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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密議

  宣府鎮城東南的威遠營駐地靶場上,永寧伯張誠又對著山海關總兵曹變蛟道:“曹帥與王帥,也是先各可購云州銃兩千桿,子藥六萬發,佛郎機、飛礞炮一如薊鎮。如何?”

  曹變蛟只略一沉吟,便即十分爽快地答道:“全依永寧伯的意思辦。”

  張誠笑笑又看向祖大弼與謝四新,道:“祖帥與長伯將軍那邊要一萬桿云州銃,這數量過于龐大,恐一時難以打制出來,不若先按五千桿來計,子藥十五萬發,不知可否?”

  祖大弼聞言與吳國貴對了一下眼色,說道:“永寧伯也知我鎮守錦州,乃奴賊必欲攻取之地,防奴之務尤重,五千桿火銃各營一分,也是無多,恐難以對奴賊造成大的殺傷。

  不過,火銃打制不易,我也深知,永寧伯看這樣可好,再給我和長伯加三千桿,總數八千桿長銃,子藥三十萬發,如何?”

  他見張誠陷入沉思,又急切地補充道:“我和長伯可以全部用銀子來結算。”

  張誠聽后仍是故作一臉難色,片刻后,才略顯為難地說道:“祖帥哪里話。本伯可不是個為了銀子啊。”

  他走上前一把拉住祖大弼的手,扭頭又看向吳國貴,對他們二人說道:“祖帥鎮守錦州,乃我大明遼東門戶,確是不能輕忽。

  而長伯將軍作為遼東總兵,親自坐鎮松山堡,頂在與奴賊作戰之最前線,確為我等楷模,本伯亦十分欽佩之。”

  張誠的目光重新落在祖大弼臉上,語氣堅定地對他道:“就按祖帥意思辦,云州銃八千桿,定裝子藥三十萬發。佛郎機、飛礞炮則一如薊鎮方案。”

  “不過…”

  眾人見張誠答應賣給他們火銃火炮,個個都顯出了興奮的神情,卻被張誠的一句“不過…”瞬間澆滅,他們的臉上畫滿了疑惑的神情,眼睜睜望著永寧伯,看他究竟何意。

  只聽張誠繼續說道:“各位哥哥訂購的銃炮子藥,數量過于龐大,我匠營就算日夜無歇,怕也難在短期內交付。

  因此,為了能夠盡快交付,本伯決定我匠營暫停其他軍械制造,全力趕工打制云州銃,以求優先交付云州銃和定裝子藥。

  而后再制造佛朗機炮,最后才是飛礞炮,各位以為如何啊?”

  薊遼來的各人見張誠并未提出什么新的要求,反而是為了他們設想,自然是沒有意見。

  謝四新這時越眾而出,他對張誠說道:“永寧伯,洪督也想訂購一些云州銃與佛郎機炮、飛礞炮,還望伯爺能體諒學生難處,務必應允下來啊!”

  他這話說得十分客氣與得體,但其意卻是在提醒張誠,莫要忘了薊遼總督洪承疇的定單。

  張誠上前一步,對著他十分親切地說道:“謝先生如此說話,可是見怪張誠啦?”

  他不待謝四新有何表示,率先接著說道:“本伯昨晚重新清查庫存,發現尚有近四千桿云州銃的庫存。

  當時我就想著在遼戰之際,我宣府軍將士便多蒙洪督照拂,這等深情至今仍無法忘懷,所以這四千桿云州銃的庫存,自是優先滿足洪督臣所需。”

  張誠說完又看向祖大弼、曹變蛟等諸人,道:“我想祖帥、曹帥、劉帥對此,也不會有何意見吧!”

  洪承疇作為薊遼總督,乃是他們眾人的最高上官,給他們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在這時做出其他的表示來。

  祖大弼也知道這幾年里,洪承疇對祖家、對吳三桂那可是多方關照,甚至不惜將劉肇基搞離遼鎮,就是為了扶持吳三桂坐上遼東總兵之位。

  作為回報他連忙表態道:“永寧伯何出此言。我等皆洪督麾下,自然是以督臣為先。”

  余者諸人對此也沒有意見,關于薊遼各將采購宣鎮火器一事,到此也算是徹底敲定下來。

  其實,在這個冷兵器與火器并存的特殊時代,戰斗中所需彈藥并不是很多。

  以勇毅軍為例,各營的火銃兵雖然占了半數,如果加上炮手,又豈止是半數,但每臨戰事之時真正打射出去的彈藥,卻并不是很多。

  每一名火銃兵平日只攜帶二十發定裝紙筒彈藥,而往往在每場戰斗中,實際上最多也就是打射出去五六發彈藥而已。

  因為,這個時候要么就是戰斗已經結束,或者已經進入到冷兵器近身肉搏的血戰階段,火銃兵在這時,要么撤退至戰場后方裝填彈藥備戰,要么就是臨時丟棄火銃,各攜腰刀沖上去幫助冷兵一起與敵人肉搏血戰。

  正是因為如此,勇毅軍火銃兵的彈藥包里,也都是以五發定裝子藥為一個固定裝量的彈藥包,而每名銃兵出戰時,各人也只攜帶四個彈藥包罷了。

  如果戰事激烈,各銃兵所攜帶的彈藥基數小于十發的時候,也是由他們各局的長官親自前往營后勤部門去按數領取,再分發至各銃兵手中。

  這樣做主要就是為了減輕戰士們的個人負擔,畢竟在出戰之時,每兵攜帶的物品軍械眾多,而每個彈藥包就重達三兩二錢,每兵隨身攜帶四個彈藥包就已是近一斤的重量。

  勇毅軍的銃兵們裝備并不比冷兵少,彈藥更是額外的軍械,所以能少攜帶就盡量減少,現在使用燧發銃和定裝子藥后,已經少了許多工具,也算是為銃兵們減負了。

  現在祖大弼、曹變蛟他們還沒有體會到其中的諸多好處,若是以后知曉了定裝子藥的好處后,他們便再也離不開張誠,當然說不定他們也會設法自制定裝子藥。

  不過,他們現在制備的火藥,并沒有達到勇毅軍顆粒火藥的威力,暫時一段時間內他們只能依靠勇毅軍的彈藥供給。

  但未來會如何現在還很難說,他們肯定會設法自行制造定裝子藥,就算威力差些也可以忍受,只要不像現在這樣差距過大就行。

  但勇毅軍匠營的火藥專班,也在一直努力研發威力更大的火藥,其無論技術、還是材料方面都明顯強于薊遼各鎮,恐怕他們永遠也追不上勇毅軍的火藥技術。

  想在將來與勇毅軍脫鉤,完全擺脫對勇毅軍彈藥的依賴,或許只存在于他們的夢里啦。

  現在各人都與張誠簽訂了滿意的采購合同,臉上都透出一絲喜悅之色,這一趟宣鎮之行沒有白來。

  其實,對于許多的大明官將來說,尤其是北地邊鎮的各位軍將,他們就一直對火器并不感冒,總覺得其是可有可無的東西。

  在他們眼中就連三眼銃也只是威懾大于實際,而且火器的耗費又是很大,且每逢戰事最后又有哪一場,不是靠著冷兵器近戰血搏決出勝負?

  而且,佩刀一把不過造價三錢多一點,長斧一把更是才二錢多,長矛那就更是便宜了,然使用火器的話,卻要不斷投入彈藥,哪里有冷兵器來得劃算?

  但前次遼東與奴賊作戰中,他們親眼目睹了勇毅軍銃兵在戰場上的表現,這才一改初衷,對火銃及小型火炮重新重視起來。

  接下來的兩天里,薊遼各將在魏之策和王元景的陪同下,參觀了威遠營與騰蛇營的銃兵操演,以及步炮、步騎炮的合操。

  不過,由于勇毅軍各營都是新近才移駐鎮城附近,不論校場,還是實訓場地都很是簡陋,但即使如此也并不影響他們觀演。

  對于勇毅軍銃兵超高的擊中率,他們一直以來都感到十分驚奇,現在看過操演之后,才曉得這些都是平素操練出來的。

  但是對于使用彈藥喂出戰士們的射擊精準度,他們卻又持有不同的看法,究其原由,無非是舍不得真金白銀買回來的子藥,不忍將其白白耗費在訓練場上。

  對此,永寧伯也給他們出了一個主意,那就是平素多操練持銃瞄準,既銃兵按照操典要求平端火銃,堅持長時間瞄準前方六十步外標靶。

  待其練習一段時間的端銃瞄準之后,才進行瞄準射擊的實彈考核,既每名銃兵依序進行射擊考核,每兵允許試射一發銃彈,按射擊成績的優劣給與對應獎懲。

  既按照射中標靶并將之擊碎,為優等;射中標靶卻因未命中中間,而沒有擊碎標靶,為合格;而未射中標靶者,即為不合格。

  而優等者給與賞銀的獎勵,合格者不獎不罰,不合格者每兵罰下月月俸的一半,且還要給與抽打軍鞭的懲處。

  張誠此法雖也在勇毅軍的新兵中大范圍使用,但在實彈打靶考核時候,每兵都是一個彈藥包的射擊基數,畢竟他堅信神射手都是靠彈藥喂出來的。

  勇毅軍的銃兵每月都要打射十發以上的子藥,倒不是張誠不拿銀子當回事,而是因為他銃兵的無比重視。

  平時多耗費些彈藥,戰時才會有優異表現,才能盡可能多的殺死殺傷敵人,進而減少己方無謂的傷亡。

  但薊遼各將卻舍不得拿有限的彈藥,來給銃兵喂射擊精準度,在他們眼中那可都是真金白銀。

  所以,他們對于張誠所提之法,大加贊揚,紛紛表示此法最善,他們回去后都要以此法操練自己營中的銃兵。

  兩日后,永寧伯張誠親自陪同謝四新等人前往宣鎮北路,觀摩勇毅軍設在云州的匠營工坊,參將魏知策、參謀王元景、參贊劉敏慎等人也一同隨行。

  在這兩日中,祖大弼和吳國貴也代表遼東總兵吳三桂,與張誠洽談了合作開設工坊的事宜。

  除了此前張誠與吳三桂商定的制煙工坊外,吳國貴還提出了一個新的想法——在遼鎮設立云州銃定裝子藥的制造工坊!

  吳國貴的理由很充分,定裝子藥是一個十分純粹的消耗品,而這一次薊遼軍將所購買的數量又十分龐大,如果全部在宣鎮制造不只工期漫長,運輸也是一大難事。

  而遼鎮各種制備火藥的材料齊全,若是能派出工匠前往遼鎮設立彈藥制造工坊,就比只在宣鎮生產要方便許多,而且也省去了運輸環節。

  為了能夠說服永寧伯同意這個建議,吳國貴更是代表遼東總兵吳三桂承諾,遼東各將只負責保證工坊的安全,絕不參與工坊的管理等事務。

  且永寧伯還可派駐一隊軍士常駐遼東,專門負責彈藥工坊的駐防守衛事宜。

  吳國貴這就等于是當面表明,遼鎮諸將絕不會設法竊取其火藥配方,更不會強占其設在遼鎮的彈藥工坊。

  見他都做出了如此保證,張誠不由也是十分心動,不過,他并未立即答應吳國貴的這一請求,只表示自己可以考慮他的這個建議。

  崇禎十五年二月十九日,張家口堡,范家大院內的一間偏廳里,被暖爐烘得熱氣騰騰,與外間料峭的春寒形成了鮮明對比。

  正如許多史志載:“獨石,張家二口乃宣府之項背;宣府乃京師之屏翰。”

  在長城沿線地名中的“口”,一般是指修筑長城時經過的天然水口或自然通道,張家口的“口”就是指寧川水口。

  即寧川水出崇禮深山之后,在今長城處經過的東高山與西高山之間,而形成的一個天然水口。

  古時修筑長城不能封堵天然水道,只有駐兵把守,而若是派兵駐守,就要有個名字,而該水口附近有張姓人家居住,便取名“張家口”。

  初時,守衛張家口的明兵駐寧遠堡或右衛城,但都與該口相距較遠,如有緊急軍情,因來往不便而不利于防守。

  遂于宣德四年在距該水口三里許的西南方向修筑了一處軍堡,以駐兵守“口”,因該堡所守之“口”名“張家口”,故名張家口堡。

  在嘉靖年間,張家口堡又進行了一次擴建,后在萬歷二年,張家口堡的土墻也進行包磚加固,城堡的規模也在此時最終奠定。

  張家口堡在明代初期的地位并不高,只是一個普通的長城邊堡,規模也不大,周長僅四里有余。

  不過,到了隆慶五年時,穆宗與蒙古俺答汗達成協議,雙方重開互市,史稱“隆慶和議”,張家口堡就是宣府鎮的馬市,因此而成為整個宣府鎮與蒙古進行大規模貿易的場所。

  明代的馬市又分為“大市”和“小市”兩種。

  “大市”每年開一次,參與互市的主要是各部落酋長和貴族,而“小市”則每月一次,主要是普通牧民與明人進行交易。

  張家口堡的馬市就屬于大市。

  如此到了萬歷年間,隨著明蒙間貿易的發展,張家口堡“百貨坌集,車廬馬駝,羊旃毳布繒瓦缶之屬,踏跳丸意錢蒲之技畢具”,一片繁榮景象。

  而由于張家口堡與長城邊口之間還有五里的路程,雙方的貿易并不十分方便。

  于是在萬歷四十一年時,又在長城邊墻內修筑了一個專門用于進行馬市的小堡,稱為“來遠堡”。

  因此,來遠堡也被稱為“上堡”,而后俗稱“市圈”,張家口堡則稱為“下堡”,民間俗稱“堡子里”。

  而在韃虜崛起,尤其是其攻滅蒙古林丹汗后,徹底占據歸化城后,也常常頂著蒙古各部的名義來張家口堡進行互市貿易。

  而今,這里卻正在進行著一場對永寧伯張誠不利的密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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