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
張延齡發現來到古代,真的很容易沉迷在這花花綠綠的世界里,身邊有嬌羞美人相伴,還真是能忘卻人世間之煩惱,就算是日上三竿都不想去沾染紅塵事。
不過還是有不速之客的到來,破壞了美好而寧靜的早晨。
當張延齡到自家正院,只見蕭敬正指揮人手把大箱小箱的東西抬進院子。
“建昌伯,您起來可真早。”蕭敬走過來行禮后笑而所言的話,在張延齡聽來卻有一種帶著諷刺的意味。
張延齡道:“蕭公公大清早來給我送禮?”
“不不不,都是陛下給您的賞賜。”蕭敬申明來意。
張延齡輕輕一嘆道:“我生意還沒做成呢,為何又有御賜的東西?無功不受祿…”
蕭敬又急忙道:“您為朝廷效命勞苦功高,都是您應得的。”
蕭敬近乎每句話里都帶著恭維。
張延齡不由笑了笑。
正要請蕭敬到正堂坐坐,蕭敬趕緊道:“今日還有要緊事,要跟建昌伯一同前往。”
張延齡疑惑道:“莫不是又有哪個貪官污吏的府邸,需要我跟蕭公公一起去查封?”
蕭敬聞言倒吸一口涼氣。
想的是上次跟張延齡一起去抄家時所見所聞…歷歷在目。
“非也,乃是奉皇命陪同建昌伯與人餞行…乃是衍圣公一行。”蕭敬很怕張延齡繼續誤會,干脆把最直接的目的說出來。
張延齡聞言不由在想,之前在朝堂上跟孔家人算是決裂,送行孔弘泰還用我去?這個姐夫是嫌事不夠熱鬧,非要讓我再去加一把火?
“建昌伯,衍圣公一早就要走,若不著緊就怕趕不及,您看?”
蕭敬很怕張延齡再來個吃早飯,一吃就半個時辰以上那種,說此話的目的就是催促張延齡趕緊走。
張延齡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就算不吃豆腐,也該換一身衣服再走,這么去不是有失體統?蕭公公先等等吧…”
蕭敬只能苦著臉望著張延齡往內院走,心里卻在叫苦:“又是一群人等他一個!”
文廟。
張延齡和蕭敬的馬車停下,眼見文廟外聚攏了太多的人,看裝扮都是士子。
“不會是來鬧事的吧?”張延齡皺著眉頭,大有不合心意就要對這群人大打出手的傾向。
蕭敬急忙解釋道:“應該都是聽說衍圣公將走前來送行的,別耽誤時候,禮部的徐部堂還在里面。”
徐瓊也來了。
張延齡與蕭敬一起進內,果然見到徐瓊和孔弘泰正在交談,還不時往門口這邊看。
見到張延齡來,孔弘泰一如既往擺出很低的姿態行禮道:“學生有禮。”
張延齡笑道:“東莊先生乃是天下士子典范,豈能每次都讓你先來給我行禮?恐怕我連給東莊先生當學生的資格都沒有。”
“建昌伯您高抬,學生才疏學淺,豈能與您相提并論?”孔弘泰誠惶誠恐道。
徐瓊笑著道:“世侄,其實東莊并非外人,有事可以直言,不必拘泥于禮數。”
現在的徐瓊可謂是春風得意。
歷史上徐瓊當禮部尚書爭議頗大,朝中人都覺得他是靠姻親關系才上位,但有了張延齡的出現一切情況不同,倪岳被調南京在外人看來很大程度上其咎由自取,朝中對徐瓊的非議也就少了很多。
在場之人互相見禮之后,蕭敬提議道:“不如進去好好談談?”
孔弘泰為難道:“車駕都已經備好,時候也不早,該早些上路。”
聽這意思,大有去赴死的意思。
張延齡問道:“怎不見那位孔公子?”
在場之人面色都有幾分尷尬,或許也都覺得孔聞韶跟張延齡之間鬧出的過節太大,影響到兩家人的關系,難得張延齡現在還有心思問孔聞韶。
孔弘泰道:“是這樣,此番乃是由學生單獨回山東,小侄要留在京師周邊游學,暫且不歸。”
聽到“游學”的字眼,張延齡不由皺眉。
在張延齡當著皇帝面揭穿孔聞韶學術不端事件之后,孔聞韶還親自登門謝罪,更是要拜他為師,被他狠狠拒絕之后再沒臉登門,現在居然跑出去游學?
這是準備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充實了頭腦之后準備卷土重來一雪前恥?還是說未來打算繼續政治作秀?話說你不是來給你爹求藥的嗎?藥求到了不趕緊回去給你爹治病還得瑟什么?
孔弘泰又記起什么來,補充道:“這邊的書信已經傳回到山東,家兄得知消息,來信說來日病愈之后,定會親自到京師登貴府門謝罪。”
張延齡心想好家伙。
這病是說來就來說好就好。
你還要親自來京師登門?別人進我家門那是怕辱沒了別人,你登我家門別臟了我家的地。
張延齡一臉嫌棄之色道:“回去跟令兄說,謝罪什么的就不必,讓他好好養病別到處走,免得身體又遭不住,壞了令賢侄一片拳拳孝心。”
或許是這話帶著幾分諷刺。
就在孔弘泰也覺得尷尬時,旁邊的徐瓊笑著岔開話題道:“東莊你幾時再回京師?”
“此事呢…”
孔弘泰一臉為難。
從他的神色中便可以看出,即便現在孔弘泰為衍圣公,但其實在孔家宗族體系中,他的話語權并不高。
這次他回去,很可能是要為這次孔聞韶來京師政治作秀失敗跟宗族之人謝罪,他自己都不知是否還有機會能回到京城。
張延齡笑著問道:“令公子是否也要同回山東?”
孔弘泰苦笑了一下道:“犬子年紀尚幼,況且課業著緊山長水遠,便不回去。”
果然。
自己回山東謝罪,兒子都不敢帶,免得令兒子遭逢不測。
誰都能看出來,現在孔聞韶的世子之名沒有定下來,孔弘泰是要背黑鍋的,孔家人為防止亂了長子嫡孫繼位的法統,很可能會對孔弘泰的兒子下手。
張延齡道:“說起來,我與令公子還未曾見過,正好最近我正在研究學問,不知可否讓令公子到我府上住幾天,我們一起探討一下學問之事?”
當張延齡提出此建議時,在場之人都在打量著他。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張延齡其實是在保孔弘泰這一系。
“這…”孔弘泰顯然不太想答應。
都知道現在孔家人跟張延齡勢成水火,若是還把自己的兒子送到張延齡那邊,不明擺著告訴別人自己跟張延齡可能暗地里有勾連?
徐瓊則道:“東莊其實可以考慮延齡的意見,他的學問你也見過,的確是不錯的,你不在京師這段日子,光靠你身邊人來行照顧明顯還是不足…”
徐瓊其實也是在提醒孔弘泰。
你身邊的人也都是孔家人或是跟孔家有聯系的,你自己不在京師,能確保你兒子的安全?
若是把你兒子留在張延齡府上就不同,孔家人再大膽,也不敢到國舅府上行兇,而且讓你兒子跟張延齡走得近,甚至是拜張延齡為師,對你兒子未來繼承衍圣公世子之位可是有莫大幫助。
在徐瓊的推崇之下,孔弘泰這才勉強點頭,把一旁的家仆叫過來,耳邊囑咐幾句。
張延齡覺很奇怪,讓你兒子出來,直接吩咐一聲就行,怎么還弄得神神秘秘的?
過了很久之后,才在家仆引路之下走出來一名十歲左右的男孩,看樣子很俊秀,只是頭上戴了一頂略顯寬大的帽子,給人很不搭配的感覺。
人小戴高帽…
“聞若,見過張先生。”孔弘泰板起臉道。
無論孔弘泰在外人面前擺出多低的姿態,在兒子面前還是要保持當父親的威儀。
男孩走過來,恭敬給張延齡行禮道:“見過張先生。”
張延齡對這個小正太很欣賞,觀此子有成為一代衍圣公的潛質。
“令公子有東莊先生之風,一表人才。”張延齡笑著夸贊。
孔弘泰恭敬應承幾句,這才對兒子道:“聞若,未來這段時間為父不在京師,你就住在張先生府上認真讀書,我會遣兩名書童隨你左右,不得外出嬉戲,要聽張先生的話好好做學問,知道了嗎?”
孔聞若趕緊對父親施禮道:“學生謹記。”
聲音清脆,卻讓張延齡不解的是,居然帶著幾分女孩的溫婉。
張延齡皺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