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南秋怔住了。
他不過是想保護百姓而已,卻忽略了潛在的幽冥祭祀,如今再想起來,百姓已然有了這個古怪霧氣的保護,在所有布防者的保護之下,對方可能在陣法開啟的這段時間之內不會殺到足夠數量的百姓,從而使陣法到了一定的時間自動消除。
而大軍不一樣,他們雖然較比百姓有一定的戰斗力,但是實則沒有任何的保護。
魔尊入了道境,十萬大軍就如同螻蟻…
蘇南秋立刻走到了永寧公主的身邊,“那…怎么辦?”
永寧公主只是平淡地看了他一眼,理都沒有理他,轉身而去。
大火蔓延了起來,雖然人數在減少,但是比起曾經他們的計劃,死去的百姓是一個可控制的范圍內,只要他們能夠躲開大火,就不會有人繼續死。
可是大軍不一樣。
那十萬人就如同十萬個站在那里不動被打的木頭人一樣。
“慶王被三殿下帶走了,我們…要不然…”方牧野看著蘇南秋,他知道發生了什么。
“你們走吧。”蘇南秋說道,他看向了城南。
十萬將士。
他們什么都不知道,是自己暴露了他們…
他們和這些百姓有什么區別?
蘇南秋的心中自責了起來,這一刻他下定了決心,“你們先走,我去城南!”
“南秋!”
這一聲沒有叫住他。
蘇南秋神行千里符加持之后的速度非常之快,瞬息之間,他已經到了城墻之上。
魔尊站在陣前,十萬將士如臨大敵。
魏宗翰站在大陣之前,挑頭看著上方的魔尊問道,“你要對我們下手?”
“總要有人死,不是城中的人,就是你們。”魔尊說道,“你應該知道為什么你會在這里。”
魏宗翰死死地抓著銀槍,“我終于知道為什么西楚霍紋玉第一場便直接敗陣負傷,原來是逃了。”
“強者總是審時度勢,弱者才是輕談信念。”魔尊說道,“你應該也能想到為什么你會帶著十萬人在這里等著了吧。”
“國師和我的協議依然有效,幽冥祭祀的時間不過一個時辰,如今天雷已然不能使用,要我在一個時辰里面殺光十萬人,雖然輕而易舉,但是我也會廢些氣力,你們人族狡猾至極,我不會輕易在你們這里出手,浪費我的氣,若是被墨上趁機偷襲,我一定會損傷。”魔尊笑了笑,“我的孩子們會代替我出手,讓你的人死的體面一些,而且我更希望我的孩子們多死一些,畢竟等魔王誕生之后,魔族士卒的精氣是不能幫他恢復實力的。”
魏宗翰咬緊牙根嘎吱作響。
“你別恨我,我沒想殺你,殺你太費勁了,況且我也不會動手。”魔尊笑了笑,身形略微升起,“你也不會動手,這點我知道。”
蘇南秋看著魔尊升到了空中,他以為對方要下殺手了,當即沖了出來,他一躍而出,借用神行千里符的速度,從城墻上躍起,直奔魔尊而去。
魔尊豈能感覺不到蘇南秋襲來,只是輕輕瞥了一下頭,瞬間蘇南秋的身形直接被虛空一擊,打入了城墻之中,一陣陣裂紋散開。
蘇南秋覺得胸口疼痛難忍,全身難受到了極點,一口膿血噴了出來,前襟頓時染紅。
他劇烈咳嗽了幾聲,想要說話,嘴巴卻沒有一點力氣。
天空之上,遮云蔽日,魔尊回頭,手輕柔地一揮,袖口立刻變長化作一條黑色的布帶,越來越寬越來越長,如同一道大橋橫過了四方城由南至北,也就是在這一條長橋出現的時候,北方天空出現了一行隊伍。
是魔族的軍隊,他們浩浩蕩蕩地踏上了天橋,洪水猛獸,張牙舞爪,鬼魅精妖應有盡有。
退已經是不可能的了,魔族大軍的速度異常的快,根本沒給任何人喘息的機會,他們的目標也非常的堅定,并非是下方城中的百姓,而是城南這一列一列的士兵,他們才是真正氈板上的肉,是待宰的羔羊,是祭祀所需要血淋淋的祭品。
魏宗翰站在原地,他沒有下令指揮,因為他知道自己身后的隊伍不可能對抗得過面前的大軍,更不可能在這一場戰役做出逆轉,對方的實力太強悍,光是看到魚魔從天而降之后三刀揮下死過百士卒的畫面入眼,他就再也沒有任何戰斗的欲望了。
大批的魔族大軍已然殺到。
蘇南秋望著天空源源不斷的大軍,望著前方被殺得滿地亂爬,片甲不留,尸山血海的將士,他的雙眼通紅,猙獰地看著面前的將士們,這些人,因他而死,這些人,全部因他而死!
因他一句話。
情已至此,淚流滿面。
雷鳴暗淡了,雷云滾滾之中一道道紅光露了出來,是血的顏色。
腳下的四方城從中心開始布滿了紅色的紋路,以迅雷之勢蔓延開來,那是一個奇怪的紋路組成的圖案,四散而出,從高空看下,整個四方城都變成了一個陣!一個巨大的陣。
“師父!”墨軒看到了天空之上的黑影,立刻縱深一躍,踏足站在劍柄之上御劍而去,停到了那老者的面前,他跪在地上,“大師兄失敗了。”
“無傷大雅。”師父帶著金色的面具,平靜地說道。
“弟子方才探查,幽冥陣已經被破了。”墨軒說道。
“破?”師父笑了笑,“為師的陣法豈是一般人能夠破的,他們只能暫時破解地陣的陣眼和陣心,只要稍微一改,又如何談及破陣?”
墨軒低聲道,“師父說的是,但是慶王已經脫逃。”
“無妨。”師父說道,“皇室血脈只不過是為了控制剛剛出生的魔童而已,現如今我已經得到了一個更好的容器,所以根本不必要他來祭獻。”
“徒兒愿效犬馬之勞。”墨軒道。
“看著就好。”師父輕聲道。
隨后踏云而去,只見墨家老祖單手橫開,俯視眾生之容,左手輕柔向下面對四方城,瞬間攥緊了拳,這一攥拳,臉上的金色面具應聲裂開,露出了一個年少的面容,似乎不過三十歲的樣子,他的面色凝重,而下方已然天崩地裂。
蘇南秋赫然看到,自己身后竟然已經空無一物!而高空之上,整個四方城竟然憑空而起,被抓到了天上!
魔尊回頭,面色抽笑了一下,這才抬頭看去,“墨上到了,看來此事已成。”
墨上單手抓著整個四方城移動到了萬魔頭上,他絲毫沒有任何憐憫,即便是下方還有眾多的大周將士,他也沒有任何的遲疑,直接將手松開了。
轟然…
天塌地陷,整個四方城房屋倒塌,掩埋的人不計其數,亭臺樓閣瞬間全部損毀,蘇南秋雖然未受波及,但是這樣下砸一個城池的震懾力,即便是那霧氣保護,蘇南秋整個人都如同裂開一般,再次吐出了大口的鮮血。
單手移城!
巨大的城池落下之后,面前撲起了層層的灰塵,黃沙彌漫四野,雨水和飛揚在空中的塵化成了泥土,拍打在臉上,身上,周圍的墻上,和蘇南秋的淚水一起粘在他的臉上。
墨上向下看去,天空之中魔尊佇立。
“飛流,我答應你的事情做到了。”墨上道。
“墨老頭,我真是覺得你比我更像是魔。”飛流魔尊笑道,“這般行徑也只有你敢如此了。”
“廢話少說,去開陣。”墨上道。
“好。”飛流縱身一躍如同颯沓流星直沖空中,片刻之后觸及到了天空之上的那團氣息,進而迸發而出的一股強大的力量,以紅色的光線蔓延到了四周,將整個城南全部籠罩在了里面。
蘇南秋緩緩抬頭,他可以看到無數的冤魂從里面掙扎著飛出,他們穿著盔甲,撕心裂肺地吼叫著,這個聲音刺破了他的心,刺破了他所有的尊嚴,刺破了他最后對自己犯下錯誤的幻想。
刺耳的哀嚎響徹了整個四方城,無數的冤魂被吸入了中間天空之中那宛如地獄的紅光,人世間的一切痛苦似乎都在這一瞬間被爆發出來,沒有一個人能夠扛得住這樣的摧殘,這是靈魂的摧殘,是每一錘都打在精神上的摧殘。
這天地間沒有一個人可以目睹這場慘劇,蘇南秋閉上了眼睛。
用力的閉上了眼睛。
他死死地喊著,想要用自己的怒吼將周遭那心碎的聲音掩蓋下去。
“你在逃避…”
一個聲音響徹了他的耳朵。
蘇南秋猛然睜開眼睛。
“你想要逃避,卻逃不了…對嗎?”
是一個孩子的聲音。
“我沒有!”蘇南秋哆嗦著說道。
“你沒有?你不但逃避,還要自欺欺人嗎?”
“我沒有!”蘇南秋大聲地喝著,他極力在隱藏心中的膽怯和脆弱。
“哈哈哈哈哈…”那聲音大笑著說道,“別逃下去了,別再繼續自欺欺人了,賠償你的命吧,你面前的人全部都是因你而死,你有什么臉繼續活在這個世界上,你怎么面對他們?你怎么面對這些信任你的人?”
蘇南秋的嘴巴顫抖著,口水和眼淚在下巴上渾濁成了泥,眼神也開始渙散了起來,他的雙目開始不住的抖動。
“拿起你的匕首,刺入喉嚨,解脫你的罪惡吧,將這一切都化為烏有,將這所有的罪孽都埋下,解脫吧…解脫吧…”
蘇南秋面色呆滯,他緩緩地從右手胯旁拿出了自己的匕首,雙手合十,將匕首握在中間,那匕首的尖刃則對準了自己的喉嚨。
“刺下去,這一切就解脫了!”
“刺下去!”
蘇南秋的手臂快速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