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呂宋總督派人來報,喃吧哇(曼帕瓦)蘇丹國發現金礦。該國蘇丹無力采礦,到文萊國聘請數十漢人,一舉開采金礦成功。呂宋漢人聞之,紛紛渡海前往采金,每月至少離開數百人。如此導致呂宋島上,本來就不多的漢人,因喃吧哇金礦變得越來越少。”
“其次,荷蘭也盯上了喃吧哇金礦。但荷蘭缺乏人手,必須先征服喃吧哇蘇丹國,才能抓捕土著去開采金礦。去年底,荷蘭出兵三百,被喃吧哇蘇丹擊退。喃吧哇蘇丹恐其再來,尋求三發蘇丹國、蘭達克(坤甸)蘇丹國和文萊蘇丹國相助。婆羅洲各國皆恐懼,請求我國呂宋總督出兵。”
“喃吧哇蘇丹國,因為國土狹小,不敢倒向任何一方。如今遭到荷蘭入侵,已經譴使到呂宋,請求陛下冊封國王,愿意舉國歸附我大同朝廷。”
整個加里曼丹島,有一堆的蘇丹國,許多都已成了大同中國的屬國。
至于這什么喃吧哇金礦,歷史上也引起轟動。
該國就是個港口城邦,以城市為中心,領土向周邊輻射不了多遠。蘇丹甚至沒有礦工可用,還得去文萊找華人礦工。當時中國處于滿清統治之下,大量失地農民從廣東涌來,每年春天至少2000人抵達,夏天就有數百人帶著金子回國。
喃吧哇產金的消息,越傳越邪乎,不到百年的時間,那里就有了十多萬華人。到后來已經不是去采金,而是以宗族、同鄉為紐帶,前往那里做生意和種地。著名的“蘭芳共和國”,就是以這些漢人為基礎建立的。
而今,閩粵兩省廣泛分田,根本沒有失地農民,因此出海采金之人不多。每月也有一兩百人南下,都是不甘寂寞之輩,想要靠金子發一筆橫財。但呂宋島就很尷尬了,那里的漢人大多屬于冒險者,正以每月數百的速度流失人口,呂宋總督已經急得團團轉。
趙瀚說道:“著令禮部,刻制喃吧哇國王金印,譴使冊封國王及世子。呂宋大軍,暫不要出動。先照會荷蘭人,喃吧哇是中國的屬國,一旦荷蘭入侵喃吧哇,就等于撕毀合約與中國開戰。若是荷蘭出兵,呂宋方面再行出兵也不遲。再著令巨港總督,一旦開戰,立即出兵襲擾巴達維亞。”
加里曼丹島屬于熱帶雨林氣候,而且漢人數量較少,開發起來速度很慢。因此趙瀚一直沒想著占領,只是不斷的收小弟招屬國,主要精力都用于開發呂宋了。
如今突然冒出這檔子事,必須予以干涉,不能讓荷蘭人插手該島。
但又沒必要太過積極,誰知道荷蘭什么時候再來,派遣軍隊長期駐扎太費錢。能外交恐嚇住荷蘭最好,如果實在嚇不住,再兵戎相見也行,最好是蘇丹被荷蘭人殺死,趁機把這個城邦給占了。
喃吧哇蘇丹國,土地肥沃,是能種糧食的。
更南邊的蘭達克蘇丹國,也就是“蘭芳共和國”的首都坤甸,那里的沖積平原更加肥沃。
兩個地方相距不遠,可以占下來連成一片,而且糧食也可以自給自足。
金礦什么的還在其次,主要看中其海貿交通位置,能夠建立“巨港—坤甸—呂宋—臺灣—福建”航線。
另外,還能組成“馬六甲—巨港—坤甸”鐵三角,任何一處遭受攻擊,其他兩處都能迅速予以支援。
“喃吧哇之事,便這么定了,讓那三人進來吧。”趙瀚說道。
被取消科舉資格的閻若璩,還有今科二甲第一名進士顏元、二甲第七名進士唐甄,被女官帶到大殿里面圣。
調整之后的新科進士政策,一榜三名和庶吉士,已經能夠外放從七品。但必須先在內閣觀政,實習期滿了,才能外放出去做從七品。
從七品官員,可不只是有縣令(小縣主官),還有其他各級衙門官職。比如省級衙門的都事、副理問,地方養馬機構的主簿,地方鹽務衙門的經歷、副提舉,直轄州的州判等等。這些都是要處理實際政務,非常鍛煉辦事能力的職位。
每屆科舉狀元、榜眼、探花、庶吉士,先在內閣中樞實習,再派去地方做從七品鍛煉,接著再升遷去做知縣。剛開始幾年的升遷路線,就這樣被設計好了。
二榜進士,可外放正八品。
這個品級的官職更多,比較有名的是縣丞。還有省級衙門的知事,府級衙門的經歷,少數民族地區的都事官等等。
三榜進士,可外放從八品。
這么調整之后,才把進士詳細區分,否則二榜、三榜都差不多。
顏元作為二榜第一,目前正在實習等缺。他的實習單位是戶部,等地方上有了空缺,就能外放出去做縣丞或其他官職。如果干得好,三年升從七品,六年就能做知縣。確實政績優異,有可能三年便是知縣。
“你怎不去考庶吉士?”趙瀚問道。
大同新朝的庶吉士,不能作為儲相培養,卻有在內閣實習的機會。每三年有15個庶吉士名額,新科進士都能去考,一旦考中就是重點培養干部。
顏元回答說:“臣在等候陛下召見。”
趙瀚拿出那封奏疏:“這是誰的主筆?”
閻若璩拱手道:“小民不才。”
趙瀚問道:“汝父流放黑龍江,你也被取消科舉資格,心里可有什么怨言?”
閻若璩回答說:“回稟陛下,家父經商違法,壞了朝廷規矩,小民心中沒有怨言。但小民一腔報國熱忱,雖然不能科舉做官,但也想著為國為民出力。因此有這份奏疏,懇請陛下再給小民一個機會。”
“你今年只有十七歲,竟能有這般見識?不會是黃宗羲為你捉筆操刀的吧?”趙瀚笑道。
“絕無此事。”閻若璩連忙辯解。
趙瀚沒有再說話,而是重新閱讀眼前的奏疏。
閻若璩畢竟還年輕,并且身為古代人,眼界有著時代局限性。這份奏疏到了趙瀚眼中,擁有著更大的意義,已經牽扯到中國未來的工業化發展路線。
一是傳統的歐美工業化路線,工業主要集中在城市,吸收全國的人口、金錢、資源,形成規模化大生產的區位優勢。
二是走中國鄉土經濟的進化版,工業分布于大小市鎮,天女散花般進行布局。人口、金錢和資源,向各地的市鎮集中,帶動周邊農民一起發展。
兩種路線,各有利弊。
第二種路線,是不利于工業化大生產的,只會弄出一堆鄉鎮小企業。但發展到最后,肯定殊途同歸,工商業興旺的市鎮,會漸漸演變成新的城市。
不過,必須有一個前提,那就是中國率先進行工業革命,有足夠的時間進行市鎮工業發展。如果歐洲率先完成工業革命,這個路線就不利于競爭了,會倒逼著中國走前一條路線。
新中國改革開放初期,也就是80年代的時候,中國的民營工業,就自發走上第二條路。當時就連內陸省份,都開始大量辦廠,已經不是一鎮一廠,有些地方甚至一村一廠。但外部競爭壓力太大,這么搞已經沒有前途,只能收縮鄉鎮企業的貸款,限制鄉鎮企業的資源獲取途經,于是導致大部分鄉鎮企業破產。
趙瀚的表情變得和藹起來,微笑面對三人,贊許道:“你們有想法很好,就該這樣多想多做。”
三人皆喜,拱手感謝皇帝夸獎。
趙瀚已經做出了選擇,那就是放寬各市鎮的工業批地。
趙皇帝沒有二極管思維,不覺得歐洲工業發展模式一定最好,也不會認為鄉土工業模式更優秀。小孩子才二選一,成年人當然兩個都要。
城市工業可以發展,鄉鎮工業也可以發展,兩者同時進行。
城市工業有更好的區位優勢,鄉鎮工業有小農經濟加持。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不會分出勝負,甚至不必分出勝負,兩者可以長期共存的。
當然,鄉鎮工業分走人口、金錢和資源,肯定會阻礙城市工業的快速發展,甚至會拖延完成工業革命的時間。但是更利于平穩過渡,小農經濟不會被快速摧毀,從長遠看來有利于國家社會的穩定。
閻若璩說道:“陛下,小民可以再去更多省份調查。”
“不必了,”趙瀚說道,“顏元、唐甄二人,你們雖然錯過了館選,但可以特別補錄為庶吉士。先在內閣觀政實習,觀政期滿,再外放地方做官。”
“謝陛下!”
顏元、唐甄興奮謝恩,庶吉士不是重點,重點是他們被皇帝記住了。
趙瀚又看向閻若璩:“你獻策有功,恢復科舉資格,望你今后好生為國出力。”
“陛下圣明!”
閻若璩激動得忘了規矩,當即跪下磕頭。
三人躬身退出大殿,喜悅之情溢于言表。至于朝廷大肆抓捕文人,他們才懶得關注,今后要做官的人,誰會去理民間那幫窮酸士子。
抓捕足足大半個月,南京城內外的行動,終于被皇帝給叫停。連帶著妻兒,被流放黑龍江的,足足多達2100余人。數量如此之多,是因為“京漂”太多,許多不能做官的有錢文人,都跑來南京城混跡文化圈和娛樂圈。
但金陵府的抓捕行動,依舊在進行著,周邊各縣的書店,已經沒法正常營業了。
人人自危,跑路的也不少,甚至有人渡海去日本、朝鮮。在日本和朝鮮定居,總比流放黑龍江更好,小冰河期的黑龍江實在太冷了。也有改名換姓,跑去呂宋的,還能花錢在呂宋當地主。
朝廷的命令,正在各省陸續執行,民間讀書人被搞得人人自危。
趙瀚在文人心目中的評價,正在斷崖式下跌。但效果明顯,而且過于明顯,文學創作和出版行業,遭受到非常嚴重的打擊。就連一些學術派別,都不敢再胡亂說話。一片繁榮的文化界、思想界,仿佛突然遭遇寒冬。
對于這種現象,趙瀚只能讓《大同月報》出手。
第一,正式轉載陳確那篇文章,在鼓勵支持相關思想的同時,也是表明不會胡亂打擊學術討論的態度。只要不非議田政,只要不顛倒黑白,學術界可以繼續爭論。
第二,員文章,闡明此次興大獄的原因。列舉小說作者沈璐的劣跡,其在作品當中顛倒黑白、胡亂抹黑,還拿別人家的英勇節烈之舉,往自己家族的臉上貼金。并再次重申,不可非議田政,田政是大同新朝的立國之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