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無慘來說,他做錯了,但對他自己來說,他并沒有做錯什么。
所謂對錯,不過是彼此觀念不同,所造成的分歧罷了。
但他沒有辯解,他知道無慘不會接受他認為的對,正如他認為無慘認為的對是錯的。
童磨笑瞇瞇的看著面色沒有起伏的猗窩座,不愧是他,大人如此盛怒,猗窩座居然還敢裝聾作啞。
無慘雙目微瞇,深吸一口氣,逼視著猗窩座:“我有讓你放走那三個人嗎?你既然已經攔截到,為什么不殺?”
“大人,你知道,我不吃女人,也不屑于殺女人。”猗窩座開口了,這一點上面,卻是彼此有默契的。
“你不殺不吃女人,是你認為的重要,還是我認為的重要,我要你殺她們,你違抗了我的命令!”
話音一落,黑死牟嘆息一聲,前兩年的無慘還比較正常一點,但現在的無慘,就開始不正常了。
對于陪伴了無慘接近五百年的黑死牟來說,他其實是很無奈的。
人活太久,必然會有所心病,如同人類女性,年紀一到,就有更年期一說。
無慘也是這樣,偶爾會有一段時間,進入更年期。
這個時候的無慘,會變得很屑,非常的不可理喻。
就像現在這樣,猗窩座不殺不吃女人,以前的無慘是默認的,但現在進入更年期,無慘就能挑出毛病來。
童磨身子一縮,他原本還準備給猗窩座說兩句話,好緩和彼此間的關系,但現在看大人盛怒,還是有機會再說。
猗窩座又沉默了,他對于自身處境,是十分明白的,他雖然變成了鬼,但無疑受到無慘的控制。
要生要死,無慘一句話的事情,換做往日,他或許會稍微服軟,但見過真正的強者之后,他也受到了一定影響。
然而,讓他正面和無慘硬碰硬,他也沒有那個想法。
既然明白自己受制于人的處境,這二百年來,他早就擺正了自己的位置。
“不說話!真當我不敢殺你,我不敢殺你這個上弦之叁嗎?童磨,黑死牟,你們說說,我敢不敢殺!”
無慘震怒。
話音一落,也不見他有所動作,猗窩座的身體,如同被火車撞中。
五臟六腑碎成肉泥,雙手雙腳俱都斷裂。
鮮血迸濺,躺在地上,猩紅滿地,不成人形。
可謂是凄慘無比,而無慘對于鬼的掌控,就是如此霸道。
猗窩座麻木的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一旁童磨心頭一跳,大人果然是屑起來了,居然拿上弦撒氣。
如果現在臺下的不是猗窩座,而是下弦,恐怕已經被大人挫骨揚灰,童磨笑道:“大人說殺,自然是能殺。”
黑死牟張張嘴,默然點頭,他知道,無慘現在是屑無慘,最好不要去觸霉頭,免得把自己也搭進去。
但他也知道,上弦前三對無慘來說,并非是可以隨意屠殺的豬狗。
屑歸屑,這點理智,無慘應該還是有的。
“還有,我讓你不要把手抽出來,你居然敢抽出來,他死了,你能賠我一個嗎?”無慘饒是余怒未消。
猗窩座一臉木然,他口角還不停的流出內臟碎片,斷掉的手腳也不見愈合,不用說,是無慘的手筆。
兩大上弦見此,俱都有不同程度的臉白現象,猗窩座一如既往的不吱聲,他知道自己一吱聲,無慘肯定更怒。
他也犯不著和屑無慘爭辯,他是不可能扭轉無慘的想法的,因為彼此的地位,從來就沒有對等過。
無慘胸口起伏不定,這時候,有個鬼進來,匯報李觀云的情況。
這個鬼是新晉下弦,由于李觀云幾人把下弦殺得差不多,無慘又提拔了新下弦。
而下弦和上弦不可相提并論,大把的高級鬼等著當下弦。
那下弦看了猗窩座一眼,直接給嚇懵逼了!
這可是上弦啊,他可望不可即的存在,還是上弦之叁的猗窩座大人。
現在居然變成了無慘大人撒氣的工具,瞧瞧,慘的讓人不忍直視!
那下弦心中直呼:‘大人可真屑啊!’
“你也敢說我屑!”無慘的怒火,頓時又起來了,一個下弦,也敢在心里說他屑,真是找死!
“大人,我沒有,我不是…啊!”
那鬼話還沒說完,身體朝胸腹部位坍縮,很快就變成一個肉球,滾到了猗窩座腳邊,死的不能再死了。
兩大上弦默然無聲,童磨額頭冒出點冷汗。
黑死牟聳聳肩膀,大人屑起來,殺幾個下弦,都是屬于傳統藝能,沒什么值得大驚小怪的。
“看你還有點用處的份上,我饒你一命,如果還有下次,格殺勿論!”
無慘慍怒一揮手,肉球和猗窩座便飛走。
李觀云醒的比較晚,已經是七天之后,他的身體也很神奇,在經過初步的治療之后,便慢慢的自行恢復。
這天,感覺到有人在擦拭自己的臉,沉睡了七天的李觀云蘇醒過來,睜開眼,看到個神情驚恐的少女。
少女的衣著,看上去是大戶人家的女兒,服侍別人的事情,一點都不熟練,拿著濕布,在他臉上胡亂的擦拭。
李觀云略掃一眼,思緒在第一時間涌動。
他知道無慘對于自己的看重,現在既然沒死,應該已經落入鬼王手里。
“醒了?你的身體有夠古怪,明明不是鬼,偏偏自愈能力這么厲害。”有人說話,那少女驚叫一聲,六神無主。
李觀云略過驚恐少女,看到斷了一條手臂,滿面刺青,還能隱約看到燒傷的猗窩座。
“你這手怎么回事?”李觀云隨意問道。
兩人明明在之前,還是生死搏殺之敵,但此刻,卻如至交好友一般。
猗窩座苦笑一聲。“大人的懲戒。”
他也看到李觀云面上的隨意,心中頗為高興,此刻既然沒有爭殺,彼此又有認同感,成為朋友理所當然。
甚至有些為李觀云擔心,他一醒,很快會傳到無慘的耳朵里。
李觀云聞言也一愣,無慘故意不讓猗窩座長出手來,說是懲戒,八成是羞辱。
鬼王的心眼子,有這么小嗎?
輕微的啜泣聲響起,打斷李觀云的思路,納悶的瞥了眼方才服侍他的少女。“她是怎么一回事?”
“閉嘴!”猗窩座冷喝一聲,那少女面無人色,眼淚狂流,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
猗窩座如是道:“這宅院里都是鬼,我看你是個人,讓鬼服侍不太好,這女的,是我晚上出門搶來服侍你的。”
李觀云愣住,“什么?”
猗窩座搶了個女的來服侍他,這可讓李觀云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猗窩座還頗有些得意,“她可是大戶人家還沒出嫁的小姐,我去搶之前,特地咨詢過童磨的意見,他告訴我,女人可以孕育生命,服侍受傷的人,也會讓受傷的人染上幾分生命的氣息,恢復的更快。”
李觀云古怪的看著猗窩座,這個鬼有點東西啊。“你聽他瞎扯淡。”
猗窩座連搖頭:“以前我瞧不上童磨,但他確實有一套不簡單的理論,他特地交代我,要找十七八歲的處女或者懷胎兩三月的孕婦服侍,我嫌孕婦麻煩,給你找了個處女回來,不僅能夠照顧你,還能幫你解決…”
猗窩座一臉自然的說了下去,少女人都快要嚇癱了。
想她老老實實在家睡覺,突然被猗窩座連人帶被子擄到鬼窩。
這里除了她和李觀云,全都是鬼,少女哪里見過這種場面,這兩天差點直接嚇死。
而現在聽到猗窩座的話,想起自己悲慘的遭遇,真是悲從中來,直接癱倒在地上,一臉生無可戀。
猗窩座卻是有自己的考慮,李觀云重傷,他又不會服侍人。
在被無慘懲戒后,想了一整天,還是決定和童磨溝通一下。
畢竟三大上弦里面,童磨那是天天和女人打交道,聽人家說服侍人一般都是女人的事,他就找上門。
童磨那是熱情的接待了他,順便給他洗了個腦,讓猗窩座醍醐灌頂,尤其是鬼和人不同這一塊。
老三這個一想,頓時就通透了,給李觀云搶了個女的回來,現在還滔滔不絕的說了起來。
“等一下,給我解決什么問題,別說了。”李觀云人有點懵,連忙讓一本正經的猗窩座閉嘴。
猗窩座同情的看著他。“解決你的生理需要,你難道不需要嗎?你是人,你不是鬼,你肯定控制不住自己的。”
“我…”李觀云咂咂嘴,瞄了少女一眼,直接被猗窩座整蒙圈了。
猗窩座一拍腦門。“明白了,你等等,現在是晚上,我待會再去給你搶兩個來,組成三個,你就舒服了。”
他感覺自己悟了,你看李觀云之前就是三個女的繞著他轉,現在這幅表情,說明了什么?
一定是一個不夠,想要三個嘛!
“你饒了我吧,我之前怎么沒發現,你是個逗逼。”李觀云只感覺胸口堵了一口氣,不知道該往哪里吐。
“三個不夠?”猗窩座訝異的看了李觀云一眼,沒想到他身體這么好啊。
猗窩座作為一個鬼,二百多年,一直是打打殺殺中度過的。
理解人類的情感,但很難理解男女之事,他也算是見多識廣,亂七八糟的事情偶爾也看過。
覺得那是在搞什么,完全不懂誒,不過大體的認知還是有一點。
譬如說這個身體方面,好不好的問題,他是知道的。
李觀云無奈道:“在你眼里,我難道是個色中餓鬼嗎?”
猗窩座整個鬼都驚住了。
“難道不是嗎?”
“我…這…”
李觀云張張嘴,差點從床上跳起來,這什么玩意,這猗窩座腦回路要嚇死人的的啊!
猗窩座瞄了他一眼:“沒關系,這并不影響我對你是強者的尊敬,我知道,這是人類的局限性,不怪你。”
李觀云大腦宕機,看著猗窩座望著他的眼神,那眼里似乎再說:
好色不是你的錯,是你們人類共同的劣根性,不用擔心你色中餓鬼的身份,會讓我猗窩座看輕你。
放心吧,你是色鬼的事實,我不會到處宣揚的。
李觀云猛拍額頭三下,指了指地上嚇倒的少女:“讓她走吧,我沒有那個興趣。”
猗窩座狐疑的看了他一眼,片刻,拎起少女的衣服,徑直往窗外一丟,把人摔了個七葷八素:“帶她離開。”
上弦之叁發話,外面的鬼頓時響應,帶著少女離開了。
李觀云見此,直道鬼中奇葩。
“你反悔說一聲,我這次給你找三個來。”猗窩座還納悶的掃了他一眼,怎么看都覺得李觀云不對勁。
李觀云咽了口唾沫,他心里是服氣的。“謝謝您的關心。”
猗窩座看了他半晌,直讓李觀云心里犯嘀咕,生怕這鬼大爺又給他整點承受不了的東西出來。
“大人穿女裝騙你,你會不會覺得很憤怒?”猗窩座開口道。
“沒什么覺得好憤怒的,也不過是我一廂情愿罷了。”李觀云說完,覺得有點好笑,當然也有一點點可惜存在。
猗窩座點頭,合情合理的分析道:“我看你之前,如果無慘大人沒有變成男身,你估計已經撲上去了。”
“再重申一遍,我不是色中餓鬼。”李觀云心臟撲通撲通的跳。
在猗窩座眼里,他到底是個多么稀奇古怪的存在啊?
“沒關系的,我都說過了,你是人,你不是鬼,喜歡女人沒有錯的。”猗窩座一聽,反倒還苦口婆心的開解他。
“我知道。”猗窩座又理所當然的點點頭,既然是他認同的強者,有所缺陷其實也正常,畢竟是個人嘛!
李觀云明智閉嘴,算了算了,色鬼就色鬼好了。
反正他想要左擁右抱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被人誤會無所謂了。
“讓他過來。”這時,無慘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猗窩座面色微變,放目過去,李觀云形容收斂,一臉坦然。
兩人一路無聲走去,不復方才談笑間的隨意,猗窩座好幾次都想提醒他一下。
但看到他側臉的那一刻,便也知道,這個男人,是否提醒,并不會改變他心中的想法。
然而如果拒絕的話,無慘大人又怎么會…
怎么會容忍這樣一個掌握太陽之力的人類存在呢?作為親自,也是第一個領教過的鬼,他深知太陽真火的厲害。
李觀云的心,卻并不在太陽真火上面,那只是一個小小的收獲,或許對鬼的殺傷力十分不俗,但畢竟不是劍道。
而且數月來吸納真火,已經盡數傾注在猗窩座身上,想要再恢復到之前,又得數月苦修。
并且這一招的使用限制也不少,只能當做奇兵來用。
現在上弦和鬼王都知道他有真火,有所防備,再想一擊必殺基本不可能。
他腰間掛著明劍,雖是走向生死不明的道路,心中卻分外澄澈。
快準狠三字已得,利劍大成,終于踏足這方世界的至強者行列。
假以時日,再將三者融匯于心,乃至于領悟心眼,利劍圓滿,劍道之門自此大開。
但問題是,他還有時間嗎?
利劍大成,又如何能以一敵三。
縱然猗窩座八成不會出手,但另外兩大上弦,都比猗窩座強大。
以一敵二,也萬萬不能,更何況那心思萬變的鬼王,可謂是此方世界獨一檔的存在。
是否需要卑躬屈膝,搖尾乞憐?
是否需要虛與委蛇,保全性命?
是否需要賭一把,看看無慘的鬼血,是否能控制他的身體?
有太多的是否了,他也已經利劍大成了,不如做做樣子,先留得此身,只待劍道更進一步,無慘也不算什么。
然而,他心中劍道,高歌猛進,寧折不彎,一旦屈身,又是否還有再進一步的可能呢?
心中思緒萬千,終是化為一雙清明眼眸。
猗窩座側頭望來,心弦微震,這雙眼睛,一如之前般攝人心魄!
“你來了。”大堂之內,無慘站在首位,目光頗為陰沉。
他也不在乎要掩飾自己的想法,所以那張俊美的臉上。
時而殺意陣陣,令人心驚肉跳,時而和煦溫柔,令人如沐春風,而不論怎樣,難免惴惴不安。
“我來了。”李觀云放目四顧,猗窩座離開了他的旁邊,和三大上弦站在一起。
他觀四者,黑死牟面無表情,童磨雙目微瞇,猗窩座麻木難言。
最是那鬼王,讓人感覺,一句話不對,就將會將其觸怒,身首異處。
“你知道我為什么帶你回來,你也知道自己想活著需要付出什么。”無慘面沉如水,實質性的壓力撲面而來。
他心中對李觀云極其重視,且不談失去控制的下弦一魘夢,不過是個下弦罷了。
也不管他變成鬼后幾乎鐵打的上弦前三。
單說李觀云那一黑到底,黑出他想象的太陽真火,千年來,御使太陽之力的人,只出現過兩個。
一個是五百年前的那個劍士,二就是眼下的李觀云了,對于鬼來說,無可抵擋的太陽之力,卻被凡人所使用。
無慘心中有一種模糊的直覺,或許鬼懼陽光的缺陷,不必去尋找青色彼岸花,而有可能在李觀云身上實現。
千年夙愿哪怕有一絲機會,無慘也不會放棄,故以他雖然驚懼李觀云身上的太陽之力,但更多的是貪求。
正好李觀云也不如那個劍士強大,現在還被他掌握在手中,這讓無慘的心情頗為矛盾,甚至更年期都提早了。
李觀云細細體會著無慘帶來的壓力,這就是他和無慘之間的差距嗎?哪怕他利劍大成,彼此仍有鴻溝。
但他不僅沒有沮喪,一雙眸子依舊明亮,無慘將會是他的墊腳石,助他邁向更高遠的劍道!
至于現在的問題,李觀云大笑出聲:“殺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