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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六章 請前輩入土為安

  這是一對與世無爭的眼神,瞧著它們,就像看時與這塵俗全沒關系的另一天地去,仿佛能永恒地保持在某一神秘莫測的層次里,當中又蘊含一股龐大無匹的力量,從容飄逸的目光透出坦率、真誠,至乎帶點童真的味道。

  寧道奇負手走出,五縷長須隨風輕拂,一股自然之氣不住從周身溢出,從天靈與涌泉灌入,與天地形成一個完美的循環,又似深邃而不可知的宇宙,令冬青完全認識到他的大宗師氣概。

  “好一個謙虛自守的心法,已臻渾然忘我的境界,深得道門致虛守靜之旨,前輩好修為。”

  就在寧道奇步入廣場的一刻,靜坐中的白行簡終于睜開眼眸。

  那雙眼眸并無任何奇特之處,但隨著他的眼眸睜開,這廣場之上的禪音佛韻也好,尸山血海也罷,甚至是寧道奇的道法自然,全都消融一空。

  古寺只是古寺,有的只是建筑佛像以及廣場中的三人罷了。

  沒有寧道奇隨身而來的道法自然,卻更讓人感受到大象無形的恐怖,饒是寧道奇緩緩而來的腳步也隨之一頓。

  嘆息一聲,“宋少主果真是驚才絕艷之輩,不論是我還是令尊,在少主這般年紀的時候,絕無如此恐怖的修為。”

  說著,寧道奇抬頭看著滿天星斗,感慨道。

  “今晚的星空確是異乎尋常的動人。不知宋少主可聽過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的故事?”

  白行簡心頭一動,知道至此寧道奇仍不想和自己動手。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前輩既然知曉此道,今日又何苦仙架巴蜀,與宋某為難呢?”白行簡反問道。

  寧道奇啞然,沒想到白行簡已己之矛,攻己之盾,不過,他到底是中原百來年最顯赫的大宗師級人物,便是如此也不見語塞。

  輕笑一聲,充滿童真意味的說道:“寧某便是深知此意,知道宋少主有此成就不易,故來相約少主相忘于江湖,共賞美酒明月,談論生命的樂趣,豈不比那天下爭霸,烽煙四起更見江湖之妙。”

  白行簡搖頭道:“前輩這便是耍無賴了,你孑然一身,自可逍遙世外,卻也正因如此,失去了進取之心,難窺破碎虛空之奧妙,終身只能苦守大宗師的修為。”

  “今日之戰,你我避無可避。”

  聽著白行簡堅定的話語,寧道奇仍舊臉色不改,閑適自若的道:

  “古時有甲乙兩君,一道放羊,結果走失了羊。問甲干嗎失羊,甲答是忙于讀書;問乙為何失羊,原來去了賭博。他們做的事截然不同,結果卻全無分別,都失掉放牧的羊。”

  白行簡聞言含笑答道:“兩者雖然同樣失羊,但前者銳意進取,以羊為代價,可一窺天下究竟,后者雖然沉淪,但同樣以羊為代價,獲得一時歡愉。”

  說著,白行簡迎上寧道奇充滿智慧的眼神,開口道:“前輩連說兩個故事,無非是想以天下禪機為由,引動宋某的避世之心,便是不成,也能動搖我的斗志,好在接下來的戰斗中占據主動。”

  “既然如此,前輩可否聽宋某一個故事呢?”

  寧道奇仍是那副與世無爭,清凈無為的仙姿逸態,以笑容回報,淡然道:“宋少主有話請講。”

  “莊子與惠子游于濠梁之上。莊子曰:‘鰷魚出游從容,是魚之樂也。’惠子曰:‘子非魚,安知魚之樂?’莊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

  “前輩方才論兩人放羊失羊,又焉知二人失羊為悲呢?”

  寧道奇語塞,半晌,長嘆一聲,緩緩說道:“看來今日,寧某這把老骨頭是非要動一動不可了?”

  白行簡道:“我一身武功出自道家,但對佛門功法也同樣有所了解。”

  “佛道兩家的思想各有千秋,前者的最高境界是涅磐;后者是白日飛升。”

  “佛家重心,立地成佛;道家練精化氣,練氣化神,練神還虛,練虛合道,把自身視為渡過苦海的寶筏,被佛家不明其義者譏為守尸鬼,事實上道家的白日飛升與佛門的即身成佛似異實一。”

  “道家修道的過程心身并重,前輩雖是道家代表,實表道佛兩家之長,故其散手八撲講求道意禪境,超越俗世一般武學。”

  “正因如此,前輩的肉身至關重要,是前輩成仙成圣的唯一憑借,若肉身被破,將重陷輪回轉世的循環,正因如此,前輩才不肯輕易動手,避免肉身有損。”

  “所以,前輩此戰必全力出手,不會有絲毫保留。”

  “可如此以來,只會有兩個結果,要么前輩身亡,要么宋某身死,而宋某一旦身死,家父與前輩一戰便再無避免。”

  “前輩修煉百年,卻從未出手殺人,因為一旦沾染血腥,你那清凈無為的散手八撲便不夠自然,有了破綻,下一次面對家父的天刀時,便會落在下風。”

  “因此,此戰勝負如何,前輩都已經敗了,唯有不戰,方能不敗。”

  “可惜了,今日之戰,對宋某而言至關重要,因此,不論勝負,晚輩都要送前輩一程,請前輩入土為安了。”

  此話一出,寧道奇心神一顫,白行簡這番話,不僅道破他百年修為,更指明了他遲遲避戰的原因。

  就如白行簡所言,今日之戰,不論勝負,寧道奇都敗了。

  饒是以他大宗師的修為,此刻也有片刻的心神失守,被白行簡敏銳的把握住。

  “鏗!”

  一劍寒空,在寧道奇這位中原大宗師心神失守的間隙,白行簡毫不猶豫,長劍出鞘,剎那間,他的人、手中劍、乃至這片天地,都似乎結成了一個混無破綻、既無開始、也無終結的整體。

  驚人的將其,猶如破開混沌虛空的伸雷驚電,彈指間落在寧道奇身前。

  天地立交,大石寺中風起云涌,充滿肅殺之氣。

  長劍破空,劍芒閃爍,整個大石寺恍惚間化作一片劍氣領域,頭頂上空的滿天繁星在劍氣的映襯下,也顯得黯然失色,唯有一劍寒光,刺入寧道奇雙眼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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