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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楊廷和最終讓步

  拂袖告別的張璁,徑直往宮門而去,然后將身上牙牌,交到宮門將手上,經過勘驗無誤之后,方能放行。

  牙牌又叫告身牌,乃是京官出入宮城必備配飾,若無牙牌,任何人不得出入,蓋宮門卒秉持認牌不認人。

  因牙牌的特殊屬性,故而在官場又衍生出一句諺語,即地方官言:“我愛京官牙牌”。

  不過京官同時也衍生一句“我愛外官排衙”,此因地方官出行排場巨大,三班衙役會給地方官凈道,防止有人襲官之類的事發生。

  然而京城首善之地,絕不會有這等刁民存在,于此京官自然是無緣排場之事。

  守門卒勘驗牙牌之后,發現并無差錯,旋即放開路道,讓張璁通往。

  張璁昂首闊步,拔步而行,望著巍峨高聳,時有飛鳥掠過的皇城,心中頓起萬丈豪情。

  作為大禮或問的作者,他如何不知曉,自己里面所言,雖看似只是將群臣,所有在大禮議上面,所提到之點一一反駁,實則更加注重分析繼統與繼嗣,當考何人。

  更是將古往今來,大家習以為常的禮法,進行推翻,需要重新制定。

  不然楊廷和不會如此失態。

  今日奏疏一旦遞上,極有可能會如蔣冕、毛紀所言,從此名聲敗壞,頂著阿諛奉上罵名。

  但也如他在大禮或問所言,“璁不敢為終身謀也。倘若小失禮法,則同夷狄;如若大失,則入與禽獸無異。我懼怕失禮之后所產生結果,所以不敢為自己謀。”

  不知不覺張璁已達左順門外,迎面而來,乃是翰林院編撰楊維聰、翰林院編撰唐皋、御史鄭本松、觀政進士侯廷訓等人早已等候在場。

  眾人看見張璁走來,上前作揖行禮,張璁回禮之后,同府老鄉侯廷訓便開口勸道:“羅峰何必得此污名?”

  張璁臉上一凝:“筆山之言,璁不甚明白,何謂得此污名?我輩圣人門徒,窮經皓首,所謂何事?無非致君上堯舜,再使風純樸。

  今圣人至孝,當為堯舜可期,而彼輩拘文取義,枉顧禮法正義,此豈可為之?

  璁名聲是否被污,我并不在意,荀子有云:謠言止于智者!今我若懼人非議,枉顧禮法正宗,只怕后人將會唾棄。”

  其實這些話張璁已然在大禮或問寫的清清楚楚,根本不需要多費口舌,但見到同是溫州人,又是同科進士的侯廷訓發問,于是也就多說了幾句。

  但也只是如此而已。

  他不可能為侯廷訓的心意,而改變原來的決定。

  且侯廷訓也無法讓他改變主意。

  至于失了這個昔日朋友,張璁只是心里默嘆,只因道不同,不相為謀,僅此而已。

  “羅峰先生之言,皋深以為然,只是足下當知,我輩遵循禮法何為。今張生附和圣意,妄議禮法,來日圣上再欲改他法,君何以為之?

  唐某不才,癡長閣下數歲,前朝便已登科,今居翰林已有七年,因朝廷肆意妄為,導致國事敗壞之事,皆歷歷在目,此事君不可不察。”

  “新庵公之言實乃肺腑之言,璁自當知曉,然我輩學子,當秉公直言,豈能因咽廢食?

  天下之事,自古以來非一層不易,由是孔子亦云,夏禮不可證,殷禮惟宋存,今學周,當從周。

  堂堂圣賢,亦不曾拘泥不化,我輩雖有不如,但豈能不知變通?

  陛下所繼位,與古君多有不同,我若視之不見,為一己之私,而罔顧禮法正宗,此焉能謂道學門徒?

  公之所言,真主翌日妄動禮法,我輩何為,在下竊以為,若真不合天理、人情、禮法,自當執忠而駁,而非懼來日之事,將禮法正義拋之腦后。”

  唐皋沒有仗著資歷以及年齡,單純只是與他議論事情,張璁也沒有過多苛責,而是和顏悅色,一一將事情分析清楚。

  正當楊維聰想要說話之時,張璁突然打斷:“諸君無須在言,你每想要我解答之事,我已全錄于奏疏之上,若是有何疑惑之處,可取存檔一閱,告辭!”

  說罷張璁又一次拂袖而去,留下眾人面面相覷,大家都是文人騷客,肯定無法如同鄉野村夫一般,真的在皇宮大吵大鬧,撒潑打滾。

  且宮廷法度,也不允許眾人亂來。

  侯廷訓看了看眾人,然后問道:“此當如何行之?”

  “還是前去通報元輔!此事已然不可止!”唐皋思索一番,然后決定將皮球踢給楊廷和。

  畢竟眾人不是清流,便是微末小官,對于張璁想要如何行事,根本無法阻止。

  至于楊廷和會怎樣做,這已非眾人考慮之事。

  唐皋的話得到多數人認同,隨后大家一同趨步趕往文淵閣,將事情向楊廷和稟報。

  早就心不在焉的楊廷和,見到眾人來了之后,急忙詢問結果:“何如?”

  “張羅峰不聽勸誡,還請元輔定奪!”

  雖然心里已有準備,但聽到眾人之言,楊廷和突然感覺一陣窒息感上涌,扶著桌子咬牙切齒道:“狂生端是不知國事輕重!”然后重重呼吸幾口氣之后,對著早已經坐在內閣的毛澄道:“此時看來無法遏止了,三江以為何如?”

  “誠如元輔所言,此事只怕軒然大波已然激起,無法遏止,澄有愧于孝平、孝莊二帝,這便回去乞老歸田!”

  毛澄也感覺疲憊感上涌,自從朱厚熜到達京師之后,基本上他就沒有一天好日子過,眼看著整個人已經憔悴許多。

  其實外人不知道的是,毛澄早自從大禮議開始,便病情逐漸加重,只不過不被外人察覺而已。

  如今皇帝大勢已成,麾下爪牙無數,群臣想要左右皇帝心意,已然是不可能完成之事。

  至于皇帝日后是正德,還是洪武只能交給時間來判斷,反正他已經無力回天。

  大禮議之所以能從拖到今日,并非因為皇帝無力解決問題,而是皇帝懂得克制,知道事情輕重緩急,方能一拖再拖。

  如今有了張璁這個急先鋒,引經據典,將朝臣所依典例一一反駁,而群臣卻只能拘文取義,此消彼長之下,事態已經明了。

  “哎!”楊廷和聽后也長嘆一聲,旋即拿出一份空白絹布,然后書寫:“圣母皇太后懿旨:…以朕纘承大統,本生父興獻王宜稱興獻帝,母宜稱興獻后…”

  事情到達這一步,楊廷和只能后退一步,但也僅僅如此而已,不過他不敢擔當罪名,是故以張太后名義,寫下這封詔書,然后遞給毛澄:“三江按照此事頒布吧!”

  雖然這封詔書沒有加印,也沒有經過六科審核,便直接下發禮部,六科給事中完全可以駁反。

  不過這件事主要在于,楊廷和與毛澄二人已然達到共同看法,那就是將蔣氏接進宮來,安定君心再說,群臣也不可能會在此刻搗亂。

  “好…”毛澄有氣無力的答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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