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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九章 時代變動下的普通人

  從上京出發,經過已經完全水泥化的京大官道,一路上耗費的時間非常的短。等到了大連,每天都有前往登州或是長山群島的客船。蒲察廝斤沒有坐客船,哪怕這種公差出行是可以報銷差旅費用的,他也沒有跟著其他百姓一起去擠人滿為患的客船。

  因為他們蒲察家,就有專屬于自己的船隊。雖然規模不算大,目前也只跑跑海州的航線,但是送他這個名義上的家主前去登州辦差,還是能夠做到的。

  當然,這個船隊不是蒲察廝斤自己組建的。而是他的那位好姨母召集蒲察家的舊奴,建立的蒲察商行。在海貿越來越有利可圖的情況下,便也涉足其中了。

  受限于船只的動力還是依照風帆和人力,所以路上所耗費的時間是遠遠大于后世的。接近兩天,蒲察廝斤才算踏上登州的土地。

  作為山東行省的省治和對接明國內陸的橋頭堡,登州的發展速度也是很快的。曾經整座城都空落落的情況已經不在,取而代之的,是城池在各大商行和居商大賈們的請愿,以及官府的有意扶持下,進行了大規模的擴建。

  尤其是在移民潮爆發時,大量的人口涌入又得不到有效的安置,為了避免出現動亂,也是想給這些移民找點活兒干,所以登州城的基礎建設得到了最大限度的升級。

  曾經全城污水隨意排放的情況是被徹底改觀了。在每條市坊的房前屋后,都修建了地下排水溝渠。污水可以順著官道排入地下,從而不會造成嚴重的環境污染和空氣污染了。

  另外還有公共澡堂和公共廁所,登州城一口氣修建了兩百座。幾乎做到了每個市坊,都能有兩到三座。同時登州的路面也進行了平整和擴建,從前舊城池那套窄小的城內道路已經不適用于大明國的國情了。

  因而很多被判定違規占道的房子都在治安軍的強令下被暴力拆除,那些低矮甚至是隨意搭建起來的危房,也在治安軍的監督下,被動員起來的難民給一并拆成廢墟了。

  曾經上京城走過的‘大工地’模式,似乎要在登州城重演了!其實也不止登州城,遼陽、平郭這樣的有著年頭,且在從前有著特殊政治意義的城池,都經歷了大拆大建的過程。哪怕是年頭并不算久的圖門城,也因為是省會的緣故,被經歷了一番大改造。

  登州這樣海港城市,又是一省省治,自然不能落下。巡撫王玄凌去上京敘職時,也是去了遼寧行省、吉林行省這樣的兄弟行省考察的,見到他們省內或多或少都有一到兩座的樣板城市,自然是不甘心的。

  從前登州缺少人口,做不到這樣的大改造,自然是無可奈何。但現在有現成的人力,自然不能錯過了。

  蒲察廝斤是第一次來登州的!包括整個山東行省在他眼里,都是非常陌生的。

  不過登州的改造已經進入了尾期,所以很多地方都帶上了鮮明的明國特色。比如水泥化的港口碼頭,簡便省錢的公共馬車,數量繁多的小吃商鋪,還有泊位一字兒排開,船只在領航員的指引下,有序進出港口的場景,都能夠在大連港看到同樣的。

  因第一次出海,蒲察廝斤還是有些不適應的。踏上陸地后,感覺雙腿軟綿綿的,頭重腳輕,好像踩在了棉花上一樣。送他來的船隊主事怕他有個意外,特意安排了一個船員跟著伺候。

  本來蒲察廝斤還想拒絕,因為他不想搞特殊化,但身體的反應太過真實,便也只能半推半就了。

  “少爺要不要先找個地方休息一二?我看你這暈陸癥還要好一會兒才能緩解。公務再忙,也不如自己的身體要緊啊!”伺候他的船員乃是蒲察家的舊奴。

  在整個蒲茶家都接近覆滅后,這些舊奴都成了自由民。起先他們是遵從官府的安排去工坊做工或是去種地的。但像他們這樣待在大人物府邸的下人,再粗重的活兒也是趕不上工坊和種地的苦累。

  所以得到蒲察廝斤二姨母的召集后,便都紛紛聚攏過來了。他們的動作其實也一直在暗衛的密切關注中。像這些前朝舊臣,還和宗室扯上關系的,就更是被重點關注。

  好在二姨母也非常的知分寸,召集的都是一些普普通通的自由民,沒什么威脅性。而且做的生意也都是合法合規的,挑不出什么差錯來。

  更重要的是,蒲察廝斤還當了明國的官兒,算是體系內的人了。雖然還是需要著重觀察,但也不用那么嚴防死守了。

  “嗯!先去城里找個客棧住下吧。”蒲察廝斤的語氣也有些軟綿綿的。

  得到指示的船員馬上從路邊攔了一輛私人出租馬車。體型雖不如公共馬車那么大,但勝在路線自由,且人少的情況下,內部空間也非常寬敞。

  這船員也是借著蒲察廝斤的秋風,才享受到乘坐私人出租馬車的機會。里面有裝了清水的皮囊,還配了好幾個木頭小杯。船員馬上給倒了一杯,但蒲察廝斤毫無胃口,就讓船員自己喝下了。

  前往港口的路上,車輛和馬匹還是非常多的。而且一路上全是商鋪,繁華得讓人誤以為來到宋國的揚州。

  “這地方,每次來都是大變樣呢!”船員掀開簾子,看著外面熱鬧又喧囂的街市,興高采烈的說著。

  前面趕車的車夫聞言,也接話道:“是啊!這登州城變得太快了,我們這些老登州人,有時候都會迷路呢。”

  這可不是玩笑話!在登州內城大拆大建,城外又進行了擴建的情況下,很多熟悉的建筑和市坊其實已經不復存在了。而且因為商業的發展,很多并不存在的街市也跟著出現。

  像港口通往城內的官道,從前都是荒郊野外的。偶爾有一兩個村子,也是沒什么人。但現在,哪里還能看到從前的荒僻。為了平整港口的土地,連附近的小山丘都被挖平了。

  “你是老登州人?莫非是回遷回來的?”船員之所以這樣問,是因為登州的普通百姓,很多都被遷走了的。就算不在登州,也被分遷到山東行省的其他州縣。

  所以真正的老登州人,其實是不多見的。

  “呵呵,得圣君的庇佑,老王我從前是城里古家的家奴,因他們給大王的軍隊開城投降得快,所以就不必外遷了。

  此后家主又得圣君的詔令,將我們這些奴仆的奴籍都廢了。老王我便沒在老主顧家待著,憑著拿到的遣散費,租了一輛馬車跑起營生來了。”

  “嘿!真是巧了,王大哥,不瞞你說,我也是家奴出身的。不過我們的老主顧在戰亂時就沒了,所以不像你,還能拿到遣散費。”船員茍勝是個二十出頭的厚生仔,年齡不算大。因有著跟王車夫相同的經歷,所以話也就多了起來。

  “那可真是可惜了!我們老主顧也算是心善,才給了我們一大筆遣散費的。說實話,若不是老主顧不要,我們還想留在古家的。”車夫跟茍勝也聊得投機,便說出了實情。

  這時代的主仆關系是非常緊密的。如果沒有特殊情況,仆人其實是不愿意離開主人家的。畢竟在大戶人家當差,不僅名聲好聽,還能吃飽飯。每月可能還有報酬可拿,有穿有住的,算是個好去處了。

  但隨著廢奴令的到來,以及上面有意緩解勞動力不足的局面,所以很多朝廷官員,都是大幅度的縮減家里仆人的數量。那些大戶人家向來是密切關注著上頭一舉一動的,見到當官的都不再雇傭大量的仆人了,自然也不敢豢養那么多的奴仆。

  就自發的,開始遣散起家里的仆人。也有一點遣散費都不想給的,后來惹來了札魯忽赤衙門主持公道,結果被罰了三倍的罰款。這樣的例子震懾到了古家這樣的大戶人家,所以遣散費都給的干脆。

  “哎!誰說不是的。若是我們老主顧還在,我現在也不用到海上跑營生了。”茍勝從老一輩的嘴里,知道了從前蒲察家的闊氣。那吃香喝辣的,定然比王車夫的古家還要富貴得很。可惜這樣的生活,他是一天都沒享受到。

  因為他一開始就是在蒲察家莊園做事的。還沒等到調回蒲察家的主宅,大真國就完了。在莊園里,因為父親是個管事,所以他日子過得倒還算清閑。

  可惜,一切隨著蒙軍的到來,明國的建立,都沒了。

  “這世道啊,就跟登州城似的,變得咱們都看不懂了。”車夫感嘆著。大明的出現改變了很多人的命運軌跡,對未來不確定性的增加也讓許許多多的人感到迷茫。

  盡管在得到自由以前,固定的人生讓他們從沒想過未來,也更不會感到迷茫的。

  但日子還是要繼續往前過的,無論是船員茍勝,還是車夫老王,雖然都還沒有很遠大的理想,但卻知道可以通過自己的努力,慢慢的讓生活變得更好。

  他們的命運軌跡,也就此偏離了原來出生到死的奴仆命運,帶上了更多的不確性。

  沒有人知道這是好的還是壞的,也沒有人能說得清。老王和茍勝只知道失去了從前混吃等死的生活,日子過得比從前要辛苦得多。但他們卻得到了自由,雖然這自由的意義對他們而言,還是顯得有些無足輕重。

  蒲察廝斤也是作為被改變命運的一份子,但他卻是沒心思聽兩人的對話。因為在上車不久,他就暈乎乎的睡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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