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晏逆和二丫(2)
在晏逆醒來后的第三天，病情稍愈的他，便帶著二丫踏上了替她尋找爹爹和哥哥的旅程。
但是二丫不知道的是，晏逆帶著她去往的方向是反的，這條路不是去碧嶺城的路！
一處破廟，此時已經黃昏，天色逐漸昏暗！
晏逆面色蒼白的躺在角落，身上隨意的蓋著一些干草，一動不動！
距離離開那條殘破的烏篷船已經過去三個多月了。
因為沒錢，晏逆每天不是吃些野菜煮的湯，就是去大街上和別的乞丐爭搶那些酒樓飯店別人不要，已經放餿了的剩菜剩飯！
他生長在大戶人家，從小便父母疼愛，嬌生慣養，何時受過這般流離的苦楚。
因為長時間如此，幾番上吐下瀉之后，他再一次病倒了！
這次生病比上一次落水發燒還要危險，晏逆已經躺了整整七天了，全身無力，情況每日愈下！
就在晏逆昏昏沉沉，默默想念已逝父母溫情的時候，二丫光著腳丫子，懷中似是藏著什么寶貝東西，興高采烈跑到晏逆所躺的角落，蹲了下來！
“大哥哥，你看我今天給你帶了什么回來！”
晏逆艱難的抬起頭，因為生病導致蠟黃的臉上努力想要擠出一絲笑容，“帶了什么？”
“鐺～鐺～鐺～”
二丫好似獻寶一樣，從懷中掏出兩個灰黃色的粗面饅頭遞到了晏逆面前，“你看，是兩個熱騰騰的饅頭哦！”
晏逆聽了饅頭二字，似乎有了些精神，掙扎著，艱難的爬了起來，他要活下去，他要報仇！
依靠在已經腐朽的墻壁上，晏逆接過二丫手中的饅頭，饅頭還未完全冷透，帶著二丫身上淡淡的體溫。
“正巧兩個饅頭，你我一人一個！”晏逆將一個饅頭遞給了一旁不斷吞著口水的二丫。
可是，二丫卻是把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小心往后退了一步。
“大哥哥，你快吃吧！我剛才在城里遇到了一個好心人，她給了我四個饅頭，我在回來的路上已經吃過兩個了，剩下的兩個給你帶了回來。”
說完，二丫捏了捏手指，悄悄的把頭撇向了一邊。
晏逆此時已經病入膏肓，沒有注意到二丫的小動作，想著她既然已經吃過，那他也就不在客氣了！
狼吞虎咽將兩個粗面饅頭吃下，晏逆感覺自己好受了許多，又再一次躺在了地上，蓋上干草，昏睡了過去。
待得晏逆徹底睡熟，二丫方才躡手躡腳的來到外面，點著火，給自己煮了一碗野菜湯，就著最后僅剩的一點粗鹽，喝了一個干凈！
然后來到破廟中，也給自己身上蓋上干草，骨瘦如柴的瘦弱身體緊貼著晏逆，默默流著眼淚，睡了過去！
她想爹爹和哥哥了！
從此那天開始，二丫每天都給晏逆帶回兩個粗面饅頭，偶爾還會有些別的小驚喜，比如半條魚，一只完整的鴨骨架之類的！
晏逆的病情靠著這些饅頭，也奇跡般的好了過來！
一直到半個月后，晏逆在破廟里面煮好野菜湯，靜靜等著出去討飯的二丫回來！
原本晏逆也是準備一起去的，但是二丫不讓，說他堂堂貴人家的公子，雖然家中遭了橫禍，但是也不能上街討飯！
再說了，她一個小女孩，去街上討飯，別人看著可憐還會多給一些。
對此，晏逆只能作罷，窩在破廟里想著以自己目前的情況，如何才能逆轉局勢，過上溫飽的生活！
“喂～，要飯的！”
正在晏逆冥思苦想之際，二丫還不見回來，反而一個畏畏縮縮的聲音從旁邊傳了過來。
“誰？”
晏逆本能的轉過頭，看了過去。
只見一個身上破破爛爛，全身都是布丁的半大孩子，正畏畏縮縮的站在田埂上。
這人他認識，名叫狗蛋，他和二丫剛過來的時候，和對方干過一架，最后晏逆想著冤家宜解不宜結，請對方吃過一頓野菜湯。
那頓野菜湯，里面放了一塊晏逆搶到的豬骨頭，把二丫心疼了好久！
狗蛋見晏逆看了過來，立馬大聲說道:“要飯的，告訴你一件事，跟你一伙的那個小丫頭出事了！”
晏逆聽了這話，心下一驚，連忙追問:“二丫她怎么了？”
狗蛋指著城里的方向，說道:“那小丫頭這段時間天天都去福運樓偷東西，這次被人家抓個正著，被狠狠的打了一頓，然后扔在城墻外邊呢！但具體是死是活，我就不知道了！”
“我知道了，鍋里的野菜湯請你喝了！”晏逆扔下一句話，風一樣的朝城門口的方向跑去。
待得來到城墻邊上，晏逆喘著粗氣，看著身上滿是傷痕，小小的身子蜷縮在一起，生死不知的二丫，不禁鼻頭一酸！
他終于知道那兩個粗面饅頭是怎么來的了，天下間，哪有那么多的好心人啊！
他心中好恨！
恨自己無能，不能給予二丫足夠的溫暖，讓她每日奔波，操持生計；恨自己沒能早一點知道真相，好阻止二丫冒險去偷東西，畢竟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恨天下間所有人，對這么嬌小的小女孩都能夠痛下狠心，他要所有人都死！
可是，這些他通通都做不到，他真的好恨！
抬頭看了看茫茫的天空，晏逆不想讓自己的眼淚流下來，輕輕的來到二丫身前，伸出不停顫抖的手，小心的觸碰了一下二丫鼻息。
還活著！
晏逆用力將二丫擁進懷里，喜極而泣，眼淚終于不爭氣的流了下來。
他原本以為在家族滅門的那一剎，自己的眼淚就已經流干了，但是這段時間和二丫相依為命，實在太不容易了！
小心將二丫抱了起來，小小的身子只有三十多斤重，但是對晏逆來講，卻是有些吃力！
可晏逆卻是眼神格外的堅定，一步一步的朝著前方走去，他要帶二丫回家。
回到那個既不擋風，也不遮雨的家！
回到破廟，狗蛋已經吃了野菜湯離去，晏逆將二丫安置好，重新煮了一碗野菜湯。
他現在身無長物，什么都沒有，再加上天色已晚，二丫身邊此刻也離不得人，只能用一碗野菜湯替二丫吊著命，等明天天一亮，他就去城里想辦法！
喂了二丫一些溫熱的野菜湯，看著二丫面上的痛楚似乎緩和不少，晏逆稍稍放下一點心來。
吃過剩下的野菜湯，點燃篝火增加些溫暖，一邊看著二丫，一邊想著未來的計劃，晏逆也不知自己何時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當太陽剛一照射進來的時候，晏逆打了一個機靈，立馬醒了過來。
隨后一個翻身，晏逆迫不及待的爬起來觀察身旁二丫的情況。
此時的二丫不知何時已經醒了過來，正看著他發呆。
看著二丫醒了過來，晏逆心中悄悄松了一口氣，他真怕二丫醒不過來！
晏逆手掌輕輕撫過二丫枯瘦的小臉，滿是疼惜，輕聲問道:“二丫，身上還疼嗎？”
“大哥哥，我不疼！”
二丫臉上努力擠出一個笑容，但是轉瞬便又低落了下去，眼中閃著淚花，“只是對不起，我以后都不能給你帶饅頭回來了！”
她知道大哥哥不似她這般命濺，對于那些野菜也能將就著活。
前些天，大哥哥身患重病，如果還繼續吃野菜的話，那注定必死無疑！
于是，她鼓足勇氣，去向福運樓的管事求情，想要討兩個饅頭救命。可惜對方還沒等她把話說完，就一臉厭惡之色的將她趕了出來！
沒有辦法，大哥哥一天天病情惡化，神智甚至已經開始模糊，她已經失去爹爹和哥哥了，她不想再失去晏逆這個一直陪伴在她身邊的大哥哥了！
她年紀雖然不大，只有十二，但是該懂的她都懂，該明白的也都明白！
爹爹和哥哥都不在了，那晏逆就是她最親近的人，她不要他死！
既然乞討不成，那就去偷，去搶！
于是，二丫每天瞅準機會，便去往福運樓后廚偷兩個粗面饅頭，帶回去給大哥哥，而她則是繼續吃著野菜湯活命！
因為怕被發現，她也不敢多偷，每次只偷兩個，偶爾還會順走別人吃剩下的一些剩菜！
這些剩菜都很新鮮，不似以前他們吃的那些賣完了，放餿了的剩飯，其中有魚有肉，正好可以給晏逆補充營養。
福運樓客人吃剩的剩菜，除開福運樓自己那些小二，幫廚吃以外，他們還會將多余的剩菜剩飯拿出去給賣給那些貧苦人家。
雖然不貴，但是好歹也能換些錢！
而那些實在賣不掉的，才會倒進餿水桶里，拿去喂豬，就算偶爾有乞丐來偷吃，他們也不怎么管！
而晏逆和二丫，以前吃的，就是這種！
二丫見大哥哥吃了饅頭，再加上一些肉食，身體一天天的好了起來，心中高興不已！
今天正準備再去福運樓后廚偷些東西，卻不想被人家抓個正著，給狠狠的打了一頓！
被捉住的那一刻，她死死的護住偷來的饅頭，可惜力氣太小，最后還是被他們搶了回去。
然后因為被她弄臟了，就當著她的面一點點的將饅頭踩碎在腳下，那一刻，她使出全身力氣，掙扎著想要護住那兩個饅頭，但是卻護不住，眼睜睜的看著他們把饅頭踩得稀碎，一點點踩進泥土里面！
她好心痛！
大哥哥今天沒有饅頭吃了，她以后也沒有辦法來偷饅頭了！
因為伴隨著拳頭如雨點般落在她的身上，她感覺自己快要死了，但是耳邊卻似乎有人在不停的呼喚著她，不要讓她睡覺！
可是她真的好累，好想睡覺！
終于，她聽清了，是大哥哥！
她不能讓大哥哥一個人在這世上孤零零的！
晏逆輕輕抱著二丫，將自己的體溫傳遞過去，“二丫，我給你唱首歌吧！”
在他的認知里，美麗的歌聲能夠撫慰精神上的創傷，這是他目前唯一能夠做的！
“嗯！”
二丫輕輕的點點頭，身上的傷似乎真的不那么痛了。
“若為此弦聲寄入一段情，北星遙遠與之呼應…為我解開腳腕枷鎖的那個你…月光常常常常到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