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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設套

  “你不必說了。”

  吳志忠替徐進勇解了圍,又說道:“宣鎮各將,無論是鎮城的副總兵、參將、游擊,還是各處分守參將,甚至是那些守備、千戶,彼此間都有著這樣或那樣的聯系。

  這里面不是姻親,便是表親,最不濟也是合股經營商號,總之,他們通過各種各樣的關系,將彼此都牢牢拴在了一起,就如同一條藤上的螞蚱。”

  說到這里,他突然又問道:“而伯爺為何獨派我威遠營,來張家口清剿通奴奸商?”

  “當然是伯爺對我威遠營的信重。”

  “這只是其一…”

  “威遠營號,乃皇上御口親封,就算事情做得過了些,也未必會真罰!”

  “這個算其二…”

  徐進勇撓了撓頭皮,喃喃道:“那末將就不曉得了,還請將軍為我解惑。”

  “適才我講,宣鎮將官之間,各種藕斷絲連的關系,極為復雜,就算伯爺做了總兵,怕也難以似我勇毅軍這樣,如臂使指般運作自如,畢竟下面的事情,還要靠著他們去做。

  即使如此,還不能將他們一舉消滅,畢竟都是朝廷欽命的武官,沒有合適的借口,如何殺得?

  何況還要一次殺這么多?”

  吳志忠接著又道:“而宣府之地,除我北路,便是西路最重,其地處宣鎮西北邊陲,轄下不惟有張家口這等邊貿重地,更可西出河套,北上截斷韃虜與套虜之聯系。

  一直以來,都是伯爺最為重視的地方,今伯爺派我勇毅軍前來張家口,既為清剿通奴奸商,也為一舉控制西路軍事。

  再有中路,其位于西路與我北路之間,可以阻斷我北路與西路的聯系,所以也是伯爺志在必得之地。”

  看著徐進勇若有所思的樣子,吳志忠繼續說道:“所以,為了能夠掌控西路與中路,賴家兄弟必死,而史進忠作為賴家女婿,又如何能獨善其身,這也是我殺他的理由,同時也是斬草除根之源頭。

  張家口,若不血流成河,又怎能構陷賴家兄弟通奴之罪,又以何因由將其整個家族連根拔起,徹底鏟除?”

  最后,他更是語氣陰森地說道:“為了這一天,伯爺隱忍兩年余,我也是忍了兩年多,而今機會到來,斷不可輕易放過。

  就算要為此擔責,甚或粉身碎骨,我也在所不惜!”

  張家口堡,屬山西各大家奸商的邊貿走私重地,商號、塌房、倉廩眾多,雖已都被威遠營將士查封,但查抄清點也極其耗時,非一日可成之事。

  其實,不止是張家口這邊,幾乎是在同一時間里,大同、山西的幾處地方,也都展開了一系列的抓捕和查抄行動。

  三月十五日,夜,張家口那邊的軍報,便已傳回鎮城。

  “太順利了…順利得有些奇怪…”

  老參將劉廣武手里拿著軍報,心中滿腹狐疑:“這里邊…會不會有詐?”

  面對他的疑問,永寧伯張誠笑而不語。

  “我倒是不覺得奇怪,也不認為有詐!”

  魏知策在一旁,卻接言說道:“張家口守兵,安逸經年,莫說與威遠營比,就是與郭老將軍的標營相比,他都是孫子輩的。

  何況,還有內應奪門,若是再橫生出枝節來,憑空多費事,連一個關堡的千余守兵,都對付不了,那就不是能殺敗韃子的威遠營啦。”

  他接著也表達了自己的一些擔憂:“只是,那賴家兄弟,必然帶了許多人馬,我軍得勝自是必然,就是不曉得,能否一戰擒住他們兄弟二人啊。”

  永寧伯這時才笑著說道:“倚強凌弱,又是在我們的預設戰場上,打的還是伏擊戰,若是這樣都不能擒得賴家兄弟,那也是他們的造化。

  就算真被他們逃脫,也沒有什么可怕的,那就揮軍直進,一舉攻下右衛城和葛峪堡,如此,反倒是更能震懾那些宵小之輩。”

  魏知策與劉廣武二人,相互對望一眼,都是默言不語,然他們心中卻并不希望有這一天,畢竟擅自出兵攻打本鎮城堡之事,太過驚世駭俗罷了。

  張家口堡,那是不得已而為之,也是張誠必須要拿下的地方,而對賴家兄弟,最好還是能將其調虎離山,消滅在城堡之外才好。

  如此一來,便可免去攻堅之累,不論是生擒,又或是斬首,他二人的首級與身體,是一樣的用途,都是勸阻守城明軍放棄抵抗,開門投誠的工具罷了。

  這時,中軍參贊劉敏慎上前提醒道:“爵帥,吳將軍還在軍報中請示,查抄的奸商與逆臣資財,如何造冊。”

  “一如原定。”

  聽了這話,永寧伯張誠的目光變得深邃起來,他嘴角不經意的上揚,接著道:“鐵料、火藥、鹽巴等違禁商貨,全部入帳,以證奸商通奴之罪。

  余下商貨,以及查抄的金銀,典賣的房產、商號、倉廩等各項,半入私賬,半入公賬,凡入私賬之數,皆由輜車營負責運送回北路。

  來不及運送之數,盡數存于當地官倉之內,皆由我勇毅軍將士把守,無本伯授與令牌,除戍守各營主將外,任何人不得接近和調用。”

  他抬眼看了看劉敏慎,又看了一眼魏知策和劉廣武,接著道:“凡入公賬之商貨與金銀諸物,皆存于當地查封之奸商倉廩,待督署與巡撫衙門派員核準后,再行分配。”

  永寧伯張誠停頓了一下,又接著說道:“張成芳,遞口信給暗堂蘇易陽,憑他使何手段,只要撬開奸商的嘴巴,本伯概不追究。

  然若是拿不下這些奸商,尋不到他們各家的銀窖入口,可是失職之罪,他做不得暗堂之主,本伯便要換人來坐這個位置啦。”

  “喏!”

  “還有一點,奸商銀窖中的藏銀,咱不必取出,只需尋得入口,清點造冊后,留信得過的人在彼守護即可,待我大軍自豫省回師之際,再隨軍押運帶回。”

  “喏。”

  張成芳輕聲接令,將永寧伯的吩咐暗自記下,并未急急前去傳命。

  宣鎮總兵衙署,小議事廳內,僅有永寧伯張誠、騰蛇營主將魏知策、參將劉廣武、總鎮撫賀飚、中軍參贊劉敏慎、中軍官張成芳、中軍書辦劉承祖等數人。

  永寧伯之所以會毫不避諱地提及暗堂,以及蘇易陽其名,蓋因今日在廳內之人,皆屬其身邊近人,并無避嫌之必要。

  就算劉廣武現在還沒有加入勇毅軍體系,然其家中兩子,皆已加入永寧伯麾下,大兒子劉世尊為玄武營副將,二兒子劉世杰原本在工學堂深造,現如今也隨在王元景身邊歷練。

  不僅如此,劉廣武更是將自己麾下奇兵營的指揮權,也交了出來,此舉無非是表明心跡,以示不再保留獨立于勇毅軍體系之外軍隊的誠意。

  然張誠卻并未徹底剝奪他的兵權,至少在表面上是如此。

  永寧伯只是做了個順水人情,依著劉廣武的意愿,將他麾下最是精勇的二百家丁,轉交給劉世尊統帥罷了。

  其實,劉廣武自稱年老多病,只是借口而已,他就是擔心兒子劉世尊麾下兵馬,不能堪用,才以此為由頭,將麾下精銳派到劉世尊身邊,助她一臂之力。

  當然,這里邊也有替他保護劉世尊之意!

  此外,他還將自己騎兵營的中軍親將、族侄劉虎,也派到張誠身邊聽用,等同于實質上交出了自己的兵權,只是保留著名義上的統屬關系而已。

  既然劉廣武如此上路,投桃報李,張誠自然也要有所表示,所以今日議事就請他一同參與,并且毫無保留地坦誠以待。

  “大同、山西那邊,可有消息傳回?”

  面對張誠的問詢,中軍官張成芳一直負責情報工作,忙上前回道:“今日才收到的軍報,陳將軍和張將軍所部兵馬,皆已到位,做好行動準備,必能將山右奸商各家老宅與總號,一舉拿下。”

  他接著又道:“大同王總兵、山西李總兵的標營,也已精銳盡出,介時除了控制大同、太原兩府城局勢,許出不許進外,還將配合我軍擒捉奸商家眷,查抄奸產。

  還有山西副將姜名武,也已承諾,會全力配合我軍在山西境內的行動。另外,遼州營劉將軍已經截斷榆次南北通道,更派出精騎,晝伏夜出,潛行至汾州境內,聽憑國棟將軍差遣。”

  永寧伯張誠淡淡地“哦”了一聲,接著又道:“傳書給陳錚、張國棟,王大宇一族,既有王樸作保,本伯,已將之從通奴賊人名單中剔除。

  而其更是自愿向我勇毅軍,捐輸白銀一百萬兩,以助我大軍入豫剿賊,如此義商,可要嚴加保護,切不可使之受到些微損傷。

  否則,我等又有何臉面,來日再與王樸總兵相見啊!”

  “喏。成芳記下啦。”

  張誠再次看看廳內眾人,問道:“幾位還有何事要議嗎?”

  眾人皆言無他事需議,便紛紛告退,各忙各的事務去了,幾人中,只有劉廣武沒有具體事務,他直接回家了,而魏知策、賀飚、劉敏慎則各有事務。

  魏知策專司鎮城內的防務,畢竟是關鍵時刻,奸商在鎮城也不是沒有勢力滲透進來,還需防著他們狗急跳墻,兵行險著。

  而且,就剛才的情報分享得知,吳志忠在張家口并未擒得山右八大家之首范永斗大公子范三撥,據可靠消息他很有可能潛來鎮城,欲行不軌。

  現在雖然無法完全掌握范三撥的行蹤,然據現有情報顯示,他似乎就隱身在游擊溫輝府中,而且還帶來了數十名家中豢養的死士。

  其實,魏知策、賀飚、劉廣武等人都主張,盡快抓捕范三拔,免得節外生枝,反而不好應對。

  然張誠卻對此不以為意,他堅持認為一個范三撥興不起多大風浪,反倒是溫輝這個人,留著早晚是一個禍害。

  張誠之意,想要借此良機將溫輝也一舉拿下,既能凈化鎮城內的氛圍,也可起到殺雞儆猴的作用,震懾一下那些心中不服的宵小之輩。

  不過,張誠也不想自己,尤其是家人身處險境,因此雖在表面上看去沒有絲毫變化,然卻是內緊外松。

  原張巖的參將府和鎮朔府內,沒有一個人是多余的,所有的丫鬟、婆子都換上了“娘子軍”健婦營的女戰士。

  健婦營右部在賈紅姑、季繡月的率領下,駐守在鎮朔府內,而蘇珍香、楊娟秀二人率領的左部,則是與楊春妮、楊春雪的中軍騎兵,一同留守在原參將張巖府上。

  表面上看去,是楊麗英與大夫人季軒竹略有不合,才以陪伴在老婦人身前盡孝為由,留居于此,實則是專門在這邊保護兩位老夫人。

  所以,除了張誠每次出門都前呼后擁外,總兵署衙與家中看似并未加強防備,實則已是守護得有如鐵桶一般,莫說數十名草寇土賊,就算一般的營伍官軍,怕也攻不進去。

  而永寧伯之所以敢如此布置,正是基于對自己麾下健婦營戰力的信任!

  騰蛇營將士除了實際控制鎮城南門和西門外,還有一少部分騎兵,分別駐扎在東、北兩面城門附近,以便隨時可以控制封鎖鎮城進出通道,其余大部人馬都是駐在城外營房中。

  如此安排,只為引蛇出洞,就算總兵衙署旁邊的射箭場營房中,也只駐扎了兩百精銳親衛,可以說在鎮城之內,此刻應該是張誠力量最弱的時候。

  正所謂“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啊!

  若是這樣,溫輝仍不上鉤的話,那也只能說明他的陽壽未盡,他的家族也還未到滅亡之時。

  而張誠也只能先留著他,畢竟,只憑“窩藏通奴奸商之子”這一個不輕不重的罪名,也不至于將溫輝如何。

  總之一句話:“這一切究竟如何,全憑他溫輝個人的選擇與造化啦。”

  機會擺在這里,剩下的一切只能聽天由命,若是他溫輝命不該絕,張誠就只能設法將他升為參將,出鎮一路,暫時調離鎮城,

  畢竟“臥榻之側,又豈容惡狼貪睡”?(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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