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路明非還沒來得及跑到欄桿那里,就看見哪位大哥的十根手指猛地發力,瓷磚裂痕加倍擴散,發出咔咔的脆響。
路明非凝在原地,直冒冷汗。
好像有什么恐怖的東西,要從樓外躍上來了!
一聲悶響,像是那位大哥蹬了一下墻壁,于迷蒙的細雨中,一個人影飛了起來,在昏黃的夕陽中,那人大鵬般展翅,余勢不減地飛入樓道,掀起強風。
路明非嚇得連連倒退,后背頂在墻壁上,胸膛里的心臟好似要炸開。
而那位大哥沒有加害路明非的意思,他正單膝跪地,垂著腦袋喘氣,磅礴的熱汽蒸騰起來,繁雜的刺青在一片朦朧中沉浮。
路明非在心中感慨:大哥就是大哥,不需要人幫忙,自己就能夠從墻外飛上來。
只是…
他皺起眉,那紋身怎么有點眼熟啊?
兩個人影重疊,路明非又想起了今天的籃球賽,那個白襯衫的少年背離人群,仰天淋雨,濕透的衣服緊貼他的后背,顯露出龍行蛇走的紋身。
路明非的心咯噔一下,不會是川神吧?地球已經容不下這尊大佛了嗎?想要試試地心引力的能耐,看看能不能飛上月球?
在路明非胡思亂想的時候,以黃老師為首,一群衣冠凌亂的教師,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越過路明非,圍住了蹲在地上的少年。
“你…還活著?”
黃老師的聲音有些顫抖,懷疑自己見了鬼,怎么有人從九樓跳下去,還能強行扒住六樓的欄桿,并且自行翻身上樓?
還有…
黃老師安安吞了一口唾沫,扭頭望向那個斷裂的鋁合金欄桿,余光又瞥見,走廊的地磚上,還灑落了碎裂的瓦片。
王德佛!
這種合金欄桿,用鐵錘砸都要花上一番功夫,現在卻被人用蠻力,硬生生地掰斷了?至于用手指壓碎瓷磚這種事…
黃老師摸了摸自己的禿頂,覺得上面涼颼颼的。
其他老師也圍了過來,都被面前的場景震住了,說不出話來。
他們本來是要直接跑下一樓的,已經準備好收尸了,那個面如死灰的教務處主任,還提前聯系了收尸的車隊。
但楚子川這單膝跪地的牛逼姿態,滿臉寫著無敵,就差點沒站起身,扯開喉嚨仰天咆哮,“還有誰?!!”
如此想著,仿佛聽到了他們的心聲一樣,楚子川緩緩地站了起來,濃郁的熱汽好似蒸桑拿,遍布全身的青黑色線紋泛起殷紅,銳利的紅光閃過,好似星軌。
縱使茆千易作為混血種,見慣了大風大浪,此時也有些不安。
這位男孩所表現出來的身體素質,完全不是她這種C級混血種能夠想象的,我們一般只用四個字形容這種人——
恐怖如斯。
“他的血統…A級?亦或者是S級?難不成是啟靈失敗,龍化了?換中國的說法,走火入魔了?”
在茆千易的瞳孔中,那個少年在地上站穩,扭了扭脖子,發出清脆的響聲,隨即用左手握住右手手腕,咔的一聲,把脫臼的手掌接了回去。
但這還沒完,他還面不改色地握住自己的右臂,又是咔的一聲,將脫臼的右臂接了回去。
緊接著,少年舒展雙臂,后背虬結的肌肉滾動,宛若地龍翻滾,其上的刺青也活了過來,銜尾的蛇群在海底旋動,夭矯的黑龍沖破天幕,偌大的世界樹揚落紅葉,好似漫天的星火。
茆千易摒住了呼吸,被這一幕震驚,這個言靈矩陣的玄奧程度,完全超出了她想象力的極限!!
楚子川放下雙臂,轉過身,面對破開的欄桿,目光向極遠處眺望,暮靄沉沉,夕陽無限好。
在他的眼中,這個世界已經不一樣了,它活了過來。
萬物都有它的色彩。
“川神?”旁邊傳來一個驚訝到破喉的聲音。
楚子川回過頭,看見路明非正搔首繞著他轉,臉上的表情,即使驚訝又是疑惑,像是要重新審視這個分別了半年的同桌。
路明非之所以要喊楚子川“川神”,是因為“哥”的名號,已經被他摘下來了。
自從那場大雨中的球賽結束后,大家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樣了,他成了球場上的香饃饃。
沒人不知道他路明非的大名,“35秒的雄獅”“35秒蘇醒的奇跡”“超越麥迪的男人,竟在我身邊。”,諸如此類的話題,在今晚被眾人津津樂道。
往日里,路明非走在學校的走廊上,見了四五班那些高個的男生,都哼哼地低下頭,假裝沒看見,悄悄走開半米。
而現在,那些一米八九的男生見了路明非,就像見了親爹。
“非哥非哥”的,叫得那是一個親密,想要打好關系,將來在球場上受了欺負,能招來這位“非哥”站場,為他們出氣。
而路明非也從未想過,自己會如此的受人景仰,而且還是在那個,他做夢都會把自己扇醒的領域,籃球。
當路明非回到班上,忽然發現,那些平時里不用正眼瞧他的男生,見到他都“非哥非哥”地叫,當他要去吃泡面的時候,徐巖巖還獻寶似的遞上來一箱珍藏的雙匯香腸。
那個扭動屁股獻殷勤的模樣,讓路明非想起了以前的自己,見了就想用43碼的鞋底在他們臉上蓋個章。
此時楚子川的炸裂登場,更讓路明非徹底地明白了,為什么那些同學只是喊他“哥”,而要喊楚子川“神”。
現在,路明非覺得美國隊長里面的美國翹臀是真的,蜘蛛俠也沒說錯,超級人類是真正存在的。
既然如此,蕾姆、加藤惠、結城明日奈,也都是存在的。這些都是他的老婆,在日本某一角的玻璃櫥窗里等著他,以手辦或者等身抱枕的姿態被封印了。
街的死宅上來來往往,他老婆在櫥柜里沒反應,就等著他某一天飛到秋葉原,忽然回眸的一瞥,他老婆們就會活過來,破窗而出,跨著大長腿越過馬路,飛奔到他面前,抱著他的手臂哭喊著要給他生猴子。
路明非凝重地點了點頭,開始考慮要不要去一趟秋葉原。
“楚子川,你還好吧?要不要去校醫室?去市中心醫院?”
黃老師從人群中邁出,上下打量了楚子川一眼,發現他的手掌被嚴重地割傷了,滿手都是淋漓的鮮血。
除此之外,別無大礙。
其實他很想責備這個沖動的學生,但卻忍住了,因為怕楚子川猛地受到刺激,又從六樓跳下去,屆時仕蘭中學就要擺席請吃飯了。
教務主任輕咳一聲,“去校醫室看看吧,至少要給你手包扎一下。”
眾人無異議,楚子川也點了點頭。
看著楚子川在一眾老師的簇擁下離去,路明非不得感慨:明明了犯錯,還得讓老師們把他當皇帝供著,這就是“神”的厲害之處嗎?
路明非有些羨慕了。
他找來掃把,將灑在地上的面條掃走,忽然仰起頭,臉上閃過一些復雜的色彩。
他有著“間諜”的身份,正猶豫要不要把“跳樓的人是楚子川”這件事,告訴給柳淼淼。
其實他覺得柳淼淼挺好的,以前同學們不愿跟他過多交流,但柳淼淼卻肯搭理他。
那一次午后的放學,柳淼淼和他留在課室里面,他問柳淼淼,“鋼琴是不是很難”,柳淼淼點了點頭,說“非常難,貴在堅持,我每天都要去學校的琴房練琴”。
緊接著,她抬起修長的手指,在玻璃窗上敲打,隨意地敲了幾個音節,把玻璃上的水珠震得微顫。
路明非覺得很厲害,反正他自己就做不到那樣。
后來,柳淼淼神秘兮兮地遞出一張PS2的游戲光碟,想要賄賂他,讓他當楚子川身邊的間諜,他二話不說就答應了。
兩人是前后桌,課間的時候,時不時都會聊一下天,柳淼淼總是會把她的德芙巧克力、阿爾卑斯棒棒糖,還有哈根達斯雪糕,分享給路明非。
雖然路明非覺得,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其實柳淼淼是想分給楚子川的,但不能太直接了,否則會顯得她很直,弄得很尷尬。
但路明非仍然記得那些酸甜苦辣的味道,他覺得柳淼淼追楚子川,也是酸甜苦辣的。
送給那個男孩糖果,就想從他微笑的嘴角嘗到同樣的甜蜜。送給他苦澀的巧克力,其實巧克力醬下包裹著的,也是女孩的苦惱,想要讓他也知道。
把大把的芥末偷偷抹在夾心餅里,其實單純地想惡作劇,看他哭笑不得的樣子,然后對他俏皮地眨眼。
“李醫生,請您自重。”
楚子川不得不義正言辭地說出了這句話,并且撥開了那名美女校醫,在自己身上亂摸的手。
“不好意思,我好奇心有點重。”
那名李醫生眨了眨水靈靈的大眼睛,有些尷尬地笑了笑。
“我第一次聽說,承受了如此沖擊力,還能完好無損的人類,忍不住就想摸摸看…”
她抬眼看了一圈臉色古怪的老師們,臉上泛起酡紅,吐了吐舌頭,“不是想摸,是想研究一下你的肌肉結構,骨骼密度…”
好吧,她攤牌了,其實是這身肌肉太帥了,忍不住就想摸。
楚子川從板凳上站起,一旁的黃老師給他遞來一件校服上衣。
黃老師皺眉催促,“快穿上吧,赤裸上身,還有像黑社會一樣的紋身,成何體統。”
楚子川點了點頭,也沒反駁。
先前各位老師已經訓斥過他了,說他的行為魯莽沖動,驚動了校長,驚動了警局,現在校門外還圍著一圈記者,嚷嚷著“你們學校罔顧人命,出了事情不然報道,隱瞞真相!”
對此,楚子川只能認錯,但更讓他無奈的是,黃老師似乎還要通知他的家長,幸運的是老媽可能玩瘋了,沒接電話。
“子川啊,你之前的學習成績是一流的,我們都有目共睹,現在休學回來了,要好好跟上進度,明白嗎?”
楚子川走出了校醫室,黃老師在一旁絮絮叨叨。
現在的雨停了,校道是昏黑的一片,只有幾盞路燈還亮著微弱的光。
楚子川把手伸進褲袋,摸到了一個鐵質的徽章,徽章是渡鴉展翅的姿態,聲勢逼人,雙眸銳利,好似要從扁平的鐵面中撲出來,開啟獵殺時刻。
他心道:現在啟靈成功了,也是時候找個清靜的地方,用靈潛進徽章,觸發里面隱藏的信息,看看什么是狂獵,而“兩鐵一銅”的任務又是什么。
“茆老師,現在天色也不早了,你吃過飯了嗎?”
在得知楚子川安然無恙之后,那位戴SEIKO腕表的教務主任,又了神清氣爽,攔在茆千易的面前,微笑洋溢。
“我知道在城北路口,有一家意大利餐廳很不錯,主廚Bottura菜肴里的Parmigiano Reggiano和松脆的面條是不容錯過的。”
茆千易伸手捋了捋銀灰色的長發,同樣面帶微笑,“抱歉了,我待會還有事。”
其實她很討厭這種,說中文說到一半,又吐出英文來裝高深的人。
“額…”
教務主任還想說些什么,但茆千易已經走遠了,朝楚子川的背影走去。
“子川同學。”茆千易拍了拍楚子川的肩膀。
楚子川回過頭,目光一下子又被茆千易掛在胸前的十字吊墜吸引,緊接著抬起頭,“茆老師?有什么事嗎?”
茆千易猶豫了一會,抬起手,指了指路旁的小樹林,那里有個涼亭,她的手指做了美甲,晶瑩剔透,帶著點櫻花的粉嫩,怪是好看。
“方便去那坐坐嗎?我有事想問你。”
跟在兩人背后的教務主任瞬間石化,敢情茆千易拒絕他的晚宴邀請,就是要跟自己的學生鉆小樹林?!
楚子川順著她的手指看向那個涼亭,那是陳雯雯那個文學社最愛待的地方,平時課間他們在那里吟詩作賦,男生們裝模做樣地揮動扇子,扇面上有濃墨的詩句,在陽光下展開。
楚子川微微挑眉,過了一會,吐出了一個字:“彳亍。”
“你是煉金術士吧?”
茆千易坐在微涼的石凳上,雙手端莊地疊在黑色的百褶裙上,側臉微笑著問楚子川。
“額…”
楚子川有些詫異,沒想到剛從約頓海姆出來,就被人識穿了身份,而且這個人,還是自己中學的英語老師。
楚子川瞥了茆千易一眼,這個女人大概在二十四歲左右,窈窕的身形藏著洋溢的青春氣息,像春天濕潤的泥土里的嫩芽,讓人聯想到美好。
“你想否認嗎?你的導師很苛刻,要求你保密嗎?”
茆千易那雙晶潤的眸子望著楚子川,眨了眨眼,“但你身上的言靈矩陣,可是會說話的噢。”
楚子川苦笑,“老師,你這樣窺伺別人的隱秘,肆無忌憚地觀察一個男生的肉體,是不是有點不妥呢…”
茆千易抬起右手,推了推他的肩膀,“人小鬼大,你現在才初二呢!老師有什么好忌諱的?”
楚子川無聲地笑了笑。
“我找你啊,主要是想告誡你一件事。”
茆千易低下頭,從牛皮手提包里翻出她的iphone手機,滑屏解鎖。
“什么事?”楚子川疑惑。
“星辰熄滅者來了,這座城市里的所有煉金術上,都有生命危險,而你,身懷寶藏,更是不安全。”
茆千易將手機屏幕放給楚子川看,液晶屏幕里面是一張模糊的圖片,只見得一個人的背影。
那個背影有點像西部牛仔片里的牛仔,枯瘦的身軀,大口徑的左輪,戴著棕色的手套,左披肩,左長袖,右短袖,空中還有大量白色的煙霧,像是大劑量的香煙。
“什么…玩意?”
楚子川詫異,這個什么星辰熄滅者,跟他有半毛錢的關系?
而在相隔12個時區的太平洋彼岸,美國境內伊利諾斯州,芝加哥遠郊。
卡塞爾學院。
“三號泳道的那位女生,麻煩你再游一遍可以嗎?剛剛太陽有些刺眼,我按表按晚了。哇,按慢了十秒,這將嚴重影響你游泳課的考核成績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