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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剿局崩壞督師難

  楊忠轉身退出,片刻就返轉回來,答道:“剛才萬老爺在花廳外,詢問著老爺的情況,現正在外邊等候。”

  楊嗣昌無力地說道:“快請進來!”

  萬先生就是萬元吉,他受楊嗣昌的推薦任大理右評事,到楊嗣昌軍前負責監察軍紀,是楊嗣昌最為得力的幕僚,也是最了解他苦衷的人,楊嗣昌急需在這人生艱難的時刻,聽一聽他的意見。

  萬元吉才進入花廳,楊嗣昌便對他點首示意他坐下,故意露出來一絲平靜的微笑,萬元吉坐下以后,望望楊嗣昌的神色,欠身問道:“大人身體不適,可否命醫生進來瞧瞧?”

  楊嗣昌微笑著搖了搖頭,淡淡說道:“偶感風寒,并無大礙,晚上吃幾粒丸藥就好了。”

  他心里很想同萬元吉談一談關于襄陽的問題,但看到萬元吉的手里拿著一封文書,便問他道:“你拿的是什么文書?”

  萬元吉神色緊張地回答說:“是河南來的緊急文書,稟報洛陽失守和福藩遇害的經過。剛才因大人尚未起床,卑職就先看了。”

  楊嗣昌只感到自己的手指都在顫抖,他一邊接過文書一邊又問道:“洛陽果然…?”

  萬元吉面色蒼白的說道:“是。宣鎮副總兵張誠在公文中稟報甚詳。”

  楊嗣昌渾身打顫,連說話都在發顫,他拿著公文道:“是張誠報來的公文?哎,老夫用他晚了啊!”

  他將文書展開匆匆看完,便再也支撐不住,顧不得督師輔臣的尊嚴體統,放聲大哭起來。

  萬元吉趕忙起身勸解,仆人楊忠也急忙跑出去請大公子楊山松和楊嗣昌的幾個親信幕僚過來解勸。

  過了一陣,楊嗣昌才止住哭泣,在仆人的攙扶下回到花廳里間的床上歇息,萬元吉和幕僚們都退了出去,只有楊山松仍然留在外間侍候著。

  晚飯時,楊嗣昌沒有起床,他不吃東西,也不肯叫行轅中的醫生為他診病,只在楊山松的懇勸下,服了幾粒醫治風寒的丸藥。

  晚飯時間過后,他又將萬元吉叫到自己的床前,對他說道:“我深受皇恩,督師剿賊,不意剿局敗壞至如此境地,使我無顏再見皇上!”

  萬元吉只能安慰他道:“還請使相寬心養病為上。軍事上可調張誠諸軍前來湖廣,再重作一番部署,提振軍心士氣,尚可轉敗為勝。”

  楊嗣昌聞言從床上坐起身來,擁著厚被,身披重裘,渾身戰栗不止,他喘著粗氣說道:“剿局如此敗壞,實非兵不足用之故,這些你我皆是心知。

  我今日患病日漸沉重,自知頗難再起,行轅中諸般事務,全仗吉仁兄代我悉心料理,以俟上命。”

  萬元吉趕忙說道:“大人何出此言?大人的身體不過是旅途勞累,偶感風寒,又并非難治之重病。

  行轅現在就有兩位高明的大醫國手,且幕僚中也頗有精通醫道之人,今晚便請幾位進來為大人會診,不過一兩劑湯藥就全好了。”

  楊山松也在一旁勸說他道:“大人縱不自惜身子,也要為國珍重,及時診治服藥。”

  楊嗣昌卻又搖起頭來,不讓他們再談診治的話語,他嘆了口氣繼續說道:“闖賊自何處奔入豫省,目前尚不清楚。

  谷舑他竟能以屢經敗亡之余燼,死灰復燃,突然壯大聲勢,躁瞞中原,此人必有過人之處,于國之危害實非獻曹二賊可比,萬萬不可輕視,今后我大明的腹心之患,絕不會不是獻曹諸賊,而是這闖賊。

  請吉仁兄即刻代我向平賊將軍發一封緊急檄文,要他追剿獻賊,奪回襄陽后,即率領劉國能等降將,趕赴豫西,配合張誠等豫省諸軍將,以全力對付闖賊。”

  萬元吉趕忙答應一切遵照他的吩咐辦理,接著又向他請示了幾個軍事上的問題,楊嗣昌只是閉目沉思,完全不肯回答,他倒在床上,揮手叫萬元吉、楊山松等人都退了出去。

  又過了好久,楊嗣昌命仆人將萬元吉單獨叫了進去,他以為督師一定有重要的話同他講,可等候了一陣,楊嗣昌卻只是向他問道:“去年我到夔州時,是在哪一天?”

  萬元吉略想了一下,就回道:“是十月初一日。”

  楊嗣昌沉默片刻后,才說道:“前年十月初一,我初至襄陽督師剿賊,原還想憑借今上的威靈,整飭軍旅,剿賊功成。

  不想封疆大吏、方面鎮帥,竟然處處掣肘,遂使獻賊西竄,深入蜀中,那時我到夔州,隨后又往奔重慶,覺得剿賊軍事尚有可為。

  不料才只數月之間,局勢竟會敗壞如斯!”

  萬元吉忙勸解他道:“還請大人寬心。剿賊軍事并未徹底崩壞,尚有挽救的機會,眼下還是為大人診治最為緊要。”

  楊嗣昌并未接他的話,而是陷入了沉默之中。

  萬元吉等了一會,忍不住開口問道:“要不要現在給今上寫一封奏疏,一則為襄陽失陷之事向今上請罪,二則奏明下一步用兵剿賊的方略?”

  楊嗣昌躺在床上輕輕的搖了搖頭,不發一語,眼角卻滾出了兩行清淚,又過了片刻,他才擺手叫萬元吉退出,同時嘆口氣說道:“明日再說吧!”

  萬元吉退出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居所,他也感到胸間十分的愁悶。

  他是督師楊閣部的監軍,現在楊嗣昌身在病中,行轅內的一切重大事項都需要由他來做主代辦,然而他的心中卻是很紛亂,完全沒有情緒去處理這些軍事諸務。

  他在心中認為目前最為緊迫的事,就是楊嗣昌應該向朝廷、向崇禎皇帝上疏請罪,可是他剛才請示“使相大人”,“使相”竟未點頭允準,也不愿意同他商量下一步的剿賊方略。

  萬元吉望著窗外的枯枝在風中搖晃不定,不由在心中自問道:“這到底是何道理?”

  他原是永州府的推官,與楊嗣昌既無通家之誼,更無師生之緣,只因楊嗣昌知道他是個人才,于是才向朝廷保薦他以大理寺評事銜充作軍前的監軍。

  萬元吉不是一個汲汲于利祿的人,只因平日對楊嗣昌相當敬佩,同時他自己也想在“剿賊”一事上為朝廷效力,所以他也樂于擔任楊嗣昌的監軍要職。

  盡管如今剿賊軍事上有所失利,但是他回顧楊嗣昌所提出的各種方略其實大都沒有什么錯,他感覺毛病就出在這時的大明就好像沉疴已久的病人一般,任何名醫都難措手施救,各方盤結,互為掣肘太過嚴重!

  他在燈下為剿賊大局思前想后,愈想愈是無法入眠,去年十月初一日,他陪著督師輔臣張誠到夔州時的情形不知不覺間浮現在他的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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