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
張妍驚的站起身來,臉色有些發白地瞪向張淵,眼中有些彷徨。
身后那巨漢及兩個婢女更是齊齊打起了小心,無比戒備地盯向張淵。
唐周,竟然被殺了?
這張淵究竟想作甚?
聯想到張淵此前接二連三的言辭,所有人俱是感覺有些毛骨悚然。
瞧他那出手的狠厲和果斷,哪有什么掌控程度差之說?
張淵這分明是早有預謀,欲要當場斃殺唐周!
可笑的是,他們所有人竟還滿心的不以為意…
而就是這不以為意,卻讓他們不知不覺的鉆入了張淵設下的套里。
何曼、周倉臉色亦是有些難看,但嘴唇蠕動間,卻說不出什么話來。
至于其他人,更眼神閃爍,隱隱間還有些懼色。
沉默,還是沉默,無比詭異的沉默。
十余息后,張淵忽的輕笑一聲,抬眼緩緩掃過眾人。
“諸位有所不知,這唐周,其實與在下有些仇怨,而且對我太平道也有不忠之心。
若不然,在下又何需殺人?
在下這人呢,最恨吃里扒外、蛇鼠兩端。
唐周之死,只能說是自尋死路。
畢竟,在下向來都是睚眥必報之主,可容不得眼里有沙子!
叛徒,必須死!”
眾人聽得有些莫名其妙,不知唐周怎的就對圣道不忠了。
不過他們也算聽清了一部分,那便是這張淵與唐周有仇。
有了這個解釋,原本感覺渾身不自在的眾人,倒是稍稍放松了一些。
畢竟,這起碼說明張淵并非是喜怒無常、嗜好亂殺人的存在。
若不然,他們日后可不敢與其打交道。
只不過,這項說辭卻無法讓張妍滿意。
“張、淵!你未免太過放肆!
今日是本圣女設宴款待諸位圣道才俊,而今竟然死了人,死的還是唐周。
你讓本圣女如何向阿父交代?
如何向其他弟子交代?”
張妍咬牙切齒,恨恨出聲,明顯很是憤怒。
張淵聳了聳肩膀,攤手道:
“尊敬的圣女,你可莫要搞錯了因果。
唐周之所以會死,可全是因為圣女你,以及在座諸位,一致定下。
若非諸位非要讓在下與唐周過招,他自然不會死。
更何況,此前大家已然講好,出了意外,可要由圣女及在場諸位一同承擔。
嗯,說到底,其實此事怎也賴不到在下頭上。
有人想要算賬,可也得先經過諸位?
不是嗎?”
其實想要弄死唐周也完全可以暗中來做,不過張淵另有考量。
眼下的他在太平道毫無根基,而后日便是山陽壇會,時間緊迫,根本沒有他緩慢積蓄的機會。
因此,許多事必須另辟蹊徑。
而殺唐周這一步,卻能拉出一盤別樣的棋局…
張妍頓時氣得肩膀輕顫,一對粉拳更是死死地攥了起來。
還尊敬?瞧那浮夸的動作,可有一點對自己這位圣女的尊敬之意?
此時,何曼輕咳一聲,忽然出聲道:
“張令使,這唐周不僅是天公看重之人,同時也是馬元義馬師兄親近之人。
馬師兄可是一眾核心弟子的大師兄,他若是發怒,怕是…”
張淵眉頭微挑,感覺有些好笑。
卻原來,這唐周還是馬元義的親近小弟,怪不得能將馬元義的蹤跡明明白白的泄露出去。
也不知,當馬元義知曉自己之所以會死,是因為唐周所害,卻會是何樣一副表情?
只可惜,他是永遠都不會知道了…
“諸位乃我太平道精英,想來起碼的守信之擔當總該有吧?
天公之怒火,由圣女擋著,想來不會有什么難處吧?
至于馬元義之怒火,諸位可都是圣道年輕一輩之俊杰,這般多人難不成還會怕了區區數人?”
聽聞此言,眾人的眉頭頓時齊齊皺了起來。
“不過若是諸位皆是一幫無信之人,也甘愿做一幫子縮頭烏龜,不要尊嚴與顏面。
那在下也無話可說,讓他們有什么招數,盡管朝在下招呼而來便好!”
說到這里,張淵忽的冷哼一聲,繼而拂袖離去。
“我們走!”
眼看著張淵等人大踏步離去,眾人的眸子中頓時露出怒火。
什么意思?這是瞧不起他們?
“子風兄!這張淵也忒氣人!
咱雖然不喜歡惹麻煩,但事兒都觸上眉頭了,還能做王八?
馬師兄是厲害,但咱這般多人,卻也不是泥捏的!”
“就是!我圣道子弟最是重信重諾,既然輸了局,那自然會愿賭服輸!
他張淵未免也太瞧不起我等!”
“話說,元義師兄也非是不講道理之人。
只要咱將前因后果給說明白,想來元義師兄也不會為難咱。”
“廢話,馬師兄自然不會為難咱,可他會去尋那張淵的麻煩啊!
咱若是攔不下馬師兄,那豈不是成了失信無諾之人?”
“呃,這…”
“行了,都休得吵了。”
何曼被紛雜的聲音吵得有些頭疼,拍了一下案幾喝止。
而后,忽的看向周倉。
“元福,照你看,咱該如何辦?”
周倉撓了撓頭,老實道:
“守信那是必須的,既然已有約定,那這麻煩咱就不得不出手擋下。
反正只要咱盡力去做便行了,若是實在攔不住,那他張淵屆時也無話可說。”
何曼頓時一愣,其后哈哈一笑,拍了拍周倉闊實的肩膀。
“嘿!說得對,就這樣辦!”
隨后,何曼等人直接向張妍請辭,帶著唐周的尸體一同離去。
宴客廳內,看著空空蕩蕩、只余一灘血跡的場面,張妍有些欲哭無淚。
這叫什么事?
好好地一場出氣宴會,竟然變成了血色受氣宴!
而且,這事后的爛攤子還得她來收拾。
張妍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塊白布落在了染缸里,說不清的冤枉、憋屈。
“圣女,咱、眼下如何辦?”
喜兒低眉順眼、小心翼翼的問道。
“還能如何辦?讓人打掃一下,去天公苑!”
張妍恨恨一跺腳,咬牙切齒地向殿外行去,感覺心頭的無名之火燒的她呼吸都有些不暢。
若是可能,她真的想狠狠咬死那張淵!
對,一口一口地狠狠咬死!
一陣輕風吹來,微微掀起張妍面上的紗巾,顯露出各式兇惡的小動作。
這一幕,直看得小槐和喜兒齊齊打了一個激靈,趕緊低頭盯著鞋尖,悄無聲息的沉默緊隨。
紫竹苑。
看著欲言又止的眾人,張淵不由失笑,搖搖頭道:
“想問什么,便問吧。”
趙毅當即不再忍耐,認真地看向張淵道:
“主公,為何要殺那人?當真是有仇怨?”
張淵搖了搖頭,輕嘆一聲道:
“他與我其實并無仇怨,不過,他與太平道有仇怨,與萬千生民之身家性命有仇怨。
具體的,我不便細說。
總之,此人是該死之人。”
趙毅有些迷糊,不過他從張淵的神色中已然確定了一些事,心頭的猶疑也被掃去。
當下,趙毅輕松一口氣,點了點頭不再出聲。
他所需要知曉的,已然得到了答案。
此時,閻象忽然一臉復雜的出聲道:
“小中郎要殺那人,除了小中郎方才所言,怕是還另有算計吧?”
“哦?”
張淵眼神微亮,饒有興致的看向閻象。
“文山兄,不妨說說。”
趙毅、杜遠、馬武等人亦是好奇看向閻象,不知這后面還有什么別的算計。
閻象微微沉吟,試探道:
“小中郎可是想憑借此舉打開局面,將那些赴宴之人不著痕跡的拉到戰車上?”
張淵靜靜盯著閻象看了半晌,而后忽然放聲大笑。
“哈哈哈,不愧是閻文山,這都能被你看出來。
不錯!這便是我的第二個圖謀!”
眾人聞言,除了趙毅若有所思外,其余人卻是一臉迷糊。
那些人被設局算計之下,明明被逼得咬牙暗恨。
他們不仇恨主公都算好的了,又怎能將他們拉到戰車上,讓他們成為自己人?
閻象得到了答案,本該歡喜,可實際上心中卻是一憷,眼神有些閃爍的望了眼張淵。
這位小中郎心機之深、籌謀之繁,未免太過駭人。
如此年紀,便有這般心機,若是日后成年,那還了得?
早在此前,閻象便已然知曉了張淵與太平道之瓜葛,也隱約察覺到了太平道之圖謀。
但在閻象看來,太平道終究局限太多,不可能成事。
因此,他一直在思考著,該如何勸阻張淵放棄這條道,早早抽身而出。
只是一直以來,都未能想到好辦法,這才跟了過來。
可方才那一幕,卻讓閻象有些驚悚起來。
既然這位小中郎心機、智略如此高深,那他又豈會看不出太平道之弊端?
那對方為何還要陷入其中,而且還要圖謀掌控者之位?
難道他有信心、有辦法解決諸多弊端、扭轉局面?
閻象不相信,他不信張淵可以做到。
因為即便是妖孽,也不可能成功!
但若是張淵真的掌控了太平道,那必然會給大漢帶來一場難以想象的浩劫!
這場浩劫張淵必定是輸家,但大漢也成不了贏家…
如此禍雄,不該存在于世!
因為他所帶來的,必然是山河破碎、尸骨成山!必然是天地泣血的亂世!
這一刻,閻象的心底忽然生出濃郁的殺機,他想要殺掉張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