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關頭勇毅軍威遠營駐地正南十里外,闖軍大將劉宗敏所在的中軍大營的一處高臺上,劉體純略作思考便即回道:“以我的了解,宣府軍中應是有炮的,不過他們多是那種適合近戰的小炮,能夠射遠的大炮似乎并不多見。
至于今天午后在咱們攻打下,為何沒有放炮,我也猜不透,或許他們用火銃就已經阻止咱們的攻勢,所以就沒有使用大炮轟擊。
當然,他們可能是為了省著些火藥,以備后面更激烈的戰斗需要,也說不定!”
劉宗敏的眼中閃出一絲精光,追問道:“你是說…宣府軍的炮打不遠嚒?”
“差不離吧…反正他們以前是這樣,那炮管很細,身管有一點長,打得快,但卻打不太遠的樣子。”
“好,這樣就好。”
劉宗敏似乎也沒了再聊下去的興致,他跨步就往軍帳那邊行去,邊走邊道:“二虎啊,走,吃飯去嘞。”
“咋?”
林芳平的臉上畫滿了問號,他一臉疑惑地問道:“爵帥,真要將郝搖旗送去虎帥那邊,您不想招降他啦?”
“哼。”
張誠重重地哼了一聲,滿不在乎地說道:“本伯麾下的猛將還少嗎?”
他走了兩步在林芳平的肩上重重拍了一下,又對他說道:“我原本是想將他招降,好給闖曹二賊營中其他各將領做出個樣子,只要他們投降過來,我可保他們個個錦衣玉食,榮華富貴。不過嘛,既然虎帥想要拿他出口惡氣,那我們也就無須再在他身上多費力氣啦!”
林芳平似乎還有些不甘心,他在一旁輕聲說道:“爵帥,要不我再去問一遍,如果這個郝搖旗仍不肯歸降咱,再將他交給虎帥爺不遲。”
張誠聞言后,眼睛立時就瞪了起來,沉聲道:“那要是郝搖旗愿意歸降了呢?”
林芳平嘎巴嘎巴嘴,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回話,卻聽張誠又再說道:“別費那個事兒了,直接送去虎帥那里,任憑虎帥處置就是。”
“是,爵帥。”
張誠眼中滿是期望地看著林芳平,耐心說道:“芳平啊,帶兵打仗最忌猶豫不決,那郝搖旗雖說也十分勇猛,若招降了他不惟本伯麾下多了一員虎將,更能打擊瓦解賊軍士氣。
可你想過了沒有,這些好處又怎及得上咱跟虎帥的交情呢?要曉得這天下‘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可兩條腿的人卻遍地皆是’,現下就是咱們勇毅軍中,就有多少忠勇可嘉的虎將呀,難道還缺著他郝搖旗一個不成!”
“是,芳平懂啦。”
“嗯,去辦事吧。”
這邊林芳平才剛剛離去,就見中軍官張成芳悄無聲息地進入了中軍帳。
“人在哪里?”
張成芳畢恭畢敬地回道:“回父帥,就在帳外候著呢。”
“嗯,叫他進來吧。”
“喏。”
很快,張成芳就從帳外引進來一個人,只見他一身勁裝的輕便打扮,滿臉都是絡腮胡子,整個一副飽經風霜的樣子。
“哎呀,金海。”
永寧伯張誠十分激動地迎了上來,雙手在劉金海的兩邊肩膀上輕輕拍了幾下,接著道:“這兩你讓你受累啦。”
劉金海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猛地雙膝跪地十分激動的行禮下拜,道:“劉金海,恭祝大帥受封永寧伯,為大帥賀,為勇毅軍賀,為永寧伯賀!”
“好!好!好!”
張誠與劉金海也有一年多未曾見過面,此刻見他還如此惦念自己,心中也是感慨萬千,忙將他攙扶起來,一邊吩咐看座,一邊吩咐上茶。
劉金海起身后緊盯著張誠看個不停,眼中隱含著一汪淚珠,開心地說道:“大帥,金海可想您了啊!”
“我也想你啊,這兩年辛苦你了,河南這邊的事兒我都清楚,你干得很不錯。”
“都是托了大帥的福,其實劉洪起、韓甲第這些個地方實力派,他們都是屬墻頭草的,那邊勢力強盛就倒向那邊。
不過,這一年多來我與他們打交道頗多,對他們的底細也有所了解,目前看來他們跟著李賊造反的可能性不大。”
“金海,依你對他們的了解,我若是以朝廷的名義封他們為官作將,可能使他們出力阻絕李賊回伏牛山的道路嗎?”
劉金海聞言陷入了一陣沉思之中,片刻后,他才抬起頭來,說道:“汝寧劉洪起與許州韓甲第二人,皆有心為朝廷做事;而裕州李好雖也與我接觸頗多,卻又與李賊一直聯系不斷,首鼠兩端,實難猜其真心如何;還有襄城劉炫,這人對我雖十分冷淡,可他對李賊也是這般鳥樣,似乎只想安守自己的地盤,不想攪入各方勢力之中。”
張誠邊聽邊點著頭,雖然這些情況劉金海早已通過信函向他匯報過了,但此刻從他口中親耳聽來,方覺更為真實和直觀。
“金海,你說說看他們幾個的實力如何?”
“勢力最大的當屬汝寧府的劉洪起,李賊未曾往那邊攻打,只有獻賊和革左五賊在羅山、光州、商城一帶活動過,所以劉洪起勢力并未受到過賊寇的打壓,且朝廷正疲于應付幾股大賊,一時間也無暇無力限制于他。
再者周邊各處州府兵事不斷,多有流民、逃卒奔去汝寧,其中精壯、兇悍者,多為劉洪起所招募,其實力也在這段時間迅速壯大。
但是有一個問題,也是他們這幾股地方勢力的通病,那就是雖然人馬眾多,可武器卻十分簡陋,盔甲則更是少得可憐。”
張誠靜靜地聽著他的講述,頻頻點頭,一切都與他的猜測十分相符。
“其次就是裕州李好,他的實力雖然與劉洪起比起來相差頗大,但卻比韓甲第、劉炫強了太多,而且他與李賊來往十分密切,據我探查得知,他很有可能在暗中幫李賊銷贓。
許多李賊劫掠來的金銀珠玉、綾羅綢緞等貴細物件,一車車的往裕州那邊拉,換回來的除了糧谷,還有許多甲械和鐵料等管制的軍資。
那李好也因此從中間賺取了好些錢財,所以他的人馬雖然沒有劉洪起多,但盔甲武器卻比劉洪起精良了許多。”
劉金海喝了口茶水,才又繼續說道:“襄城劉炫、許州韓甲第,他們兩人的實力最弱,主要還是李賊大軍頻繁過境,對地方劫掠太狠造成的。
所以,他們兩個都頗為忌恨李賊,只是韓甲第更心向我們,而劉炫卻是欲圖自保,怕與我們走的太過親近,反而會惹禍上身。”
“哦。”
張誠聽完了也陷入沉思,過了一會兒,才開口問道:“金海,你說如果派出一支數百人馬的精騎,能否一舉突掉他們的老巢?”
“大帥,不可。萬萬不可!”
劉金海神情惶急地接著說道:“他們幾個都是地方上的豪強,皆是家宅巢穴眾多,且又是經常更換住處,一旦突襲失敗,則必然引發他們的集體反噬。”
張誠聽了他的話,也是不住點頭,卻聽劉金海又接著說道:“他們聚起來的青壯多則數萬,少說也有一萬來人,雖然武器多為鋤頭釘耙鎬把等農具,可卻也是每日操練不斷,且每人帳下也都有幾千的精銳士卒。
大帥,對于他們只可許以高官厚祿拉攏,絕不可冒然出擊,以免將他們逼到李賊那一邊去啊!”
“嗯。”
張誠點了點頭,對他說道:“金海,你在這邊先多休息幾日,我這就命人準備賞功金牌和任命文書,許劉洪起汝寧總兵,韓甲第許州副將,劉炫襄城副將,李好為裕州副將。過幾日,你便可帶著這些賞功金牌和任命文書上路,替我前去招撫他們。”
“是。”
“金海,你到時候可以與他們明言,我這并不要求他們一定要與李賊為敵,但決不允許受了朝廷官身后,仍與李賊勾結,如若再行資敵之事,我必會以軍法嚴厲懲處。”
“是。請大帥放心,金海一定傳達到位。”
“還有一事,對于劉洪起和韓甲第要區別對待,你替我給他們兩人多帶一份禮物,并告與他們二人,如果愿意真心為朝廷、為本伯做事的話,我在近期會設法支持他們一些盔甲軍械。”
“是。金海記下啦!”
這時,張誠似乎想起一事,便隨口問他:“金海,我問你那位吳醫生,現在何處,一切可都安好否?”
“回大帥,豫南賊患太烈,吳大夫雖想往那邊行走,一直為卑職所阻攔,現如今正在豫東的蘭陽、儀封一帶,走訪行醫。
因卑職知道大帥對這位吳醫生十分看重,所以也一直派有精干的屬下,陪在吳醫生身邊,幫其打打下手,也可保護吳醫生的安全。”
“好。你做得不錯。”
得到了永寧伯的表揚,劉金海滿是風霜之色的臉上,也泛起了一絲開心的笑意,他接著又道:“前時,卑職得到大帥傳見的軍令后,便立即派了人手前往蘭陽那邊去尋吳醫生,若無意外的話,想來這一二日內,吳醫生便會來到開封一帶。”
“嗯,這事兒就交給你了,吳醫生一到,立刻請來見我。”
“是,大帥!”
“大元帥,看相公廟官軍營寨如此布置,道道花籬深溝,又壘砌高墻,看樣子似乎想要據營死守啦。”吳汝義輕聲說著。
李自成將頭轉向身旁的宋獻策,問他道:“軍師,你看宣府軍在相公廟的布置如何?”
宋獻策騎在馬上看著遠處的一道道花籬壕溝,道:“營防層次分明,花籬壕溝相互依托,以花籬阻我進攻,他們卻可躲在溝中向我將士射箭放銃,如再于關鍵之處布置一些火炮,確實難攻。”
李自成點頭對宋獻策的分析表示贊同之意,道:“想來大關頭那邊也不會差了多少,不知道捷軒能否攻破宣府軍的營防。”
宋獻策撫須說道:“大元帥無須擔憂,張鼐的火器營全派給捷軒那邊,有了這些大炮助陣,官軍營防布置得再巧妙,也扛不住沒日夜的轟擊。”
闖王想想也是這么個道理,卻聽宋獻策輕聲對他說道:“不過,有一件事情,大元帥確實有些輕率啦。”
“何事?”李自成的眼中透出一絲不解地問著。
宋獻策看了周圍幾位將領一眼,催馬緩緩向前面一處土包上行去,李自成見狀便知他是要與自己說些機密,便不動聲色地催馬跟了上去。
“大元帥,不該讓曹營獨自深入前線,截斷大關頭宣府軍的退路。”
宋獻策在說話時候,一直在觀察李自成的面部神情變化,見他似乎也有所察覺,便繼續說道:“更是不該讓曹帥親自率軍。”
“你的意思是怕成‘放虎歸山’之勢?”
“正是。”
宋獻策接著又繼續說道:“我只恐曹營人馬,要一去不復返了啊!”
“不會。”
李自成信心十足地說道:“汝才,他決不會于此時棄我而去的。”
“大元帥,請恕我直言。”
“軍師請講。”
“或許曹帥還能顧念舊情,不會在攻打開封的關鍵時刻,與我闖營分兵而去別處。可大元帥也知,曹營中可還有一個軍師啊。”
“你是說吉子玉?”
“正是此人。”
宋獻策一提到吉珪就顯得有些激動,只聽他道:“羅帥對這吉子玉可是言聽計從,這一點大元帥也是知道。
而這吉子玉卻是整日鼓動羅帥,脫離我大軍,出去單干,想必大元帥也對此有所感覺和耳聞,如今使曹營獨自出戰,更使曹帥親統其軍,如果被那吉子玉說動,曹帥真的率軍他去,我們少了曹帥這邊的數萬人馬,又如何圍死開封?”
“那你說當如何?”
“立刻派出一支騎兵,前去輔助曹帥,截斷大關頭官軍退路。”
“多少人馬合適?”
“人馬多了恐會引起曹帥疑心,人馬少了又不頂用。我看就五千精騎足矣!”
“派黨守素去,如何?”
“我以為不妥!”
“那軍師以為,何人可去?”
宋獻策略微思考一下,立刻說道:“此人要有一定威望,否則便不能制衡曹帥,更無法震懾曹營。”
“那讓李過去,可行否?”
“我看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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