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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暗流頻起

  黃昏時分,單于穹廬。

  羌渠部最為忠心、悍勇的衛士把守四周,精神奕奕的來回巡視。

  而在穹廬內,十幾位王部掌權者卻一片沉默。

  某一刻,禿頂圓胖的呼廚泉忽然狠狠一拍案幾,濺起奶酒四散飄零。

  “欺人太甚!區區一介中郎將,還真將自己當成了我南匈奴至尊?”

  有人嘴唇蠕動,想要附和,但聯想到拒絕之后果,卻又低下了頭去。

  于夫羅瞥了眼滿臉怒容的胞弟,略一沉默后,長嘆道:

  “單于,那趙將軍已然給出了限期。

  若是后日我仍不前去,那便代表王庭拒絕此事。

  那此后,他們定然不會相助,我羌渠氏及攣鞮氏怕是…”

  “哼!他們這是趁火打劫!

  不成想,漢室之人,竟也如此卑劣!”

  羌渠氏右大將赤忽憤憤出聲,臉色極黑。

  羌渠神色陰晴不定,握著銅杯的手時緊時松。

  數息后,羌渠盯向麾下左大將敖爾格。

  “敖爾格,你乃我羌渠氏第一勇士,你有何看法?”

  敖爾格轉了轉高大的身子,將坐姿調整到舒服狀態,這才出聲道:

  “我有些想不通,那趙毅安敢如此姿態?

  他就不怕左部貴族掌權之后,也滅了他美稷營?

  甚至于席卷整個并州?”

  于夫羅搖搖頭,輕嘆一聲道:

  “那趙毅對漢室并無多少忠心,左部貴族真要是掌了權,他也完全可以帶兵逃離。”

  敖爾格皺了皺眉,隨后不再言語。

  攣鞮松揉了揉太陽穴,意味莫名道:

  “眼下擺在我等眼前之路,明顯只有兩條。

  一是拒絕,那下場只能是氏族除名。

  二是答允,如此雖會受制于趙毅,但氏族存亡危機可過,且有很大可能一統南匈奴。

  照我看來,不如先應下。

  至于要不要遵守,那還不是我等說了算?”

  聽聞此言,不少人的神情皆是有些微妙。

  草原上的雄鷹向來重諾,若是言而無信…

  可從心來說,他們還真傾向于這一點。

  羌渠面色微動,不過仍然有些難以決斷。

  轉過頭,復又看向右側的一個披著黑袍、渾身墜飾著不少骨質飾物的人影。

  “祭祀,你如何看?”

  黑袍人微微抬頭,似是在掃視賬內眾人,但他的斗篷遮得很嚴,看不清面容。

  未幾,一道沙啞且蒼老的聲音自其口中道出。

  “此事,倒也不見得便是壞事。

  一直以來,漢室朝廷若是有命,我南匈奴便不得不遵從。

  但而今冒出了一個與漢室離心離德之趙毅,卻使得事情變得有趣許多。

  若是哪一日漢室又有征召命令下達,我等完全可以將趙毅作為擋箭牌,拒不出兵。

  屆時,便是趙毅與漢室朝廷之爭端,我等大可坐視結局明晰之后,再行決定。

  若是趙毅想要征召,那也有不小轉圜余地。

  畢竟,他自身已然說過,號令我南匈奴之前提,是不會讓我南匈奴吃虧。

  既是如此,那這里邊便大有文章可做。

  單于,此事,不虧。”

  羌渠不由有些心動,但仍舊有些遲疑。

  因為他摸不準左部貴族究竟是否動了賊心。

  數十息的權衡后,羌渠忽然擺了擺手。

  “諸位且去安歇吧,此事,本單于尚需細加斟酌。”

  眾人對視一眼,起身朝著羌渠一禮,而后心事重重的各自散去。

  待得只剩下羌渠及那黑袍祭祀時,羌渠疑惑道:

  “祭祀,為何勸阻本單于下決定?”

  “呵呵,自然是為了以防萬一。”

  黑袍祭祀蒼笑一聲,也不詳細解釋,隨之輕聲說了一段話。

  羌渠本還有些不悅,可在聽完那段話語之后,卻是立馬變了臉色。

  十余息后,羌渠猛地神色一狠,厲喝一聲。

  “來人!”

  逐就氏駐地。

  “大人,今日于夫羅前去美稷城后,帶回了兩車粗鹽。

  此前,羌渠氏及攣鞮氏貴族復又齊聚王廬,密議小半個時辰,方才散去。

  只是,羌渠氏很小心,每番議事皆有勇士巡弋四方,無法探聽具體內容。”

  一道瘦小的身影邁入穹廬,朝著里側恭敬稟道。

  木日逐就雙眼微瞇,皺紋密布的臉上露出一絲玩味。

  雖然羌渠氏之動作并無奇怪之處,畢竟見了新任中郎將,其貴族總要知曉交談內容。

  但對危險的敏銳嗅覺,卻仍舊使得他嗅出了不一樣的味道。

  “發動茶壺細作,讓她們全力探出密議內容。”

  氏族與氏族之間的聯姻,可是極為廣泛。

  而逐就氏身為曾經的王族,可是布置有不少暗手。

  “是!”

  那人恭敬應了一聲,隨后倒退而出,很快便不見了蹤影。

  是夜,美稷城西城區,某處不起眼的小院。

  十余道身影隱藏于小院四周的陰影處,仿若暗夜黑貓一般,無聲盯視著四周。

  而在主屋內,則有四道人影盤膝而坐,在燈光的映照下,于窗欞上拉出或修長、或壯碩的影子。

  “那趙毅究竟是何許人也?為何敢如此肆無忌憚,方一入城便直接滅了車馬行?”

  “誰知道呢,王氏主家都不曾查出根底來。”

  “本以為此番是一次極為輕松的任務,哪里能想到,會生出如此變故。”

  “是啊,王氏車馬行被抄沒,一應主事人員盡皆下獄,想要探聽風聲都辦不到。”

  “最麻煩的是,而今目標究竟該如何選定?

  是只殺那閻象一人,還是要連帶著那位使匈奴中郎將一道殺掉?”

  幾人議論之際,皆是眉頭大皺,神色很是有些不好看。

  此時,一個瞎了左眼的壯漢敲了敲案幾,沉聲道:

  “這樣吧,先向主家飛鴿傳書,將此間發生之事盡數告知,請他們決斷究竟是殺一人,還是兩人要一道殺掉。

  此外,聯絡衛家之人。”

  “衛家?”

  聽到壯漢最后一句話,其他三人不由一愣。

  “這是為何?”

  “我等初來乍到,兩眼一抹黑,連確定目標蹤跡都辦不到,自然需要諜報支持。

  而這美稷城中,也唯有衛家之人有能力襄助。”

  三人頓時恍然,但恍然之余,一人卻又遲疑道:

  “可衛氏之人會否愿意相助?

  畢竟,此事與他們毫不相干。”

  “毫不相干?那卻不一定。”

  瞎眼壯漢冷笑一聲,玩味道:

  “不論那新任使匈奴中郎將究竟打的何種算盤,有一點可以確定。

  那便是,他定會改變眼下之局勢!

  說不得,他從王氏車馬行之收獲嘗到了甜頭后,還會盯上其他目標。

  而當下美稷城中,若論車馬行,也唯有衛家車馬行能夠與王氏車馬行相提并論。

  盡管此事有諸多不確定,但衛家想來也心有顧忌。

  如此境遇下,只是讓衛家提供外圍策助,相信他們會十分樂意。”

  “龐兄此言有理!那便如此定下。”

  七月初三,夜。

  “可有消息了?”

  昨日那道瘦小身影再度出現在賬內,木日逐就眉頭微蹙,似是對其出現時間有些不滿意,不過還是平靜發問。

  “大人,安插于羌渠氏、攣鞮氏貴族身側的夫人及姬妾死了大半!

  事實上,不止是我逐就氏茶壺細作,還包括其他氏族細作及無辜者。

  昨夜但凡是打探王廬密議之人,盡數被殺!

  此事被封的很嚴,及至傍晚,我才探知了一些消息。

  據說是單于親衛隊及祭祀衛隊親自出手…”

  木日逐就瞬間臉色一冷,眼中有兇光一閃而逝。

  及至十余息后,木日逐就方才冷笑一聲。

  “好,好得很啊。

  祭祀衛隊,呵,想不到那個老不死的也想跳出來折騰了。

  很好!那咱們就好好玩玩!”

  之后,木日逐就盯向那人喝道:

  “傳令,讓怯阿科親自出手,隨意拿來一顆祭祀姬妾之人頭!

  我倒要看看,他們究竟想搞些什么把戲!

  那位老家伙,又是否忍得住!”

  “是!”

  那道人影雖驚得身子打顫,但仍然急忙應是,快速離去。

  美稷城,無名小院。

  瞎眼壯漢隔著案幾盯著對面的禿頭胖子,神色有些遲疑不定。

  “余斌,你何時成了衛家門客?又為何要主動摻和到此事中來?”

  余斌咬了一大口羊腿,伸出滑膩的油手端起酒杯美美灌了一口,這才哈哈笑道:

  “怎的?就許你江四郎加入太原王氏,不許我余斌加入河東衛氏了?”

  江四郎右眼微瞇,冷笑道:

  “你這佞徒,當年氣死師尊還嫌不夠,如今難不成還想跑來坑害師兄?”

  “師兄?嘿嘿…”

  余斌將油手在衣襟上隨意擦了擦,古怪的看了一眼江四郎,隨后嗤笑一聲道:

  “當年師尊之死,旁人不知情,你這仁善的‘師兄’又豈會不知?

  哼!不過我對他也無甚好感,死便死掉。

  得了,前事已是塵煙,不提也罷。

  今日我之所以前來,也是奉了主家之命,與你等一道出手。”

  江四郎眼神微閃,也不再提前事,一臉疑惑道:

  “主家之命?如此說來,衛氏也想要那趙毅的命?為何?”

  “主家是何心思,我又怎知?”

  余斌撇了撇嘴,有些懶散。

  “好了,還是商議一下如何完成任務吧。

  解決了此事,我尚需及時返回主家。

  聽聞那里也不太安寧,正是撈取好處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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