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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年方二八

  男怕《夜奔》,女怕《思凡》,說的便是昆曲中的兩個劇目,之所以用“怕”字來形容,那是因為這兩出戲,分別是武生和旦角兩出最難演的獨角戲。

  因為演這戲沒有其他演員,大段的戲只有主角一人在臺上演出,再加上唱作念打更是異常繁重,對戲曲演員的功底要求極高,所以才會有“男怕《夜奔》,女怕《思凡》”這個說法。

  《思凡》這一折戲是梅蘭芳大師早年間常演的一出戲,傳承了梅派神韻的沈歌,經過這幾天的學習,已經練得差不多了,此刻和柳公子打賭,如果不是胸有成竹的話,自然不會選擇貿然演出這一折戲。

  《思凡》出自昆曲《孽海記》中的一折,內容主要講述的是,從小體弱多病的小尼姑色空,被父母送到仙桃庵生活,而色空受不住念經拜佛枯燥無味的日子,私自逃出了仙桃庵…

  這一折戲的文辭極其優美,林語堂先生曾稱贊“其文辭堪當中國第一流作品之稱而無愧色”!

  說起來,這還是沈歌第一次在眾人面前表演這一折戲,在此之前,天元劇場里的其他人也只是知道他才練習而已,并不知道他練到什么程度了。

  所以此時此刻,當他們聽到沈歌要唱《思凡》的時候,心中都驚了一下,他們好像前幾天才剛剛聽說他要練習這一折戲,沒想到現在就已經敢用這個跟人打賭了,如此看來,他對這部戲想必是差不多已經會了。

  “真是個妖孽!”

  楊大叔忍不住在心中感嘆道。

  《思凡》這一折戲的難度他自然是知道的,因為他就是生角,雖然不會演《思凡》,但是《夜奔》卻親身體會過,到現在他都不一定能夠保證自己能完美地表演出來,可想而知,和《夜奔》齊名的《思凡》該有多么的難了。

  想到這里,他不由得看了戲臺下的柳公子一眼,雖然不知道他會不會《夜奔》,但結局似乎是已經注定了的,他和陳師父兩人都非常了解沈歌的性格,謹慎、小心,沒有十足的準備和充分的把握的話,他是絕對不會拿出來跟他打賭的。

  即便是他口中說著自己還唱得不是很好,但是楊大叔和陳師父以及李纓三人的心中,卻都非常清楚,當他提出自己要唱《思凡》的時候,其實已經有了絕對打敗柳公子的信心。

  只是柳公子和葉云風自然不會知道他們幾人心中的想法,此時此刻當二人聽到沈歌要唱《思凡》的這一瞬間,心中俱都是忍不住猛地跳了一下,眼中露出些許震驚之色,看向沈歌的目光里,充滿了不可思議。

  《思凡》?!

  他竟然要唱《思凡》?!

一個老生演員而已,連普通的戲都還唱不好呢,已經敢跟他反串旦角打賭了,而且這還不算完,一挑就選了個旦角最難演的折子戲《思凡  》,因此柳公子和葉云風二人腦海中唯一一個念頭,便是他在故意撒謊吹牛皮。

  這一折戲如今就連天賦異稟的他可都還唱不好呢,而對方一個小小的戲曲演員,卻敢如此大言不慚地說自己要唱《思凡》,而且還指定自己唱《夜奔》,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思凡》和《夜奔》作為如今保留下來的兩出經典劇目,許多戲曲演員都學習過,失傳的話倒不至于,但是真正會唱的,卻少之又少,不是因為戲不火,也不是因為他們不愿意唱,而是因為,這出戲…實在是太難了!

  當然,這兩出戲雖然難,對演員的功夫要求高,但也正因為如此,這兩出戲也成了試金石一般,但凡某個戲曲演員能夠將這兩出戲,完完整整,漂漂亮亮地演出了,那就說明,這個人的功夫到家了,之后成角兒,或者說火與不火,就全看運氣了!

  柳公子不知道沈歌是被自己嚇得中了失心瘋,在胡言亂語,還是只是單純的吹牛皮,又或者是打算真的唱這出戲,但無論如何,他的心中都沒有產生一絲一毫的怯意。

  雖說就連如今的自己都沒有把握將《思凡》完整地唱出來,而屬武生行當的《夜奔》,甚至都不是他專業唱的角。

  可柳公子心中仍有信心將沈歌打敗,畢竟只不過是一個反串而已,即便是最難武生戲又如何,難道他一個唱老生的,還真的能把《思凡》唱得特別好不成?!

  他是打心底里看不起沈歌。

  更主要的是,兩人說的并不是演出一整折,只是簡單地唱一小段而已。

  說話間,沈歌和柳公子二人去后臺化妝了,雖然可能有些麻煩,但是妝容和道具,對于演出來說,卻也是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陳師父站在臺上對觀眾說,天色已經不早了,而且天元劇場正式的演出也早就已經結束了,如果有其他的事情,著急回家的話,大可不必在這里觀看,可以直接先行離開。

  只不過一出好戲馬上就要上演,臺下的觀眾哪里肯舍得輕易離開這里,畢竟這樣的場景難得一見,天元劇場和云風劇場兩家打賭,而且賭注巨大,看雙方的神色,似乎都胸有成竹,沒有絲毫慌張。

  再加上,觀眾們也都想看《思凡》和《夜奔》兩出戲,和兩家劇場最終的打賭結果。

  所以當陳師父說完這句話后,場上的觀眾幾乎沒有人離開,都坐在座位上一動不動,口中還說著,想要看看沈歌和柳公子二人表演的怎么樣呢,畢竟作為戲迷觀眾,當戲臺上的兩人唱完后,他們還要給他們評判。

  一旁的葉云風聽到陳師父說的話,輕聲笑了下,開口嘲諷道:“呦,陳班主,怎么這么著急趕人呀,莫不是怕到時候‘沈老板’輸了,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自己不好抵賴,所以才想把臺下的觀眾給請出去?”

  “呵呵。”

  陳師父沒有說什么,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臉上從未出現任何的慌張之色。

  葉云風只當他是死鴨子嘴硬,現在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表情,不過是故作淡定罷了,到時候柳公子打敗沈歌,有他們天元劇場哭的時候。

  “陳師父為什么要抵賴,明明是你二人先來找茬兒!”

  “再說了,勝負未分,你就這么有自信,陳師父這一方會輸?!”

  “本來陳師父和沈歌不愿搭理你們,是你和那個年輕人一直硬逼著他們和你們打賭,呵呵,不想被你們糾纏,才答應下來的,沒想到卻讓你們倒打一耙,好像都做了錯事一樣!”

  “可別你們提出來的打賭,到最后反而自己輸了,自討苦吃!”

  天元劇場的忠實觀眾雖然不會在評判的時候偏向沈歌,但是卻也不影響他們對葉云風和柳公子兩個人的厭惡,此刻聽到葉云風陰陽怪氣陳師父,立刻都回擊了過來,令他的臉色變得非常難看。

  只不過即便葉云風心中非常的氣憤,可也沒有顯露在臉上,楚州市就這么大,而喜歡聽戲的觀眾就這些個,得罪誰也不能得罪他們,畢竟到時候天元劇場倒閉了,未來他們就是云風劇場的觀眾了,為了自己以后的生意,他忍了下來。

  此時此刻,沈歌和柳公子二人正在后臺畫著妝,柳公子所扮演的林沖妝容比較簡單,畫得比沈歌要快;而沈歌剛剛表演完《武家坡》,所以還需要先卸掉薛平貴的行頭,重新再畫《思凡》小尼姑的妝容,比較麻煩。

  片刻后,柳公子穿著林沖的戲服走了出來,他手中還拿著一把折扇,看著正在化妝的神色,臉上盡是輕蔑和冷笑,“啪”的一聲打開折扇,做了個自以為很帥的動作,什么話也沒說,轉身走出了后臺。

  “呸,真惡心!”

  一旁的李纓低聲說道。

  沈歌點點頭表示同意,的確是挺惡心的,這人實在是太裝了,當然這還不是最主要的。

  主要的是,他長了一張陰柔的臉,如果扮旦角的話,那還好些,可現在這個林沖的武生扮相,實在是令人不敢恭維,豹子頭林沖的氣勢非但一點沒有,反而跟個娘們一樣扭扭捏捏,扮著林沖的扮相,卻拿著一把折扇,給人的反差感太大了。

  “這人也不知道是什么身份,就從他身上那種令人作嘔的氣質來看,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李纓撇撇嘴說道,“只是見他一直胸有成竹,似乎覺得贏定你了,想來應該還是有些本事的吧…”

  “那也贏不了我。”

  這話沈歌說得十分自然,遠不如柳公子那般裝。

  “前幾天剛聽你說在練習《思凡》這一段,沒想到,今天都已經可以正式登臺表演了!”對于沈歌的學習速度,

  李纓感到特別的吃驚,即便是知道他這個人已經很妖孽了,但是他卻一直在刷新自己的認知,“我感覺,你是個妖怪!”

  聽到她這句話后,沈歌有些哭笑不得:“我哪里是什么妖怪,只不過是比別人,稍微努力了那么一點點罷了!”

  “信你個鬼!”

  李纓撇撇嘴,話音一轉:“不過我倒是特別期待,看你的《思凡》已經到什么程度了。”

  “只是唱一個小段而已,”沈歌笑著說道,“要是我能真正地完美表演這一折,那不得逆天了!”

  當沈歌畫完妝后,化妝師忍不住嘖嘖贊道:“你這相貌,確實是逆天了呀,看這小尼姑色空,長得真是俊俏,如果不思凡,豈不是可惜了這一副青春好皮囊。”

  “哈哈哈,靜姐姐是真的會夸人!”

  李纓忍不住笑道:“自從你來到劇場后,每次化妝,都不知道被靜姐夸了多少次了。”

  說著,她又似惆悵般地嘆了口氣:“我在劇場待了這么久,靜姐卻從來沒夸過我幾次…”

  “你這小丫頭亂說,”化妝師說道:“我夸你的次數還少嗎?”

  李纓眨眨眼,“不少。”

  “那你還亂說。”

  沈歌的扮相和柳公子的完全不同,這就是兩人之間最主要的區別,柳公子那種陰柔的氣質跟林沖的武生角色完全不搭,而沈歌扮起角色來,卻各有特點。

  扮上老生薛平貴,唱《武家坡》這一段,調戲起王寶釧來,自有一番風流倜儻的感覺;扮上花衫鐵鏡公主,則是端莊美麗,漂亮大方;此刻穿上這一身藍白相間的戲服,手執一柄拂塵,當真是正值青春年少的小尼姑一般!

  而不像柳公子那樣,把演員本身的氣質和行為帶入到角色中,如果類似還好說,便如林沖這般勇猛的性格,實在是讓人沒眼看。

  “呵!”

  當沈歌出來后,柳公子見到他的模樣,不屑地笑了聲,開口說道:“我倒是想看看,這位老生演員,是如何唱《思凡》的!”

  到如今,他和葉云風二人依然不知道,沈歌的旦角其實唱得同樣不錯,只認為他是強行逞強,故意反串而已。

  其他人也都沒跟他們說,之前沈歌已經告訴他們倆了,自己會唱旦角,可他們卻堅持認為沈歌不會,所以再說也是無濟于事,便沒人再提醒他們。

  “開始吧!”

  沈歌沒有再對他說什么,只是平靜地說了句開始。

雖然他厭惡柳公子和葉云風,但是在對待戲曲,對待藝術上,態度卻不會馬虎,縱然柳公子再令人感到討厭,他卻也不會心不在焉地隨便比試一下,把柳公子打敗就算完事了,畢竟他選擇的是《思凡》和《夜奔》,從這一方面,便可以看出來,他對這出  戲的重視。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柳公子說完,和葉云風退到了一旁的座位上坐著,臉上掛著不屑和輕蔑的表情,根本沒把沈歌給放在眼里,在他的心中,沈歌最多唱一小段就會下臺,因為《思凡》這出戲,就連天賦極高的他都還沒學明白,他一個唱老生的,又能唱多久呢…

  此時此刻,臺上的道具已經布置好,沈歌端坐在椅子上,底下的觀眾都放緩了呼吸,盯著臺上的沈歌,觀看他的表演。

  音樂響起,沈歌右手提著拂塵,開口唱道:

  “小尼姑年方二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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