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航向那個男人的背影伸出手,像是想抓住他風動的衣襟,驚恐地大喊:“爸爸!”
那個男人沒有回頭,清脆的踏水聲響徹高架橋,向著御座下的黑影,向著御座上的神,他越跑越快,越來越遠,身形越來越渺小,地上的影子越來越偉岸…
直至比肩那神!
金色的流星轟開雨幕,旋轉的槍身掀動狂風,繞攪著暗金色的雨絲,漆黑的穹頂忽然有雷光炸開,壯烈地生長,蜿蜒成巨樹。
永恒之槍——從天而降!
“子川,帶你哥走!!”
男人在風雨中震喝,迎著那枚暗金色的流星高高躍起,在空中旋轉劈刀,想要砍殺死侍的同時,側身避開那天降的金色雷霆。
楚子川怔怔地望著那個身影,在這一刻,他忽然意識到一個恐怖的事實…
老爹他,真的老了。
約頓海姆的智慧之泉,是個惡魔,冷漠地奪走了他所有的力量,不僅僅是言靈,還有那S級混血種的身體素質…
他的轉體也不再迅疾,像個破舊的牽絲人偶。
他的彈跳不再有力,奮力的躍起,也不過是常人高度。
他的揮刀也不再兇狠,空中擰腰的一刀,那名死侍抬手就擋住了。
而天上那抹金色的流星,也不是現在的他能躲過的…
永恒之槍泛著暗金色微光,以必中的信念,在空中劃過一道曼妙的弧度,流光一般,正中靶心。
長槍刺穿身體,就像刺中了一塊破布。
楚天驕被釘在瀝青路面上,胸前是扭曲的長槍,沾滿了晶瑩的雨珠,雨珠又染上了他的鮮血。
“爸爸!!”
楚子航悲憤交加地大吼,灼目的黃金瞳憤怒地燃開,眸底躺著那個被長槍擊穿的男人,宛若受難的耶穌。
他再也無法壓抑自己的情緒,也無法縱容自己做一個逃兵。
他將所有的淚水與憤怒都收回,藏納在臉頰的每一寸肌肉下,形成了猙獰而又冰冷的神色。
楚子航攥緊了手中的黑傘,一步上前,撞碎風雨,俯身沖向奧丁,粘稠的風雨糊在身上,每一步都像是在逆坡攀行,來路的瀝青上,陷下淺淺的腳印。
他的憤怒,沉默且兇戾!
他像騎士一樣沖鋒,落在黑影火炬般的瞳孔里,卻只是那個試圖挑戰風車的堂吉訶德,可笑可悲。
“這個孩子的血統…”
“想吃…”
“神…允許嗎?”
“渴啊…”
黑影們擋在楚子航的面前,像一堵不可逾越的高墻。
楚子航卻不會退縮,他手中黑傘既是長槍,也是素振刀,四面八方的圣光,落在眼前又成了少年宮劍道館的燈光。
他孤身站立在道館邊緣,前面是鏡子,映著無數人的背影,也映著他那雙安靜的黑眸。
教練說,“你們輪流上,都試試這小子的能耐!”
于是他們提著刀走了上來,迎接他們的,是機械一樣精密而冰冷的揮刀,每一刀破空的風聲,落在他們的耳朵里,都是電鋸驚魂般的存在。
進攻,或者防守。
先手,或者后手。
袈裟斬,或者逆袈裟。
全都沒有意義,統統被他擊倒。
現在,楚子航再次以一敵眾,只是這次的對手不打算講武德…
他們一起上了!
無妨!
楚子航低喝一聲,迎著死侍們大步上前,轉體揮刀,傘骨彎曲到極限,雨水濺開成圓,狠厲的黑光抽在死侍的臉上,斷牙橫飛,就算是七十公斤的體重,也連連倒退。
他又回到了那個劍道場,很快他就能擊退敵人,帶走他的爸爸。
“無聊的…鬧劇。”
神在橋的那頭,隔著風雨,望著這端,似乎微微搖了搖頭。
八足神馬昂首闊步,奧丁在馬背上俯身,覆著鐵甲的手往下一攬,握住了永恒之槍的槍柄,就要拔出。
一雙有力的大手,緊緊地握住了扭曲的金色長槍。
奧丁的動作頓住了,獨目凝望地上的男人,“終究還是…接受了棄族的命運。”
楚天驕攥緊長槍躺在地上,眸底有個世界,是雨天,雨中立著那偉岸的神。
“什么棄不棄族的,你們這些龍族的傻逼,凈是喜歡裝逼。”
他的臉上露出譏諷的笑容,蒼白的臉竟然回涌血色,被長槍擊穿的血洞,冒起滾燙的血霧,**舒展,糾纏到一起。
它們想要修復傷口,卻在接觸到槍身的瞬間,被激越的金色電弧燒焦。
就連奧丁也動容了,“想不到…你還能打開封神之路。”
“是啊…我又撬開了封神之路的大門,門后的黑王大人穿褲子了嗎?別讓我看見他白嫩的屁股!”
楚天驕嘶啞著大笑。
更多的熱氣騰起,他全身都在往外排熱浪,高溫甚至將地上的瀝青,融成水銀一樣的液體。
“是龍血…你被次代種的龍血污染了…”
奧丁說著,忽然又仰頭,雨點敲在他的鐵面上,他的語氣有些悲戚,“是那條蛇啊…”
在迷蒙的白汽中,楚天驕喘著粗氣,鐵青色的鱗片從他的體表,像晶體一樣析出,覆蓋充血膨脹的肌肉。
他手上的骨節也漲大,面骨突出,原本已經被風雪埋滅了火種的黃金瞳,又重新灼烈地燃燒起來。
沒錯,他被龍血污染了。
與智慧之泉交易后,他的力量被迅速抽走,他的血統已經淪為了普通人。
其實那時候他想笑,既然成了普通人,不再背負著S級混血種守望世界的使命,那么…他終究可以大大方方地聽貓王唱片,把雪茄當飯吃了吧?
他終究可以開自己的車去接兒子了吧?
他終究可以…嘗試復婚了吧?
但很可惜,命運總是看帥哥不爽,總是愛捉弄帥哥。
很不幸,他就是這么一位帥哥。
中庭之蛇被天門攔腰截斷后,半個約頓海姆都飄著鮮紅的雨,每一滴雨點,都是具有強侵蝕性的龍血,它會篡改人的基因,霸道地將龍類基因嵌入。
被龍血污染的人,會一刻不停地奔跑在基因線上,前頭是龍類基因不斷新砌的狹道,后面是不斷崩裂的人類基因。
在路上,他可能會長出翅膀,可能會長出魚鰓,可能會長出鱗片,也可能會沒了頭發,這一切都是畸變的過程,而在路的盡頭,死侍在等待。
他將永遠迷失方向。
這可能就是命吧,不是悲哀的,而是令人激動的,他又獲得了力量,命中注定要再為兒子們奮戰一次!!
“子航!最后一次聽爸爸的話,不要過來,帶弟弟走!”
臉頰上的鐵鱗輕輕地張合,楚天驕面露猙獰,拉著長槍,艱難地往上壓身,離地半米,長槍緩緩挺入,鮮血滋滋地濺出,染紅了槍身。
奧丁瞬間明白了他的想法,這個凡人…居然想用肉體,鎖死神的長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