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之所以沒有大犯,不過是因為達延汗突然暴斃,殘元內部不穩,所以一直只是小小襲擾邊境。
蓋因蒙古與大明武德相比,其實不過在泰半之間,誰也無法有信心一舉平定對方。
固然蒙古稍強一點,但叢綜合底蘊,蒙古則遠遜大明,因此只要不是腦子有病,絕不會貿然大舉進攻。
可若是邊軍勾連帶路,雙方實力綜合,拿下明朝便不再是遙不可及之事。
是故哪怕朱厚熜砸鍋賣鐵,先要穩住九邊再說。
此事刻不容緩,必須有所安置。
群臣聞后,齊出班位,口宣:“天子圣明!”然后群臣退出朝班,各自下去處理自己公務,至于朝議之事,則有有司進行妥善處理。
退朝之后,朱厚熜點了各衙門官員,與內閣一同入文淵閣隨駕顧問。
進入文淵閣的朱厚熜,與百官一同給孔子圣畫行禮之后,按照往日次序,各自落座。
良久之后,楊廷和清清嗓子,從文淵閣柜子拿出一摞奏本,遞給朱厚熜道:“昨日陛下譴中貴人問臣等,臣今日答陛下所問,請上圣人御覽!”
朱厚熜將書信仔細一一拆閱,跳躍信中無關緊要之詞,直取核心信息,很快一摞書信便已看完,然而卻不發一語。
楊廷和在朱厚熜看完之后,便清清嗓子說道:“此事臣早已料之,不過圣人甫登大寶,雄心萬丈之時,臣亦不好多加阻撓,當奏本傳到朝廷,臣本想立刻與陛下分說,卻正好碰到中貴人傳諭,故而今日才來稟報!”
皇帝新政弊端,但凡老吏必然都能看透,事情十有八九會發生不諧。
但也不知是這些人想要皇帝吃吃苦頭,還是真的顧及皇帝面子,或者是因為皇帝所舉條例,皆是為國為民,百官怕清名被污,所以并沒有說出來。
反正在當初朝堂之上,沒有立刻勸諫。
對于楊廷和之言,朱厚熜根本無心計較這些事情,他更在意,此事該如何處理。
總不見得,將新政全部打會原樣,將放歸宮人,全部再次召回。
可又不能視之不理!
心亂如麻的朱厚熜,便對身旁的內侍韓雍開口說道:“將奏本送至諸位朝臣看看!”
隨后又對楊廷和道:“先生以為此事,該如何處之?”
朱厚熜可以自我打臉,承認新政存在弊病,可于解決事情而言,有何益處?
問題不會因為認錯,就會自動處理。
楊廷和輕捻頷下胡須,滿臉愁容回答:“眼下之事,歸根結底在于國家困敝。想要解決眼下之題,實在太難。
是故臣以為,至于復太祖舊制,可分別緩緩行之,待到朝廷有余力之時,再行推行新政,萬不可顧此失彼!”
楊廷和已經看出,眼下新政肯定是無法推行,畢竟巧婦難為無米炊。
想要執行新政,恢復洪武舊制,并不是如同朱厚熜,一拍腦袋就可以決定。
當初楊廷和為朱厚熜頒布新政之時,沒有涉及朱厚熜所說新政,原因不止是楊廷和沒想過,更加是朝廷財政,只允許他做到登基詔書那一步。
只是出于某種原因,楊廷和在朱厚熜登基第二日,頒布新政之時,卻沒有立即阻止而已。
眼下事情已經被捅漏出來,作為內閣大學士,皇帝的備咨顧問,楊廷和就不得不顧及朝廷本末問題。
著手處理新政所遺留弊病,在他看來并不重要,只要國力逐漸上升,能夠騰出資源,才能真正著手解決,眼前這些皮癬之疾。
若是糾結于皮癬疾病,從而忽視已經迫在眉睫的腫瘤,屆時恐怕兩頭都不見得,能夠討到好處。ぷ999小説首發ωωω.999χs.cΘмм.999χs.cΘм
朱厚熜雖然不同意楊廷和辦法,但眼下自己也沒有更好方法,于是便再次詢問:“如何行之?”
“臣竊以為,如新政之廢東廠、追監軍、守備、監槍…恢復舉薦、尚老、起復、追蔭等事,可酌情處之。
而發放宮女、宦官回鄉,詔命復鄉學、社學等事,漏澤園這些,只能暫且依照弘治、正德年間舊制,待朝廷有余力之時再行整改。
蓋宮女、宦官多數幼時被賣,自小進入宮中,回鄉之后無一余力安生立民,朝廷又不能為其安家,如此放還絕非好事。
而社學、鄉學,誠然為太祖舊制,可實際而言,國初百姓人人有田,雖然需要繳納賦稅,但尚可圖溫飽。
藉此五口之家,有一二人勉強可以入學,并非遙不可及之事。可如今賦稅太重,百姓田少,忙于耕種,而且鄉學、社學多地廢棄已久,私學遍地都是,即使敕命地方修葺鄉學、社學,臣以為也不會有人入學。
是故論語學而有云:行有余力,則以學文!即是如此也!”
楊廷和所認同可以繼續施行者,多為花錢不多之事,至于發放宮人還鄉、恢復鄉學社學,他則并不茍同,認為可暫時留下。
其中兩個問題都有兩個共同點,一是花費太大,二是因為兼并土地,導致一系列問題的發生,無論是安置放還宮人,還是重新修葺學校。
前者長居宮中,家鄉早已沒有田產,所謂無田產者,無恒心,如果朝廷不進行妥善安定,最終不是餓死,就是變成乞兒。
可朝廷若是恩養,那與放不放出皇宮有何區別?
甚至在宮內,這些人還可以服侍天家,尚有一絲利用價值。
而放還,不但無須做事,需要朝廷供養,世上豈有這等好事?
后者荒廢已久,如果想要重新修葺,大明兩京十三布政使司,每縣不說多,起碼三個社學、鄉學總要。
算他一個社學、鄉學重新修葺,五兩銀子,然后請老師、刊印書本,每年總需五兩銀子,一年下來是多少?
再加上漏澤園、養濟院、惠民藥局等,無一不是需要花費巨資,方能重啟舊制。
但所耗錢財,無人敢算。
所謂:“倉廩足而知禮儀!”即是如此。
如果連果腹問題都無法解決,又何談有時間其他?
就拿讀書來說,在普羅大眾看來,就斷讀書破萬卷,可卻無法立刻變成糧米,最終也不過是一場空而已。
多數百姓沒有那么遠大理想,更沒有那么長遠見識,空空如也的肚子,告訴他們再好的東西,也比不了能將肚子填飽。
吃飯是本,知識是末,本末不可導致。
這也是為何三字經會從論語學而衍生出“有余力,則學文!”之句。
蓋因大眾本質最低要求吃飯!
能不能吃飽,日后過得如何,暫且無心去想,但眼前必須能夠保證不餓死。
明朝鄉學、社學之所以廢弛,這便是其中原因之一。
哪怕地方官府再如何倡導文風,鼓勵百姓習文,但止不住百姓不愿意進學。
而且官府不敢強迫。
因為若是少了一個勞動力,生產何人來做?
一旦少了勞動力,那賦稅如何交付?
牽一發而動全身!
且官府也不想去多心管,固然文風關系政績,但是賦稅才是政績考核的根本。
如果賦稅能繳納完畢,即是本地十年不出一個秀才,又能如何?
充其量就是提督學校官,在參上一本“某人治地一方,文風凋敝”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