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
該走的人都走了,李長生拖著殘軀,隨便找了間禪房住下。
寒山寺的僧侶、奈落仙子都加入了救治瓊霄妖帝的隊伍,趁著無人問津的空檔,他要捋捋自己的道心。
一張床塌,兩對桌案,三扇窗戶,四面白壁,樸實無華,即是禪房中的所有。
今夜小樓又東風;
瀝瀝東風伴春雨。
雨打浮萍,山風飄絮,伶仃可嘆。
夜鴉沸沸,走獸遁行,聚散無常。
圓缺月下,那十八少年瞳似夜色,正對窗臺月色,用一把木梳梳理著自己的白發。
少年梳的很慢,很輕,動作青澀,不時皺眉,顯然他對梳頭發這種事,并不在行。
“鳶尾...”
他喃著狐帝的名諱,目光深邃且憂傷。
忽然,窗前桃花樹上,飛來只雀鳥,嘰喳唱著歌,少年側過目,也隨之頌道:
“今夕何夕兮,草木猶不知。”
“今夕何日兮,皓月難解我愁。”
“承蒙錯愛兮,為吾之所幸。”
“奈何造化兮,實乃太過弄人。”
“天若有靈兮,何故不賜汝喜。”
“地若有靈兮,何故要贈吾愁。”
“山有木兮木有枝,狐有生兮生有狐。”
“愿吾之情愫兮,不再說與山鬼聽。”
一詞而終,少年梳好了頭,從儲物戒中取來一根發帶,將白發束起。
“鳥兒啊鳥兒。”
束好了發的李長生,趴在窗臺,攝來那根樹枝,逗弄著枝頭的雀鳥:
“你說前世和今生,有區別嗎?”
雀鳥蒲扇著翅膀,歪著腦袋看著少年。
“我忘了,你只是一只雀鳥。”
李長生苦笑的搖搖頭,喃道:
“我跟你說這些你也聽不懂。”
“誰告訴你我聽不懂的?”
少年剛準備放飛雀鳥,關窗冥想,那雀鳥卻口吐人言,道:
“還有啊,人類,你才是雀鳥,你全家都是雀鳥,看清楚,老娘是朱雀!”
“你會說話?”
李長生倒不在意它是雀鳥還是朱雀,他只當找到了個解悶的樂子,喜道:
“那你能不能回答我的問題?”
“哼,這么簡單的問題你都不知道?”
這自稱朱雀的飛禽是個傲嬌的性子,它脫離李長生的掌心,飛回枝頭,嬌哼道:
“人類,你真笨,前世是過去,而你是現在,有什么區別?”
“這樣嗎?”
李長生摸了摸下巴,又問道:
“那前世的東西,算他的還是算我的?”
“人類,你煩不煩啊。”
朱雀不耐煩的晃著小腦袋,斥道:
“你糾結這些干嘛?只要是握在你手里的東西,就是你的呀。”
“那如果他要跟我搶怎么辦?”
“誰?”
“我的前世。”
“搶你個頭啊!”
朱雀破口大罵,它覺得李長生是在拿她尋開心:
“哪有自己搶自己東西的?”
“沒有嗎?”
李長生問道。
“有意義嗎?”
朱雀反問道。
是啊,有意義嗎?
李長生...悟了。
他遠眺那枚沉寂的古鐘,喃道: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分彼此,生生不息,如此方為輪回。”
“前世啊,是我癡了,我的一切,是你給的,而你的一切,我將重新帶給你。”
“以后,你我即為一人!”
像認同了少年的低語,青銅古鐘閃了閃翠綠色的光芒。
光,非青銅鐘光。
此光,象征生命,天光乍現,萬物生機勃勃,鐵樹開花,春芽東發,百花齊放。
而后青銅古鐘上方的繩索驟然崩斷,金色符文全部溶解。
銅鐘前方,裂開道虛空裂縫,那道綠色的忽明忽滅,似不舍。
“咚。”
青銅古鐘輕輕一鳴,鐘聲蕩漾,緊接著劃破虛空,辭別。
“咻。”
虛空重合,那團翠綠色的光茫化作一道流光,刺入李長生的心臟。
李長生頓感心臟火熱,掀開衣服,只見自己心臟處,竟多出了株仙草印記。
他盯著仙草。
一秒...兩秒...三秒...越看越入迷。
隱約間,他似乎看到了這株草,頭頂惶惶蒼天,扎根渾厚大地,茁壯生長...
“未來,我回來了。”
仙草中,長生大帝的身影,緩緩浮現。
這是他第二次說這句話,但這次話里的意義,跟第一次截然不同。
兩次相逢,不盡人意。
第三次,總算兩廂情愿。
李長生笑著放開心神,與仙草、與長生帝的意識融洽無間。
末了,仙草空間內,響起少年的聲音:
“前世,歡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