。”
黎曦蛾眉一跳,“也就是說,你只有一天的時間煉制出新的靈丹,來得及么?”
姜藥想了想說道:“應該來得及。我現在就煉制靈藥。”
他不敢耽誤一點時間,立刻開始準備煉丹。
姜藥和黎曦準備煉丹的時候,離此處直線距離數百里的山口,飛奔出數匹快馬,馬上的騎士不惜馬力的火速南下,神色驚慌。
幾乎同時,不遠處的烽火臺上,燃起了狼煙。
血魔已經渡過天險,南下了!
不久之后,玳瑁山之北千里的高原上,大批的血魔出現,猶如潮水般涌來。
一桿血十字戰旗,肆無忌憚的高高揚起,不可一世。
十萬血魔大軍,滾滾而來。
狂暴兇戾的氣息,上干天云。
經過多少年的謀劃,血魔終于突破了沙漠天險,如愿以償的進入了楚國的大地。
不知道多少楚人百姓,攜家帶口的聞訊南逃。有馬的騎馬,大多數沒有馬的,只能拼命邁步南奔。
吃人的吸血鬼來了,快跑啊!
敵軍未到,山北之地就出現一幅末日圖景。
血魔大軍速度很快,一日五百里,第二天就逼近了玳瑁山。
而此時,得到警訊的楚王盤玢,已經親率二十萬鐵騎北上!
大軍連綿百里。
楚軍騎兵一人雙馬,滾滾北上,用浮橋渡過鼉水,也來到玳瑁山。
楚王盤玢決定,以玳瑁山為新的防線,阻擊血魔大軍繼續深入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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