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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三章 險中求安

  李東陽府。

  張延齡、蕭敬帶著兩名民間大夫上門,李東陽當日特地休沐半日,便在府上等著一行人到來,也或許是他不放心,也想看看皇帝請來的大夫到底有多少本事。

  “李閣老,你怎不在朝中當差?早知道的話,應該穿隨便一點,這樣倒顯得太正式了。”

  張延齡仍舊是一身朝服,畢竟從皇宮出來也沒換衣服,就這么來李東陽府上,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上門宣旨的。

  李東陽臉色平和道:“蕭公公、建昌伯,里面請吧。”

  稱呼時還有意把蕭敬擺在張延齡前面。

  蕭敬緊忙施禮,一行進到李家外堂,卻是沒往內院走,李兆先已先一步出來,不是在病榻上診病,而是在一處花廳。

  既不讓張延齡和蕭敬進正堂,也不讓二人進內院。

  “晚生給有禮了。”

  李兆先倒是很客氣,給張延齡和蕭敬行禮。

  尤其當李兆先望向張延齡的時候,他的目光中閃動著光彩,張延齡看了還覺得有幾分奇怪。

  昨日見面對我還是愛搭不理,見面就要走,后來更是灰溜溜離開程府,怎么今天見面就改換了這么一副神色?臉色還挺紅潤的,不會是回光返照吧?

  “這兩位大夫,一位宋大夫,一位姜大夫,話說他二人都是泌尿科的圣手。”張延齡一副熱心模樣,給李家人解釋。

  李東陽聞言皺眉。

  李兆先則不明就里問道:“何為泌尿科?”

  張延齡道:“李公子這是作何細問?可以會文生意,難道非讓我說他們是治療花柳病的高手?”

  李兆先這才意識到自己不該問,臉色尷尬退回到一邊。

  一旁的李東陽臉色明顯更加陰沉,他能揣摩出張延齡故意說個陌生名詞的用意,根本就是為了讓李家人主動發問,好奚落于他兒子。

  在任何時代,得了花柳病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更何況李東陽還是以儒家禮教著稱的當朝內閣大學士。

  “兩位大夫,你們就先給李公子診病,我們先到外面等候…要說這泌尿科病癥的診治,有時候還是很麻煩的,畢竟涉及到泌尿科嘛…”

  這話也分明是在提醒,既然是診病,當然是要望聞問切。

  好好檢查一番。

  哪里有病診哪里,穿著衣服診怎么行?當然是要脫了再進行嘛。

  盡管李東陽有怒氣,但還是做了隱忍。

  一行人到外面等候。

  蕭敬試著去緩解場面的尷尬,問道:“李閣老,話說已到了秋收時,不知京師周邊最近的收成可都還好?”

  李東陽道:“涉及到朝務的事,不該在朝堂之外與蕭公公探討。”

  這意思是,我們一個外臣一個內臣,就算因事而見面,也不能隨便商討朝務之事,免得被人說是內外勾結。

  蕭敬沒料到居然文官也會有如此生分的時候。

  正尷尬之間,聞言而笑的張延齡道:“我想蕭公公的意思,是問李閣老府上田地的收成如何,聽說李閣老在京師周圍也有些田地。”

  李東陽打量張延齡一眼,這才耐著性子道:“今年還算是風調雨順,北直隸各處并未遭災,料想收成…尚可。”

  張延齡笑道:“以我所知,今年里江淮報過旱災和蝗災,料想收成銳減的同時,還會需朝廷調撥錢糧前去賑濟,若是西北城塞修筑不及時,韃子去而復回,把西北各處都劫掠一遍,令西北秋糧入庫的數量大減,不知朝廷可能調撥出足夠的錢糧來賑濟?”

  “我說的是秋糧入庫之后。”

  張延齡好像很有心,去跟李東陽探討庫糧和賑災方面的事。

  李東陽皺眉道:“建昌伯,你這是何意?你莫不是收到風聲,韃靼人會卷土重來?”

  “沒有沒有,我只是覺得,做臣子的應該在事前做好一切的預案,而不是等事情發生之后再去彌補,要說這糧開中之法改變之后,西北一片蕭條,這股蕭條大概會持續很久,要說這蕭條期間就怕遇到事,經不起折騰啊。”

  張延齡一副憂國憂民的姿態。

  李東陽輕哼了一聲。

  大概是覺得,你張延齡現在是真本事了,還想教給我李某人如何做臣子?勇氣可嘉!

  李東陽也忘了之前不想跟蕭敬探討朝事的姿態,目視前方,正色道:“今年江南的糧食豐產,就算各地真的再遭災,或是遭遇兵禍,在各地秋糧入庫之后也有足夠的錢糧應付,建昌伯你就無須過多費心了。”

  張延齡拍手道:“好好,要不怎么說咱大明已進入到盛世,在遇事之前就已能化解一切危難,何愁大明不興?還是我多心了。”

  隨后張延齡也不多說話了。

  李東陽沉默半晌之后,不由打量張延齡一眼。

  之前他話說得很滿,覺得可以應付一切麻煩,但問題是…

  過去這幾個月朝廷遇到的麻煩,哪一件是由文官所解決的?還不是由張延齡一件一件去化解?

  更可甚的是,若西北真遇到韃靼人再度劫掠這件事,繼而還要開戰,朝廷怎可能籌措出足夠多的錢糧?

  李東陽心想:“別是被這小子給說準,韃靼人再來,到時還要令朝廷為難。”

  無人說話。

  也就靜靜等著。

  終于。

  里面的診病結束了。

  宋大夫把門打開,招呼道:“幾位,可以進來了。”

  李東陽走在前,蕭敬和張延齡跟隨其一起入內。

  李兆先衣衫齊整,明顯沒給人檢查內里的機會,不過衣領部分不太整齊,想來是查看過脖子上的瘡疤。

  張延齡正要往前看看,卻是蕭敬搶先一步擋住。

  或許是蕭敬想到之前張延齡問兩個大夫“治死率”的問題,覺得張延齡有可能就是想把李兆先弄死的,所以不讓張延齡有更多“造次”的機會。

  “如何?”

  李東陽此時最想從兩個大夫口中得知答案。

  兩個大夫明顯臉色有些為難。

  李東陽看了看李兆先,對一旁的家仆道:“扶他回去休息,這幾日哪都不許去。”

  或許是李東陽知道了兒子昨日出門的事,特地強調哪都不許去,這也讓張延齡犯了迷糊,難道李兆先去程敏政府上,是偷跑出門的?

  等李兆先走之后,兩個大夫還是不太想直說的樣子,李東陽還覺得有些納悶。

  只有張延齡清楚,這兩個大夫是摸不清楚請他們來診病之人的態度,以他們的城府,自然不肯在病患家屬面前直言。

  畢竟他們只對請自己來的人負責,并不對病患負責。

  “兩位,你們是不是也想跟那些庸醫一樣,說李公子只有不到一年的活頭,再說自己無力診治那番話?”張延齡一臉冷笑問道。

  李東陽皺眉。

  人是皇帝請來的,這小子這番話是什么意思?引導大夫做出不合理的診斷?

  “棘手,頗為棘手,需斟酌。”還是年老的姜大夫懂得場面事。

  既然摸不清狀況,那就拿模棱兩可的說辭出來糊弄事。

  李東陽有些氣惱,棘手還用你們說?你們只需要告訴我能不能治好就行了。

  年輕的宋大夫道:“此病乃邪氣侵體所致,且病邪有外傳的跡象,最好…要避免房幃事,難免…”

  話說了一半,發現張延齡和李東陽的臉色都不太對之后,他馬上也就不說下去。

  蕭敬問道:“兩位先生,真就沒法治嗎?你們可要直說啊。咱家還要回去通稟陛下的。”

  “啊?”

  兩個大夫又被嚇著了。

  好家伙。

  出來診病就診病了,又是伯爺又是公公的,現在閣老和皇帝都抬出來了,診病的環境要不要這么惡劣?我們還想多活幾天。

  “多說無益,先開方子吧,看看與其他大夫開的有何不同。”張延齡催促道。

  宋大夫和姜大夫對視之后,點點頭。

  李東陽本來還對這兩位大夫抱有很大的期待,但看這架勢,瞬間很失望,有種認命的感覺。

  自己請的大夫、宮廷御醫都看不好,怎能指望江湖郎中?

  方子開好。

  李東陽也略通醫術,看完方子,面色也不由失望。

  似乎并未有任何令他覺得驚喜之處。

  “蕭公公,麻煩你帶兩位大夫先行一步,我有兩句涉及治病的話,想要跟李閣老說說。”張延齡對蕭敬說道。

  蕭敬一怔。

  我是作為皇帝特使前來的,你有病情方面的事,居然不想讓我聽到?你這是何心思?

  但他還是不敢違逆張延齡的意思,笑著帶宋大夫和姜大夫出去。

  李東陽耐著性子道:“建昌伯有何話說?”

  張延齡道:“我看了方子,沒有一點新奇的地方,說他們是名醫,還不如說是兩個江湖騙子。李閣老也別誤會,都說這病急亂投醫,陛下其實也是一片好意,人不是我請的,李閣老不會見怪吧?”

  如果說兩個大夫給的藥方很特殊,李東陽或許還想試試,現在他就沒當回事。

  張延齡見李東陽不答,又笑道:“但說實話,本人也想盡一點心意,本人知道一個秘方,聽說是能治療花柳的,但其非常險惡,或許會有生命危險…不知李閣老是否同意嘗試呢?”

  “嗯?”李東陽側目看著張延齡。

  你小子問我這話算什么意思?

  “其實我這問題也白問,本來令郎的病就已要數著日子過,其實我想說的是,我這種方法,可能會令令郎猝死,所謂之以毒攻毒。”

  “其實李閣老可以做個選擇,要么令郎按部就班,用這些大夫給出的藥,一點點嘗試,或許能在一年半載的基礎上,多活幾個月,但最后時鼻柱脫落、面頰盡毀,死狀凄慘…再或是搏一搏,用以毒攻毒的辦法嘗試治療一下,即便真的不幸早死,也算是保全了體面。”

  “李閣老不必現在就做選擇,也或許李閣老根本就不相信我,但身為人父,還是要為令郎做出選擇。”

  “言盡于此,告辭了!”

  張延齡也沒當即問李東陽意見。

  想讓李東陽馬上就松口,似乎是不可能的。

  臨出門時,張延齡也發現李東陽神色不太對,笑著提醒道:“李閣老,你可要早些選擇,遲了我可就徹底沒機會。我也不怕得罪你,治死了…你總不能賴著我是吧?”

  “哈哈!”

  張延齡和蕭敬一行離開之后。

  李東陽面色很差。

  要死不死的,張延齡臨走的時候還在笑,更讓他覺得張延齡心懷不軌。

  便在此時,李兆先進入到花廳內,看著怔怔出神的父親,他好像也明白到什么,道:“父親,人各有命,即便兒要身死,也并不懼怕,父親不必勉強。”

  李東陽抬頭冷冷打量兒子一眼。

  我是沒做好你要死的準備嗎?

  我是沒做好要從此絕后的準備!

  “孩兒聽下人說,建昌伯臨走之前,跟父親談了一些事,不知是為何事?”李兆先似是很關心。

  李東陽道:“他是說,有種方法,或可以救你,但也可能會令你早死!”

  李兆先驚訝道:“那父親為何不應允?”

  “你…”

  李東陽沒想到兒子居然會這么看淡生死,也沒想到兒子會相信張延齡的鬼話。

  李東陽道:“你覺得他會安好心?”

  李兆先搖頭道:“有件事,孩兒未曾跟父親說,昨日里兒去過程學士府上,誰知正好遇到了建昌伯,與他探討學問,發現他的才學和見識遠在孩兒之上…”

  “你說什么?”

  李東陽不由皺眉。

  兒子居然在替張延齡說話?

  “孩兒之前也不相信,外界一向所傳不學無術的外戚,居然會有如此好的才學,但親眼見識之后,才知他真實的能力。”

  “以兒想來,若他真沒安好心,大可對兒的病情不加理會便是了,既然他肯冒將兒治死的風險,來跟父親提及此事,父親怎還會誤會他別有用心呢?”

  一句話,居然是把李東陽給點醒了。

  他自己一想,還真是。

  若張延齡真是沒安好心,完全不理會,那就可以給李兆先準備后事了。

  但張延齡居然會主動跟他提有險中求安的方法,等于是張延齡主動承攬了可能會治死李兆先的罪過,人家一片心意,他居然去懷疑人家沒安好心?

  真就成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以建昌伯如此之氣度,孩兒實在想不到父親有任何拒絕的理由,且兒還有一句話…明知不當講也要說…”

  “兒認為,以建昌伯的氣度和人品,足以配得上小妹,父親大人不應以過往之偏見審視一人,或許應當開明認之,將來他可成大明股肱,君子之間當別無隔閡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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