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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5【士子之心】

  冬至,雪霽初晴。

  攻略江浙和洞庭湖周邊府縣,廬陵縣官吏被抽走四分之一。前段時間接收福建,廬陵縣的吏員又被抽走幾個。

  女實習生柳如是,如今已是正兒八經的縣衙文吏。

  “小柳,準備些干果酒水,明日要抽幾個人去白鷺洲。”主簿陳謙吉,親自來宣教科傳話。

  柳如是詳細確認道:“干果酒水需幾何,又要抽幾人去白鷺洲?”

  陳謙吉想了想,回答說:“干果二百斤,酒水三十斤。抽多少人,你就不必管了,你是肯定要去的。記得把天素(林雪)也叫上。”

  柳如是沒有多問,她已經大概猜到,是某個貴人明天要去白鷺洲。

  陳謙吉就是那個年輕科長,半年時間,便升為廬陵縣主簿。等明年地盤再次擴張,他要么升遷做縣丞,要么外調哪個府做經歷(類似市級辦公室主任)。再有下一次升遷,妥妥的一方知縣。

  愛情事業雙豐收,陳謙吉已經追求到林雪,結婚的唯一阻礙就是說服封建家長。

  柳如是立即去支取銀錢,購買干果酒水備著。

  回到租住的院子,柳如是便對林雪說:“姐姐,姐夫讓你明日一起去白鷺洲。”

  “什么姐夫?八字還沒一撇呢。”林雪驀地臉紅。

  “早晚的事,”柳如是笑道,“姐夫雖未說明白,我卻已經猜到了,恐怕明天是趙總鎮要到白鷺洲。否則的話,誰也不能讓縣衙支銀辦吃的。”

林雪好笑道:“大明一個知縣出游,都能搞得雞飛狗跳。趙先生的吏治可真嚴,招待上官的花銷,幾兩銀子而已,還得層層上報批準。好些官吏都抱怨,說在江西做官太難,做得多,拿得少,出了錯還要吃掛落。”手機\端一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柳如是說道:“已然不錯了。我只是個縣衙文吏,俸祿養三個家人都沒問題。不能頓頓大魚大肉,也不能風花雪月,士紳子弟自是覺得艱苦。”

  “聽說黃女官(小紅)升任知縣了?”林雪突然問。

  柳如是點頭說:“安福知縣。”

  林雪驚嘆艷羨:“真真是女中豪杰!”

  柳如是說道:“總鎮肯定暗中關照了,廬陵、吉水、安福三縣,是總鎮的龍興之地。安福縣風氣開放,而且格外富庶,女子在那里做知縣阻力不大。”

  江西商賈當中,有兩大商幫,一是安福商幫,一是鉛山商幫,安福縣的工商業極為繁榮。

  翌日。

  林雪準備好筆墨紙硯,跟柳如是一起出門。她在縣衙等候,不多時柳如是便出來,另有陳謙吉帶著幾個吏員。

  知縣和縣丞,都不敢放下本職工作,親自跑去白鷺洲招待趙瀚。

  在渡口登船過江時,陳謙吉吩咐道:“今日有許多士子,他們是來勸進的,不惟江西這邊,江南、浙江、湖南、廣東,甚至連福建的都有。各省士子越聚越多,無非是請求總鎮自立為王,遷都至南京開科取士。他們的真實意圖,無非開科取士而已,想要考試之后,跳過吏員直接做官。因此,無論他們說什么,你們都不要去摻和。”

  眾吏員頓時醒悟,自家這次就是去做招待員的。

  坐船來到江心洲,不止廬陵縣來了吏員,白鷺洲書院的雜役也在忙活。凳子和書桌被抬出來,放置于外面的空地上,抬出許多果脯和酒水,四下里還有厚厚積雪。

  林雪指著遠處:“他也來了。”

  柳如是定睛一看,卻是前任男友陳子龍。兩人曾經都談婚論嫁了,陳家死活不同意,隨著陳子龍考上進士,進京做官就徹底分手。

  眾人稍待片刻,趙瀚終于現身,今天只帶了十多個親衛。

  “拜見總鎮!”

  無人下跪,只是作揖,這讓趙瀚非常滿意。

  趙瀚微笑道:“都坐吧。”

  “謝總鎮!”

  眾人各自落座。

  趙瀚舉杯說:“今日冬至,天寒地凍,且滿飲此杯。祝國泰民安,早日消弭兵禍。”

  眾人舉杯,跟著祝酒禮贊。

  酒杯放下,趙瀚微笑道:“誰是陳人中?”

  陳子龍離席起身,拱手道:“見過總鎮。”

  趙瀚點頭道:“原來是你,剛才全場就你沒有喝酒。”

  陳子龍說道:“丁憂未滿,不便飲酒。”

  “原來如此,給他沏一壺茶。”趙瀚吩咐道。

  “多謝總鎮體諒。”陳子龍說道。

  “坐下說話吧,”趙瀚贊許說,“你進獻的《農政全書》,我已經看過了,比前朝《農書》更加全面細致。此書當頒行天下,各級官府都必須有,各級官吏都必須看。”

  陳子龍由衷高呼:“總鎮英明!”

  陳子龍其實沒做幾天官,便母親病逝回家治喪,丁憂期間在家編撰整理《農政全書》。

  《農政全書》是徐光啟的遺作,還沒經過審定修改,徐光啟就病逝了。陳子龍從徐光啟的孫子手中,得到《農政全書》的草稿,大概刪改了十分之三,又自己新增了十分之二的內容。

  此書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是農業技術,一部分是農業政策。

  僅救災備荒的內容,就有十八卷之多,甚至附錄了幾百種可以充饑的植物。歷朝歷代的水旱蝗災,書中不但做了統計,而且分析論述各種救災方式的利弊得失。

  僅憑《農政全書》,趙瀚就會大力重用陳子龍。

  唉,歷史上陳子龍抗清失敗,被清兵抓住押赴南京。陳子龍拒不投降,半路跳水而死,尸體竟被凌遲斬首,最后還遭拋尸于江中。

  趙瀚對眾士子說:“鄙人唯才是舉,各路君子莫要急躁。”

  這些士子都是各省來的,在白鷺洲書院越聚越多。他們拉不下臉做吏員,于是三天兩頭寫信勸進,還請求趙瀚在南京開科取士。

  此刻見趙瀚贊賞陳子龍,一個個都羨慕不已。

  趙瀚拉了一陣家常,說了些勉勵之言,突然問道:“諸君可知,大明社稷,為何敗壞致斯?”

  江陰舉人徐亮工站起來,這貨是徐霞客的侄子:“大明時局敗壞,無非三點。第一,奸臣當道,國政敗壞;第二,文恬武嬉,內不能治民眾,外不能御敵;第三,皇帝昏庸,橫征暴斂,民不聊生。”

  “還有呢?”趙瀚問其余士子。

  宜興秀才盧象觀說:“賞罰不明,獎懲無常。做事之人常取禍,尸位之人得升遷。如此,還有誰愿為朝廷效命?我家兄長,為大明殫精竭慮,如今卻關在北京詔獄當中!”

  趙瀚問道:“令兄是誰?”

  盧象觀回答:“家兄姓盧,諱象升。”

  原來是盧象升的親弟弟。

  盧象觀也是個抗清義士,親領三十騎沖入市鎮,在街道上跟清兵巷戰。后在橋邊被包圍,兄弟子侄陣亡45人,盧氏族人竟要抓他獻給滿清。盧象觀帶三百人進太湖,寡不敵眾,砍斷帆索,在船上力戰而亡。

  盧象觀說道:“總鎮賞罰分明,自當大興。在下此次來江西,并非勸進,而是請求從軍,令天下早日歸于太平。”

  “你愿意從軍?”趙瀚有些驚訝。

  盧象觀說道:“總鎮不缺文官,在下愿意投筆從戎。請從什長做起!”

  “可精通騎術?”趙瀚問道。

  “騎射皆精。”盧象觀回答。

  “好!”

  趙瀚拍手笑道:“濟州島在訓練騎兵,你可把妻兒都帶去,便在島上為騎兵軍官!”

  “謝總鎮!”

  盧象觀沒有坐下,繼續說道:“潮州陳坦公,乃天雄軍之部將,此人精于陣戰,亦通騎兵縱橫之術。家兄下獄之后,陳坦公辭官歸鄉,如今就在潮州海陽縣。”

  趙瀚對秘書說:“記下陳坦公此人,招去濟州島訓練騎兵。”

  盧象觀這才滿意了,坐下吃瓜子,沒有再發一言。

  太平府舉人李一元,站起來說道:“總鎮之政略,處處都是極好的。唯有一處,便是開科取士。總鎮已有半壁江山,請加王號遷都南京。一旦在南京開科取士,則盡收天下士子之心,九州皆望風歸降矣!”

  “請總鎮開科取士!”眾士子大呼。

  趙瀚笑著說:“今后自要開科取士,但必須各省各縣,皆設立中學再說。爾等可以繼續做學問,把小學、中學科目熟悉一二,今后定然能夠高中科舉!”

  眾人愕然。

  福建舉人吳煌甲忍不住問:“今后開科取士,數學、幾何亦要考嗎?”

  “這是自然。”趙瀚斬釘截鐵。

  南京舉人陳丹衷激奮道:“算學乃小道耳,怎能登科舉之堂?”

  趙瀚臉上的笑容消失,語氣冰冷道:“你們只有兩個選擇,要么考試,要么不考。”

  錢塘舉人徐復儀拱手作揖:“請總鎮三思,科舉只有定制,不可輕易改之。”

  趙瀚反問:“孔孟之時,有科舉嗎?”

  徐復儀回答:“并無。”

  “既然如此,科舉究竟考什么,那是后世帝王所定,”趙瀚說道,“我若為帝王,想考什么就考什么。還是說,你們認為本鎮做不成帝王?”

  “不敢。”徐復儀連忙坐回去。

  趙瀚說道:“明天春夏之時,我會搬去南京。至于開科取士,還是那句話,要等各地中學、小學都建成。你們想要參加科舉,就老老實實學大同、數學、幾何。或者,現在就去做吏員,說不定今后開科取士,你們都已經做到知縣了!”

  眾士子面面相覷,終究不敢再蹦跶,生怕此刻就得罪了趙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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