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蘇左布政使,也是皇帝的舊時小伙伴,雖然剛開始關系并不那么好。
揚州城外,一條快船駛來。
船還未停穩,就跳下來個官差,拱手匯報:“方伯,天子行駕,已到十余里外。前方有水師開道,小的過不去,但估摸著不會出錯。”
“有勞了。”費元鑒微笑點頭。
幼時飛揚跋扈的費家少爺,早已變得沉穩而內斂。他的學問依舊不咋地,文章寫得粗糙淺白,但做事卻極有章法,不是黃順德那種靠資歷和人脈升遷之輩。
右布政使叫韓承宣,原為大明南昌知縣,到任之后發現自己被反賊架空。而且,那些反賊治民有方,于是睜只眼閉只眼,到處游山玩水耍樂子。面對大洪水,又跟反賊一起抗洪搶險,直到江西全省陷落,才順勢投效了趙天王。
“費兄,見了陛下誰來說?”韓承宣問道。
費元鑒說:“我來吧…”
韓承宣道:“也好。”
其實也沒別的事情,就是揚州人口太多,雖然陸續移民去北方,但城內居民卻越移越多。已經快要擠爆了,要么大量移民北方,要么趕緊修筑新城。
揚州舊城,占地面積2平方公里。嘉靖年間修筑的新城,占地面積3平方公里。
這5平方公里的城市面積,到崇禎年間已不夠用。崇禎十一年的時候,督鹽太監楊顯明,打算建一座外城,因為經費和戰亂而作罷。
大同新朝建立之后,揚州的城市居民,總共向北方移民5萬余。可本地戶口還有50多萬,常住此地并登記的外地戶口10多萬,還有大量無法統計的流動人口,這些都沒計算12歲以下的孩童。
把孩童也算在其中,常住人口估計在80萬以上,再加流動人口可能接近100萬。
左等右等,御駕終于來了。
運河兩岸,密密麻麻站滿了百姓,都是結伴跑來看皇帝的。
趙瀚卻站在甲板上眉頭緊皺,因為越是接近揚州城,兩岸的矮小簡陋窩棚就越多,不少甚至直接搭建在河堤上。揚州百姓貧窮至此耶?
“陛下,地方官員在碼頭等候,要不要招來覲見?”
“把左右布政使叫上船,其余都散了吧。岸上百姓太多,若下船,必定要清場擾民。”
不多時,船隊靠岸。
費元鑒和韓承宣被帶到船上,立即拱手作揖拜見。
趙瀚也不繞彎子,直接問道:“怎沿河的堤壩上,有那么多簡陋窩棚?”
費元鑒說道:“正要啟稟陛下,揚州城內人口太多,只能在城外搭棚子住。而附近的村鎮農民,又習慣到城里做零工,農閑時節,城內城外到處是人。最近城外開了一家工廠,卻又沒給工人修建宿舍,河堤上的窩棚都是工人在住。”
“揚州城內沒修義舍嗎?”趙瀚問道。
韓承宣解釋說:“陛下,揚州城內根本無地建房,百年前就已經建滿了。”
明代有關于揚州街巷的描寫:巷口狹而腸曲,寸寸節節,有精房密戶…凡周旋折旋于巷之左右前后者,什百之。
就是說,揚州的巷子狹窄曲折,房子修得密密麻麻,但凡有塊空地都拿來建房了。一條巷子的前后左右,起碼要住百十戶人家。
整整五平方公里,全都這樣擁擠,而城外還有許多人附郭而居。
揚州十日,滿清屠殺八十萬,從人口來講沒有漏洞,想質疑的必須從其他地方質疑。
費元鑒說道:“陛下,臣請將揚州城居民,一次性移民三萬到北方。又或者,請撥款修建揚州外城。這兩個方案,從去年就一直申請,可朝廷卻總是不批準。”
趙瀚點頭說:“朝廷移民,著眼全國,各省各府、鄉村城鎮,都是劃片分配名額的,戶部不批準揚州多移民也很正常。”
“郭尚書為政,總是一板一眼,完全不曉得變通。”韓承宣忍不住吐槽。
趙瀚笑道:“他被嚇到了。”
如今的戶部尚書叫郭舜虞,樟樹鎮的藥商之子。臨江水戰之后,眼見官兵不行了,郭家就徹底倒向義軍,給大同軍捐贈藥品、糧食和船只。而郭舜虞,也在趙瀚手下做事,專門負責轉運物資。
前兩年,河南爆發大案,轉運系統集體貪污移民安置糧。郭舜虞被嚇壞了,因為被查的主事官員,有好幾個是他的老部下。
從此之后,郭舜虞就畏首畏尾,啥都按照政策制度來,做事完全不講變通之道,反正先把自己的責任撇干凈再說。
這樣做,好處壞處都很明顯,偏偏趙瀚還沒理由責罰。
趙瀚想了想:“揚州城內外,今年移民兩萬去河北吧。沒有固定營生之人,住宅太過擁擠之家,都可優先進行移民安置。”
“遵旨!”
費元鑒和韓承宣一起拱手。
趙瀚很想去揚州城逛逛,但仔細思考還是算了吧。揚州瘦馬都沒了,城里又擠得很,安全工作能把侍衛們搞瘋。
其實,揚州瘦馬重新出現了,只不過沒以前那么瘋狂。
專門購買日本和朝鮮的小女孩兒,挑選模樣清秀者進行培養。三五年就能出閣,質量肯定不如以前,但還是能勉強滿足富商的口味。
頂級的揚州瘦馬,以前是富商買來送給大官的。
而今,沒人敢再送,一旦被發現,行賄和受賄的一起查處。因此價格大幅下降,失去了賄賂屬性,揚州瘦馬完全成為商人斗富炫耀的工具。
反倒是波斯女郎,價格一路水漲船高。
為啥說古劍山這種勛貴,都買不起波斯女郎?因為動輒上千兩銀子,而極品波斯女郎,價格甚至被哄抬過萬。古劍山倒是有錢買一個,但接下來的日子還過不過?就好比你存款十萬,難道花五萬買條寵物狗?
說起這些,趙瀚一直很好奇,陳圓圓到底去哪兒了?
畢竟是歷史名人,如今卻銷聲匿跡,仿佛不存在一般,趙皇帝又不好專門派人去打聽。
最大的可能,是被半強制的移民北方,改名換姓嫁給了個老實人。
陳圓圓原本是唱戲的,弋陽腔名角,若還在南方的話,如今弋陽腔正流行,肯定依舊艷名遠播。
秦淮八艷中,如今有三位都在做宮中女官,分別是李香君、董小宛和卞玉京。
并非趙瀚刻意為之,而是她們三個都有才華。宮中招募女官時,南京報名者極多,秦淮河報名的就更多,有才學的少女很容易被選上畢竟已經廢除賤籍,而她們年歲尚小,還沒有正式從事風月行業。
特別是董小宛,被盤七妹索去差遣。
只因董小宛特別擅長做甜品,相傳“董糖”就是她發明的,正好跟盤七妹的愛好一致。
夜晚,船隊停靠在岸邊,費元鑒和韓承宣已經離開了。
趙瀚正在接見揚州的黑衣衛頭目,南京和揚州,是黑衣衛的兩大根據地。
揚州最有名的廚娘,也被叫到船上來。
“揚州最有名的是什么菜?”董小宛站在盤七妹身邊問。
廚娘想說揚州名菜有很多,認真思索幾秒,回答道:“揚州紅鵝。”
揚州紅鵝,就是《紅樓夢》里的胭脂鵝。
盤七妹微笑道:“小婉,你來記下。”
董小宛拿出紙筆,便聽廚娘說道:“將鵝殺了,褪毛洗凈,不要內臟。將鵝宰成兩半,加水燒開,把血水煮了…加黃酒、蔥段、桂葉、蘋果…”
“等等!”
盤七妹打斷問:“蘋果是什么果?”
廚娘說:“就是沙果、楸子、蘋婆。要是沒有蘋果,不用也行,用別的果子代替也行。”
盤七妹饒有興致的問道:“蘋果好吃嗎?”
“好吃得很,就是很貴。”廚娘說。
盤七妹又問:“揚州城里有賣嗎?”
廚娘說道:“這個時節沒有,還要再過兩三個月。沒有蘋果時,用別的果子代替,也能做出揚州紅鵝,取果子的清香甘甜之味。不過,還是用蘋果最好,燒出來的紅鵝味道更正。”
另一個船艙,柳如是、田秀英兩位妃子,也招來了揚州城的女詩人、女畫家。
沿途都是如此,后妃們不方便下船,便派人召見當地的女名人。受召見者都很興奮,便是她們的丈夫,也覺得臉上有光,甚至提前給妻子置辦行頭,打扮得光光彩彩去見貴人。
皇帝后妃出巡,一般不搞突然襲擊,基本提前兩三個月,就要派人沿途安排好。
黑衣衛下船之后,趙瀚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李香君則開始收拾筆墨紙硯。
“等巡視回京,今年又有一批宮女,要放還民間嫁人,”趙瀚對李香君說,“你今年多大了,該嫁人了吧?”
李香君回答:“回稟陛下,臣今年二十三。臣在民間無親無故,只求侍奉陛下左右,并無出宮嫁人的打算。”
趙瀚沒有再說話,李香君卻是芳心狂跳,以為皇帝要收她進后宮,否則怎會突然提起這事兒?
李香君跟在身邊好幾年,趙瀚確實用得很順手。
一些事情,趙瀚都不需開口,只要表現出意圖,李香君就會主動去辦了。
此刻趙瀚卻是在想,難怪之前的皇帝,不用女官而用太監。
若是一個漂亮的女官,長期給皇帝辦事,朝夕相處肯定有感情。等哪天忍不住,估計就要收進后宮,而辦事又用順手了,會不會冊封妃子之后還讓她辦事,或者是問詢她的意見。如此,豈非后宮干政?
如果繼續用女官,后世子孫,肯定有哪個皇帝會如此做。倒不至于出現武則天,但出個慈禧什么的很正常。
再仔細思考,又覺得可以避免,定下制度,防止外戚做大即可。
沒有外戚幫助,沒有娘家勢力,妃子再有手段,也不可能變成慈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