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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不怒之人

  人生在世,受七情六欲之苦樂。

  眼、耳、鼻、舌、身、意,此六欲,凝成色身,為有情眾生。

  色身生七情,是以有情眾生,不脫喜、怒、憂、思、悲、恐、驚七者。

  七情經,煉心不煉身,術若大成,七情貫通,亦無移山倒海、摘星拿月之能。

  然此術直指本心,萬物有情,莫能避之。

  七情經與實力無關,不存屈人之力,生發于本心,為人所自取。

  不論鄉間老農,販夫走卒之輩,亦或天下無對,只手裂天之人。

  但凡心存七情,不能守者,皆逃不得此術,陷于七情之中。

  或手舞足蹈,或怒發沖冠,或憂心如焚,或肝腸寸斷…

  李觀云離開深谷,已經有一段時日,他得道亦得術,勤修不輟,無出世之念,尋名山大澤,潛心修行。

  原欲法,七七四十九日,得窺大道之門,再無寸進,路漫漫其修遠兮,唯將上下而求索。

  道中之術七情經,修習一年有余,得七情之喜,后更有六脈。

  他心生明悟,若要修道,需以術證之,七情七脈貫通之日,可觀原欲之妙諦。

  為何不舍術七情經而專修原欲法,實乃大道玄之又玄,人力不可及也,曰:不可說,不可言。

  說則失道,言必失真。

  得道若登山,山無路,便能望見山巔,也是若虛若幻,而路在腳下,以術開辟之。

  李觀云存喜于心間,轉而參怒,可這怒之一字,和他全然沒有契合之處。

  三日后,只覺心煩意亂,豁然睜眼。

  屆時虎嘯山林,威勢烈烈,他目光一動,循聲而去。

  林中,草木青翠欲滴,空地,卻有一只吊睛白額大蟲同一獵戶對峙。

  大蟲俊猛異常,黃皮黑紋,油光亮麗,長有丈余,呈虎踞龍盤之勢,虎視眈眈,虎尾如勾,竟有音爆之聲。

  獵戶身材魁梧,腰掛樸刀,方臉寬額,目如隼鷹,身著短褂,兩臂肌肉虬扎,長弓在手,箭在弦上。

  兩方劍拔弩張,人懼虎之爪牙,虎畏人之弓兵。

  相持漸久,王侯鼻翼冒汗,張弓之手輕顫,不能再僵持下去了,不然一定是他先力竭。

  王侯乃附近鎮上獵頭,如往常一般上山打獵,不成想遇虎。

  但他并不像尋常獵人那般懼怕,作為獵頭,死在他弓下的,不僅有野豬獐鹿,虎豹也殺過幾只。

  不過這般猛獸,他并沒有獨自捕獲過,看這只大蟲,更是壯年,他若出弓,僅有四成把握。

  正當王侯欲要搏命之時,忽聞一聲輕嘆,他倒不絕有異,大蟲卻脊背一躬,顯順服之貌。

  “去吧。”

  大蟲頓時不再兇惡,虎目盯王侯一眼,步步后退。

  王侯輕舒口氣,放目山林,余光望虎。“不知哪位高人相救,切不可放虎歸山,不然為禍一方,后患無窮。”

  “你也去吧。”

  王侯眉目輕皺,目光微變,似乎下了決心,弦上之箭立發,破空聲起,大蟲毛發豎立,往左一撲。

  然大蟲防備大減,王侯又是獵頭,眼力毒辣,臂力強大,鐵箭瞬息便至,正中大蟲后股。

  大蟲痛吼一聲,虎血落地,攜箭敗退,轉眼無蹤。

  王侯咬牙。“可惡。”

  胸中正想責問幾句,但忍耐下來,循著虎血追去,日落時分,無功而返。

  李觀云觀之,心中古井無波。

  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反之亦然。

  不過他不曾露面,僅一縷氣息,便讓那猛獸生感,從他囑咐。

  獵戶自不如大蟲強盛,同樣一縷氣息,卻沒有影響其人決斷。

  同為有情眾生,獸心混沌卻也澈凈;人心復雜而又多變。

  復入苦修,果然是步履維艱,又是三日,不得其法,不得寸進,李觀云以手支頤,皺眉深思。

  七情經,以人之七情為根本,王勞歸這般異人亦不能免,令手舞足蹈,不知身在何方。

  蓋因其實力雖強,人心卻少有鍛煉,引之則發,發之則喜,若探囊取物。

  而修此術者,絕非空中閣樓,必先得喜之真諦。

  換而言之,己心得喜,己心盈滿大歡喜,方能發人之喜。

  七情之喜,如此修之;七情之怒,亦需如此。

  然他,不怒也。

  他何來怒之,何怒之有?

  李觀云壓根就不覺得,有什么事情,能夠讓他怒發沖冠。

  他甚至很難想象,自己心中,會有被憤怒灌滿的一天。

  二十余年的經歷,過于淺薄了些,對于世間七情,體悟不深,尤其是怒。

  他自小就有出世之心,處事淡然,不與人相爭。

  便是受了委屈,有所怒火;見了不平,有所怒火,也很快湮滅,可謂情緒管理大師。

  這本來是個優點,是一件大好事,可世事難料,如今連七情之怒,都難窺其門。

  李觀云微微而笑:“道中之術,便如此難修,通天大道,真如登天。”

  盤膝而坐,體悟己身得喜的過程。

  穿越之喜,得法之喜,得術之喜,一一流轉心間。

  七情七脈,如果要分個層級,喜之一字,對他毫無難度。

  因為他穿越到這里,乃夢想成真!

  世間之喜有千萬,喬遷之喜、生子之喜、結緣之喜、高升之喜。如此種種,不一而足。

  但可有一種,能與‘夢想成真’相提并論?

  喜之極,莫過此四字爾。是以直合本心,毫無瓶頸,短短一年,修成一脈。

  不知不覺間,心中又盈滿大歡喜,不知怒為何物,不知怒有何用。

  一縷氣息,在他身周流轉,又融入這方天地,草木無風自動,雖是無情之物,卻也分明感受到喜悅。

  枝條高升,葉片舒展,隨著他的每一個呼吸,這山上的林木,都呈現與上一秒不同的光景。

  一日一夜,三日三夜,林化密林,萬物生發,祥和喜悅。

  忽有一聲輕動,竟是那后股中箭的大蟲,傷口已然流出膿血,皮毛亦不復油光。

  它一瘸一拐,不愿發出一點生息,不愿影響那端坐之人。

  在身前三丈處,大蟲蹲伏下來,溫順無比,沒有任何兇惡之氣,不見百獸之王的威嚴。

  那雙虎目,褪去兇厲,竟泛著溫潤,注視著李觀云,口鼻吐出縷縷白氣,吸草木靈氣,納歡喜之意。

  半日后,膿血止,一日后,鐵箭出,三日后,傷口合,七日后,噼啪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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