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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再言五謬心彷徨

  “互市之繆有五:其一:外假馬市以羈縻之,而后內寬暗中修武備。夫俺答貪得無厭,無恥至極,吾安能一一而應之,若不能則終年挑釁。且吾果欲修武備,而何所藉于羈縻?”

  “其二,借互市之馬,以資吾軍。則又非也。雙方既然何談,則必然馬放南山,刀槍入庫,此時馬又有何用?且彼豈會將肯壯馬捐于我國?”

  “其三,互市不已,為蒙古朝貢。臣謂之,此為以中國之損資,以奉寇益大盛矣。”

  “其四,彼既利我,必不失信,此又非也。夫中國之所開市者,豈能依靠蒙古?不給,則不能阻止其入掠。”

  “其五,兵,危道也。佳兵不祥。夫敵加于己而應之,孰人佳而孰人不佳?人身四肢皆癰疽,克日即可攻心,卻忌憚而不用藥石,可乎?”

  齊之鸞不但舉了十可,五謬進行反駁互市,而且還懷疑是有人唆使朱厚熜有此想法,于是又言:“臣此十不可、五謬,非唯公卿大臣知之,三尺童子皆知之,而敢有為圣人主其事者。

  蓋其人內迫于國家之深恩,則圖幸目前之安以見效;外懾蒙古之重勢,則務中彼之欲以求寬。

  然公卿大臣皆知,而莫為一言止之者,止則,身任其責而危,開則,人任其責而安。

  陛下宜乾坤獨斷,發明詔,息言開市者,選將練兵,聲罪致討。不出十年,臣請得為陛下勒燕然之績,懸蒙古敵酋之首于九邊,以示天下后世。”

  朱厚熜聽后只覺不過是腐儒之見,畢竟他也沒有想過遵守諾言,只不過是借著互市,增長一下自己財政,可齊之鸞居然以為他真想議和。

  然而群臣卻深以為然,于是兵部尚書彭澤道:“臣以為齊御史之言切中要害,便是不說十不可,五謬,但論九邊經商者,或為勛戚、或為衛所,或為士紳或為中官,其中關系,盤根錯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此時冒然開邊,且不論其他,但說此損大族之利,彼輩豈能讓朝廷安穩?臣以為此事還需從長計議,畢竟陛下登基不過一年而已,何必急于一時?”

  彭澤的話,朱厚熜算是聽進去了,他說的的確也有道理,畢竟軍隊經商,投機倒把,變賣國家資源,走私販賣已經并不是新聞了。

  永樂五年夏四月戊戌,朝廷下令于甘肅總兵官西寧侯宋晟:「朝廷禁約下人私通外夷,不可謂不嚴,往年回回來經商,涼州諸處軍士多潛送出境,又有留居別失八里、哈剌火州等處,泄漏邊務者,此邊將之不嚴也,已別遣監察御史核治自今宜嚴禁約…」

  哪怕有了這道申飭,可軍隊該如何還是如何,于是就有了正統十一年,正月癸巳日云南按察司僉事李瓘,上書三事,其中就包括有人軍隊經商。

  還有正統十三年二月辛酉,陜西洮州茶馬司奏:「本司額收四川官茶三年一次,易買番馬三千匹然有未完者。

  蓋由近年鄰近府衛軍民,興販私茶者,多是以產茶處所,競以細茶貨賣,而以粗茶納。官價既不論粗茶,復非番人所好,所買不完…」

  因販賣私茶,弘治年間任陜西馬政的楊一清,有謂:「查得律內,凡販私茶者,同私鹽法論罪。及查見行事例,私茶有興販五百金的,照見行私鹽例,押發充軍陜西等處…訪得西寧、河州、桃州地方土民,切臨番族,多會番語。

  各省軍民流聚鉅萬,通番買馬,雇倩土民,傳譯導引,群附黨援,深入番境,潛住不出,不止軍民而已。

  軍職自將官以下,少有不令家人伴當通番。番人受其恐嚇,馬牛任其計取,變詐漸萌,含憤不發…」

  至于這些通番販賣軍民,明知按照朝廷禁令,一旦被抓必然充軍,然而這些人并沒有絲毫畏懼,反而互相嘻戲自嘲:“反正也是投軍,有甚打緊。”

  如此猖獗的狀況之下,誠如彭澤所言,想要在現在開邊,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想到此處,朱厚熜頓時感覺一陣無力,因為他發現每當自己卯足力氣,想要改革強軍之時,總能有些奇奇怪怪的事,拖住他的腳后跟。

  此前想要清丈田畝,肅清吏治,因為沒錢只能一步一步前進,想要改變京營狀態,因為無錢,加上京營牽扯太深,導致整軍遙遙無期,今天想要開源之時,因為走私猖獗也是寸步難行。

  他甚至有時候在想,自己是不是拿錯劇本?

  為什么別人穿越,一旦朝廷發號施令,國家機器無條件配合,即使有什么意外,也能在掌控之內解決。

  基本上只要主角掌權,三年必然建新軍,五年必然改教育,十年足以攘平天下,伐南、平東、叩西、剿北,整個地球沒有一個能打的,三十年之內必然走進資本主義社會。

  可劇本到他這里,是這也不行,那也不行。

  除了在皇宮內造人,幾乎沒有任何可以前進的步伐。

  若不是自己已經坐在皇位之上,朱厚熜真想就這么一走了之。

  畢竟換做任何一個人,面對急于想要做一件事時,卻總能冒出無數問題進行掣肘,其心情可想而知。

  正因為這種憋屈心情,讓朱厚熜陷入了冗長的郁悶之中。

  時至今日,他發現整個大明問題太多了,從里到外,從吏治到軍事,從財政到政治,雖然談不上千瘡百孔,但無一不是毒根深種,且環環相扣,各自問題牽扯甚廣,難以卒除。

  不過問題雖多,但簡單一言蔽之,大部分原因還是源于財政問題,只要財政問題解決,其他問題就完全可以逐步解決。

  可問題就是,其他事情不解決,財政問題同樣也解決不了。

  因此所有問題再次返回原點,只能暫時擱置!

  無他!

  惟不敢輕舉妄動耳!

  須知,國之大事,牽一發而動全身,想要只一個一個解決,在如今這般比無頭線球還麻煩的情況之下,顯然難如登天!

  可若是讓時間來擺平財政問題,等著每年兩稅收上,一點一點存積,有了足夠的財力再去解決這些問題,朱厚熜也沒有那個耐心。

  以國庫、內帑狀況,沒有三五年根本不能大刀闊斧,且這些時間內,還得保證天災不那么頻繁,三五年之后,事情一步一步解決。

  按照這種進程,持之以恒下去,大概三十年左右,能夠恢復洪武時期盛況,五十年左右,國力或許突破洪武巔峰。

  可是朱厚熜根本等不了!

  既然等不了,那就只能用非常手段進行斂財,先解決一部分問題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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