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身不由己
方寸山。
瑤臺。
天還未亮，祖師玉床前便坐滿了人影，無人開口講話，更無人大聲喧嘩，沉默的如同一塊塊石碑。
黎明前夕，白骨帶人來到這里，剛剛登臺，就被這場景嚇了一跳，恍惚間仿佛走進了墳場。
“找個位置先坐下。”
所謂入鄉隨俗，盡管這寂靜無聲的場景看起來十分詭異，白骨也沒有將其打破的想法，暗中傳音道。
不多時，當他們也撩衣坐下后，一批頭戴溫潤玉冠，身披青色道袍的二代弟子緩緩而來，旁若無人的越過一眾普通二代乃至三代門徒，來到人群最前方。
“聽說師尊前幾日又收了三名弟子，為悟字科同門，不知是哪三位？”不同于普通門徒的謹言慎行，這些玉冠修士們言行無忌，彼此間竊竊私語，就在此時，一道高昂的詢問聲突然自他們中間響起，瞬間蓋住了所有聲音。
白骨抬目望去，只見說話的是一名中年人樣貌的道人，嘴唇邊留著兩撇烏黑發亮的胡子，一雙眼眸哪怕是在昏暗的夜幕下仍舊閃爍著寒光，不怒自威。
“在下悟字科悟道，敢問道長何人？”未幾，白骨站起身來，拱手說道。
“道長？”那道人嗤笑一聲：“是不是妖精做久了，連禮儀尊卑，世間規矩都不懂了？”
白骨挑了挑眉，剛要本能地壓下心頭怒火，卻是突然想起小龍女先前說過的那番話。
為息事寧人而一退再退，遲早會讓人蹬鼻子上臉，如何取舍，當隨機應變，考驗的是智慧與手腕…
“守禮不代表迂腐，懂規矩不代表見誰都低頭。”心緒流轉間，白骨淡淡說道：“若連這點變通都不知，豈不是豬狗不如？”
那道人驟然瞪大眼眸，直氣的身軀顫抖，頭冒白煙：“混賬，你罵誰豬狗不如呢？！”
白骨微微一笑：“道長聽力不太好？也罷，本著尊老愛幼的優良傳統，我再說一遍，誰守著所謂規矩，倚老賣老，妄自尊大，誰就豬狗不如。道長，你是這種人嗎？”
那道人被他氣的心梗，但在這瑤臺上卻不敢動手：“以下克上，蠻橫無理，等待會師尊講道結束后，師兄我好好教一教你什么叫做規矩。”
這是…仙俠般的放學別走？
白骨有些啼笑皆非，心底卻沒什么恐慌情緒。
殺機四伏的拜師路他都闖過來了，又何懼這種不痛不癢的威脅？
況且，假如這道人不是腦袋有坑的話。他現在的挑釁舉動十有八九是受人指使…如若連一枚棋子都怕，唯唯諾諾，他們悟字科將來在方寸山就真的抬不起頭來了。
“眾目睽睽之下，口口聲聲說要霸凌同門，道長你的勇氣和愚蠢同時令我震驚。”迎著一雙雙神情各異的審視目光，白骨輕笑一聲，語氣卻是淡漠清冷：“我等著看你能怎么教我規矩。”
“噹！”
正當道人還想放幾句狠話時，虛空內倏然響起陣陣編鐘聲響，震動山林。
道人心頭一緊，頓時什么話都不敢說了，第一時間盤腿坐了下去，融入進人群中。
這時，一束朦朦朧朧的仙光驟然從天而降，垂直落在玉床中央，顯化出祖師身影。
“拜見師尊（祖師）。”數十名二代弟子以及近百名二代從屬齊刷刷站了起來，稽首行禮。
須菩提高坐玉床，深邃的目光俯視著下方黑壓壓的人頭，淡淡說道：“免禮，都坐下吧。”
“多謝師尊（祖師）。”眾人異口同聲地說道。
須菩提笑著頷首，待到所有門徒盡皆落座后，沒有絲毫廢話，張口便是大道之音，引得周圍天地靈氣飛速聚集。
這時白骨他們方才明白，靠近玉床的那些蒲團代表著什么。不提別的，僅僅是在那靈氣漩渦中修行，對于普通修士來說就是一場了不得的機緣。
“這講的是什么玩意？”
屏息凝神，全神貫注的聽了許久，白骨不出意料的什么都沒聽懂，甚至，他只能看到須菩提的嘴唇不斷開合，說出來的字符完美躲過了他雙耳捕捉。
換句話說…他不僅什么都聽不懂，且什么都記不住！
心知這東西強求不來，白骨倒也沒為難自己，環目四顧，最先看到的自然是自己這小團體的各種表現…
只見金雕趴在地上，瞪著眼睛，好似在懷疑雕生。
夜孤冷閉著眼，簡直睡著了一般，也不知有沒有聽進去什么。
而當他望向小龍女的時候，恰好看到她也望過來，兩人目光對視了一下，虛空中仿佛產生了一陣電流，甚至腦海中同一時間浮現出相同的念頭：這貨，肯定什么都沒聽懂。
未幾，小龍女丟給白骨一個白眼，有些傲嬌的扭過頭去，驚訝發現猴子眉開眼笑，手舞足蹈，仿佛須菩提所說的內容剛好撓到他癢處。
電光火石間，心底突然浮現出一絲明悟，小龍女本能地再度望向白骨，卻是看到她也正在看著孫悟空…
轉瞬之間，日暮西山。
須菩提抬頭望了眼金燦燦的夕陽，悠悠說道：“今日就且先到這里罷，爾等可還有什么想問的？”
眾弟子聞言靜默片刻，人群中，廣仙真人暗中向方才出言挑釁的道人使了一個眼色，后者臉皮頓時狠狠抽搐了一下。
世間永遠不會缺少傻子，但傻子肯定到不了方寸山，更無法拜入三星洞，這是在質疑須菩提的眼光與審美！
因此，道人很清楚主動挑釁整個悟字科是多么愚蠢的事情。
但很無奈，他沒得選，如同一只家犬必須要聽從主人的指示而狺狺犬吠，不能擁有自己的想法，否則最終的下場不是曝尸荒野就是被端上餐桌。
“師尊，弟子有事情稟報。”于心底幽幽一嘆，中年道人臉上卻流露出一抹色厲內荏的神色，起身說道。
“于峰…你有甚么事情？”須菩提轉目問道。
中年道人伸手指向人群中不甚顯眼的白骨，道：“師尊，弟子心有疑惑，如此一只不知尊卑，桀驁不馴的妖精，怎配入我三星洞門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