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仄又泥濘的洞里,李涼手腳并用,快速向前爬去。
身后的入口紅光閃耀,爆炸聲連綿不絕,顯示著一場慘烈的戰斗。
莉婭正在為他爭取寶貴的時間。
縱然莉婭是一臺沒有個體意識的初級服務機器人,李涼卻有一種被迫讓同伴殿后的憋屈。
他緊咬牙關,一刻不停地向前,理智告訴他,現在這個局面,果斷放棄那臺機器人,趁亂逃出生天是一個智商正常的成年人都會做出的判斷,無需有任何心理負擔,但他依舊有一種深深的挫敗感。
然而,他只能向前,他必須跟上元先生,必須把梅賽救出來。
洞很長,挖得粗糙曲折,隨著深入,直徑逐漸增大,空氣中的沙塵與化學味道越來越強烈。
一路爬過,李涼也注意到每隔一段距離,洞壁上就嵌著一臺用于欺騙機器人掃描的小型設備,可見在偵查機器人看來這個洞并不存在。
入口傳來的交戰聲音已經極其輕微,黑暗中,李涼只聽得到自己的心跳聲。
他不知這個洞究竟有多長,更不知道等在前方的是什么。
爬了許久,感覺漫長得像有幾個小時,拐過一個彎后,風突然大了起來,沙塵和化學味道讓他每一次呼吸都異常艱難。
片刻,他看到不遠處的洞口下有紅色的光在閃爍,同時,手摸到了一個東西,借著微光稍一摸索,原來是一個覆面式的呼吸器,顯然是元先生為離開提前準備好的裝備。
將呼吸器胡亂扣在臉上,李涼深吸一口氣,經過過濾,空氣干澀又陰冷,也讓他瞬間清醒許多。
洞口就在上方,李涼半蹲著,緩緩探出腦袋。
瞬間,他看到了形狀如同比薩斜塔的南部死監筆直矗立在遠處,“塔”身上機關炮四面開火,一簇簇矢量推進彈緊追著夜空中某種快速移動的東西。
地面上,成片的武裝機器人穩定地向前推進,一道道代表死亡的紅色光線正從李涼頭頂越過。
李涼猛地轉頭,恰好看到十多輛四輪摩托從火光四射的爆炸中一躍而出,狠狠砸在地上。十多顆光團拖著長長的焰尾激射,從他腦袋上方飛過射向機器人方陣,接著他聽到了久違的柴油發動機轟鳴以及毫無畏懼的狂野笑聲。
此刻,元先生與王巢不知去向,而他正在戰場中央。
劇烈的爆炸在十幾米開外響起,濺起飛揚的沙土。
趁著沙土彌漫,李涼撐著洞口一跳,翻身滾上去,匍匐著觀察戰況。
很明顯,四輪摩托這一方的火力并沒有給機器人方陣造成什么損失,但他們機動性極強,借助四周起伏的丘陵地形采取游擊戰術,呼哨狂笑間,如同在進行一場生死邊緣的游戲。
機器人不停推進,李涼不再猶豫,選了一個最快遠離戰場的方向,半蹲著沖了過去。起初非常順利,他沿著一個小沙丘的背坡跑出去很遠,連戰場上閃耀的紅光和爆炸聲都快被風聲掩蓋。
更重要的是,翻過又一個沙丘,他看到了極遠處,一點藍色的微光正在晃動遠去,竟然是王巢和元先生,明顯大家在第一時間都選了最快遠離戰場的方向。
最后回望了一眼監獄方向,李涼咬了咬牙,緊緊跟了上去。
不管與戍衛機器人部隊及突擊隊交戰的是誰,出于什么原因,都不是他能參與和左右的。
然而,李涼剛跑了幾分鐘,就聽到一陣柴油發動機的轟鳴,由遠及近而來,他猛然回頭,一根藍光閃爍的箭噌地一聲刺入了他的胸膛。
巨大的電流釋放,下一刻,他的世界陷入黑暗。
——————————
中京秩序局。
寬廣的會議室中,一面巨大屏幕一分為二,一半顯示著南部死監外的景象:戰斗似乎接近尾聲,數十輛四輪摩托向三個方向邊打邊退,正被蜂擁飛舞的“章魚”無人機一輛接一輛的追上并摧毀,然而,就在武裝機器人方陣停步的地方,突然發生了驚天動地的爆炸,畫面定格。
另一半顯示著監獄中的場景,一個接一個的犯人們正被單獨問詢,鏡頭切換,顯示著王巢牢房后墻上的門洞。
門洞內外滿地都是突擊隊和無人機的尸體,藍色、紅色的液體呈噴射狀遍布整個牢房。
鏡頭又一切換,定格在一個躍起的身影,那是一個半改造的服務機器人,左側身軀已經破碎不堪,右側卻完好無損,右手變形成一柄狹長的刀鋒。
會議室雅雀無聲,數百名探員盯著屏幕,臉上表情各異,唯一的共同點是都透著一股難以置信。
秩序局已經很久沒有遭受如此巨大的損失,蜉蝣兄弟會這是在公然挑釁新秩序聯席會議,更是對希安公司的直接羞辱。
誰給了他們膽量?
另外,從犯人的供詞來看,竟然有人能操控戍衛機器人部隊,并直接授權升級了一臺服務機器人,難道他們氣勢洶洶去抓捕的,該隱的同伙,是一個高貴的希安人?
每個探員都想到了這一點,卻沒人敢說出來。
會議室一片死寂。
秩序局局長臉色鐵青,環視一周,目光最終停在德羅與豪斯臉上。
德羅已經被嚇得身體幾乎要癱軟滑進桌子下邊,他覺得自己死定了,死得不能再死。
這時,坐在一側的副局長咳嗽了聲:“李局,我們是不是應該向…希安,咳,匯報一下。”
“局長,”豪斯突然站起來,聲音平靜地說道:“我認為沒必要,很顯然,這是由蜉蝣兄弟會策劃的一起針對秩序局的暴力襲擊,并且我認為他們之所以敢發動這次襲擊,正是因為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
他說著走出會議桌,一直走到屏幕前,指著畫面中定格的一躍而起的服務機器人:“蜉蝣僥幸破解了南部死監戍衛機器人部隊的調度系統,可以短暫地操控那支機器人部隊,也正是這個原因,他們騙過了我和德羅,并且在南部死監設計了這個陷阱。”
他聲音洪亮,正義凜然:“我愿意為先前判斷失誤而坐牢,但局長,我更想死在消滅蜉蝣的戰斗中!”
德羅渾身一顫,猛地跳起來:“我也是!我也是!”
所有探員都在心里罵了一句“去你媽的”,找替死鬼掙黑錢的活兒大家都不少干,糊弄誰呢?
然而,局長沉默許久,轉身離開了會場,探員們面面相覷,只好相繼離開。
十多分鐘后,偌大的會議室只剩下德羅和豪斯。
德羅腿軟得依舊站不起來,哆哆嗦嗦地低聲道:“豪斯,你,你,我們…”
“嗬,德羅,”豪斯靠在椅背上,從口袋里掏出一根煙叼在嘴里,手握著打火機輕微顫抖著,打了好幾次才打著火,吐出一口煙霧,他笑著說道,“你猜,未經申請就抓捕一位希安人,然后參合進希安人的家務事里,與,沒有防備被蜉蝣兄弟會偷襲并發現他們只是僥幸黑掉了防火墻,這兩種選擇,哪種顯得更愚蠢?”
“什,什么?”
“沒什么,放心,我們死不了。”豪斯嗤笑了一聲,拍了拍德羅的肩膀,“走吧。”
“走不了,”德羅臉色慘白地搖了搖頭,“你得…先去給我拿條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