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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輪戰之策,練兵之計

  在洪承疇等人出來前,殿內的氣氛多少有些僵硬。

  宣大一系,遼東一系,都在各自小聲談著聊著,他們彼此雖也有些交流,可骨子里卻是互不相融。

  左光先也自杏山趕來參加軍議,他本就是跟隨洪承疇的老人,乃是秦軍一脈的軍將,算洪承疇嫡系部下。

  他跟曹變蛟、王廷臣等人差不多,都與遼東舊軍頭的圈子格格不入,各人雖不愿意得罪他,卻也算不上深交。

  再加上左光先只抱洪承疇一人的大腿,他也不喜歡理會那么多外界事務,很多的圈子,不免都是融入不進。

  他的眼中雖然帶著一絲憂患,然洪承疇出來之時,還是那樣的溫文儒雅,帶著讓人如沐春風的氣息。

  不似中監軍張若麒,雖也很是儒雅,卻多少顯得有些浮躁,遠沒有洪承疇這般的深沉,讓人看不出他內心所想。

  而遼東巡撫邱民仰就比張若麒略顯沉穩了許多,畢竟是久任地方的大員,經歷過風雨,不似張若麒這般未經邊事的京官可比。

  左側下首一班文官,兵備道張斗、按察副使姚恭、又有通判袁國棟、指揮同知嚴繼賢,監紀同知鄭感民等人,則是表現各異,但總是比張誠這邊武官文雅些。

  只在洪承疇等人出現后,有些許嘈雜,便各個就座,再無聲息。

  此外,還有監察道王之楨正在杏山、塔山那邊督促運糧事宜,而糧道朱廷榭本是協助總監軍張若麒在小凌河口守護、分派軍糧,因此未能前來與會。

  見過了禮后,薊遼總督洪承疇面上神色也略為舒展開來,儒雅之外更增一分和藹,他先與諸官眾將開了幾句玩笑。

  他直言因諸官用心任事,眾將陣前奮勇,圣上亦甚感心慰,特撥發內帑銀兩萬兩,以用來激勵有功將士。

  接下來又是一番溫言撫慰,言語激勵,并說會詳記諸官將功績,待戰后上書朝廷,絕不使有功官將軍士無有封賞。

  廳內眾人都是大笑起來,自前次大戰之后,韃賊便收縮兵力,接連放棄許多山嶺陣地,這些日里又多采取守勢,避而不戰。

  導致大明援軍諸將帥都起了輕敵之心,一時間,士氣大陣。

  而總監軍張若麒則是笑得最為開心的一位,他這一次來遼東監軍,不止軍功政績上的所得,錢財諸物,也是收獲頗豐。

  前些日的核對軍功等次,他私下里就收了各將不少的好處,尤其是山西總兵李輔明當為最大一頭肥羊。

  現在他又自請前往小凌河口督運大軍糧餉,正掌握著前線的糧秣發放重事,為了多分多占些糧草,很多將官便尋到他這邊活動,明里暗里的金銀財帛,他不知收了多少。

  初到遼東,張若麒秉持著兵部尚書陳新甲的意旨,曾一味催戰,可現在他的心里卻又有了些許微妙的變化。

  他覺得,遼東這場松錦戰事似乎也不必急于決出勝負,其實就維持現在這樣的狀態,才是最好,他每日里催促總督洪承疇和各將出戰,每有軍功,自己都可分潤一些。

  而且,這督運糧餉輜重的差事,油水又是這般的大,他可巴不得這一仗打上三年五載的才好,反正又不是吃他自己家的糧食。

  至于本兵陳新甲所托之事,他早已拋諸腦后,不過,奸猾如他,又怎會將自家心思,露于表面,所以在面上仍是一味催戰,只是已遠沒初時那般激烈。

  他的這一作法,得到了前來參贊軍務的馬紹愉支持,他就認為遼事之解決,不在軍事,而在與和議能否成功。

  馬紹愉在這一點上表現得很是人間清醒,他清楚的認為,若想要徹底解決遼事,大明現在的軍事不足,很難辦到。

  目下之計,惟有以武促和才行。

  而要想和議成功,則必須有一定武力作為后盾,作為和議的基礎才行。

  但有武力卻不一定要把清軍打敗、打殘、打廢,若是真的能穩穩把清軍打敗,那還和議個屁啊!

  因此,他所設想的松錦之戰事,就是維持現狀,前次就已經將韃賊打疼,這就已經足夠作為和議的根基。

  而如果繼續打下去,一旦松錦之戰敗了,那時大明遼東軍事崩壞,別說什么和議,恐怕連存國都很艱難。

  然而很可惜,他這在目前階段十分合理的設想,無論是朝內,還是在遼東都無人支持。

  或許這就是大明的悲哀!

  正確的往往難于被認可,即使被認可了,也很難真正執行;而錯誤的卻偏偏很容易通過,甚至很快就被徹底執行。

  再有就是一些看似正確的決斷,可一到執行之時,就成了災難,有些事情,真的是連書都不敢這么寫,編故事都不敢這么編!

  看來那句話真是對的:現實往往比故事更加玄幻,更加精彩!

  通過陳九皋和張若麒的關系,張誠同馬紹愉也有過些接觸,雖還不算彼此貼心之人,但至少也是混了個面熟。

  對于馬紹愉的過往,張誠并不十分清楚,即使兩世為人,他又怎能關心到每一個大小人物的生平呢?

  不過,從幾次接觸來看,馬紹愉還是有些才華,其見解也很有獨到之處,只不過現在的大明朝里拉幫結派太過嚴重,憑個人才華單打獨斗,只能是頭破血流,被打壓出局。

  現在馬紹愉在明面上是本兵陳新甲的人,張誠也可以算是陳新甲一系,自然要與他交好,但是否交心,還是要再觀察觀察。

  馬紹愉不似喻上猷等人,他們在朝中沒有根基,更沒有強大的靠山,因此張誠一旦向他們遞出了橄欖枝,又能給他們期盼,便可收其為己用,從此互為奧援。

  可馬紹愉確是不同,他如今已經與本兵陳新甲搭上了線,自己又怎敢與他貿然便深入接觸,若他知曉了自己的所作所為,卻在陳新甲跟前搬弄,如何是好。

  雖然沒有深入接觸,但張誠對于馬紹愉的感覺并不壞,甚至還略好于張若麒,只是現在的他已經開始有所收斂,并不急于擴充自己的羽翼。

  因此,馬紹愉雖納入了他的考慮,卻并未遞給他橄欖枝,只是暫時先結下一個善緣罷了!

  今日,諸官眾將除了陪同薊遼總督洪承疇一起迎接圣旨外,再有就是要議一議下一步與奴對戰的軍事。

  正所謂,來得好不如趕得巧,眾將前來會商軍機,便接到了兵部的催戰檄文。

  崇禎皇帝也很是滑頭,他的圣旨里全都是撫慰和贊許之言,主要目的就是激勵遼東軍將們陣前奮勇,對于催戰一事,卻是只字未提。

  但圣旨不提催戰一事,并不等于皇帝陛下不再心急,畢竟錢糧日漸匱乏,憑大明現有的國力,很難長期維持兩面用兵之勢。

  因此,內剿流寇,外御韃虜,這里面必然要先結束一個,至于先結束哪個,理智來說只能是韃虜這一方面,惟有和議,輸款也行。

  只要遼東這邊消停了,現在的十幾萬敢戰之軍,盡數開回內地,剿除流寇并非難事。

  但朝堂里紙上談兵的煌煌諸公卻毅然決然的公開反對與韃虜和議,所以對于韃虜也就只有一戰,拿大明未來賭博。

  一戰中興,或是一戰亡國!

  刻薄寡恩,又事事心急的崇禎皇帝有多愛惜自己的名聲,有目共睹。

  他自己不直言催戰,卻使陳新甲在兵部的檄文中累言催戰之事,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這完全是崇禎皇帝的授意,如洪承疇這般人精子又怎會看不出。

  今日軍議原本就是商議下一步對奴軍事,但督臣洪承疇說過圣旨內容后,畫風一變,慰勉激勵之言,瞬間就轉變成兵部的催戰之言。

  他話音才落,大殿中就充斥一股壓抑及火藥的味道,王樸就坐在張誠的身旁,他頭一個就開口說道:“洪督,張總監,我將士連日奮戰,今已人困馬乏,卻未再動韃賊營壘防線分毫,如此下去,恐將士心生怨言。

  職下建議歇兵數日,以使將士得到休整,如此,才好大戰一番!”

  他此言一出,居于右側諸鎮將帥便你一言我一嘴的議論起來,各營連日出擊,可韃賊謹守營壘,非但未見有何戰果,就連初戰時燃起的軍心士氣,都快被磨滅了。

  各營軍士皆陸續有怨言流傳,身疲心累之下,出戰爭鋒也不似初時那般積極勇猛,多有敷衍之事出現。

  就說陳九皋在王樸出言后,更是用手肘輕輕撞了他一下,暗中為他豎起一個大拇指,許多鎮帥大將都向他投來贊許的目光。

  王樸與陳九皋一樣,都是愛出風頭之人,他比陳九皋強的一點就是,很在意很注重自己的形象,但相比眾將的贊許更讓他舒服和自豪。

  他臉上洋溢著一絲幸福,滿眼自豪扭頭望向身側坐著的張誠,卻見張誠面容嚴整,穩坐在諸將帥第一座椅位上,頗有大將之風。

  此刻,張誠已是統領三萬余強大援軍的宣府鎮總兵官了,自然而然地就接替楊國柱原來所坐的位置,他下首是神機營陳九皋,再下就是大同王樸。

  對此,也不是沒有非議之聲,薊鎮和遼鎮諸將就算嘴上沒有明言,但風言風語也時而傳入張誠的耳中,言語間飽含著羨慕嫉妒恨。

  張誠對此卻是全然不在乎,人言可畏那一套,別人或許害怕,在張誠這里又能如何,他從來都不是呈口舌之力的人。

  作為一軍統帥,手下兵強馬壯才是第一位。

  張誠坐在這個武將第一的位置上,其實也并不是為了自己而坐,并非是為了出風頭。

  他完全是為了宣府鎮數萬援遼將士而坐,是為了陣前捐軀的前任宣府總兵楊國柱而坐!

  張誠既然接任了宣府鎮總兵官這一軍職,就代表了整個宣府鎮,而非是他個人,就算他想讓出武將頭位座椅,在座的誰人又敢來坐?

  誰坐誰便是宣府鎮的仇人,因為這個座椅是宣府鎮總兵官的,前時楊國柱來坐,現在就要張誠來坐。

  就好比張誠總是教育麾下軍將那樣“不拋棄、不放棄”,要有“上山打虎”的精神,凡事都要“勇于爭先,軍前用命”一般。

  此刻,他若是讓出這一座位,將如何面對麾下三萬將士,如何面對曾提攜幫助過他的前任宣府鎮總兵官楊國柱將軍。

  就算他現在只是個暫代宣府總兵官職,而且還未被授予“鎮朔將軍”的名號。

  但,那又如何呢?

  張誠已經不是當初勤王時的小小千總官,實力不濟,只能任人宰割,誰都可以鄙視,誰都可以上來捏一把。

  現在他已是一方鎮帥,麾下嫡系官將數十人,兵馬數萬,足以傲視一方,今天在座之人中,也就只有薊遼總督洪承疇、總監軍張若麒對他還有些影響力。

  但張誠對于他們二人,一是出于尊敬,二則是給他們背后的大明朝廷一點顏面,畢竟以他現有實力雖穩坐一方,但終歸還是無法與坐擁天下大義名分的大明朝廷相抗衡。

  對于這半個月來的戰事,張誠有自己的看法,他效仿韃賊圍困錦州之策,每日出戰將士都是輪換著來,今日是兩營出戰,明日就換了另外兩營將士出戰。

  如此,雖也有些傷亡,但諸營將士也都在每日輪戰之中成長起來,就如李際遇所部登封營,自在永寧建營操練成軍以來,這還是頭一次出戰。

  好在前次大戰,未安排張誠在第一波次出擊,否則,他麾下諸營將士怕也要傷亡慘重一些。

  雖然甲械、銃炮精良,又有戰車掩護,但畢竟出戰經驗不足,除了山賊,也就打過流寇,可韃賊之戰力,又豈是流寇所能比擬?

  前次大戰之所以能一戰而退韃賊,主要還是他們軍容嚴整,戰車銃炮犀利,更兼韃賊已奮戰半日,師老兵疲之下,才被張誠的宣北軍輕易殺退。

  而經過這半個月來的輪戰,他麾下諸營將士也從開始的不適應,磨練成了百戰強兵,他們充分利用銃炮既輕便,又能射遠的特點,與韃賊玩起了移動陣地戰。

  尤其是近幾日,已經很難見到傷亡情況,而且,韃賊被銃炮擊中后,大多不能活命,而被他們的弓箭射傷,只要不在頭面,基本上都能救治。

  就算是韃賊漢軍和朝鮮軍的銃炮,對上大明別鎮兵馬或許還勉強能占了上風,可對上張誠麾下將士,卻明顯差了一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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